062、

  “殷老前輩?”閩皓揚推開門扉,大聲喚道。


  那老者自草屋內踱步而出,見閩皓揚匆忙的模樣,道,“王爺,出何事了?”他猛然發現閩皓揚背上的白芯蕊,閉著眼睛似乎昏睡了過去,忙又問道,“夫人這是怎麽了?”


  “老前輩快隨我來。”閩皓揚將白芯蕊背至草屋的榻上,輕輕放下扶躺下來,轉而對那老者沉沉道,“芯蕊,發高燒了。”


  那老者也是一怔,白芯蕊跟那小兒接觸的時間最多,極有可能染上瘟疫。他連忙趨前診了診脈,然後抬眸摸了摸她的額頭。觀了好長一陣,眸光突然閃過一絲陰暗,在閩皓揚臉上一頓,“老夫尚且還不確定夫人的病症,如今隻是高燒還未曾出現其他反應,此時下論斷還為時過早。老夫即刻去熬一些退燒的草藥,快些給夫人服下。”


  閩皓揚點了點頭,雙眼泛著微微的藍光,像是一潭深水,讓人望也望不穿,“勞煩殷老前輩,此刻需晚輩做些什麽?”


  那老者側過臉,道,“王爺呆在夫人身邊最好。”


  閩皓揚拱手相送,“晚輩明白了。”


  那老者出去熬藥,剩閩皓揚獨坐在榻邊。他取過手帕浸了清水放在她的額頭上,緊握著白芯蕊微微發燙的纖手。


  白芯蕊的意識已經漸漸模糊,隻是嘴中念念有詞不知在說什麽,不過依稀可以聽見呼喚牧兒的聲音。


  閩皓揚知道此事對白芯蕊的打擊很大,隻求蒼天有眼,勿讓白芯蕊也跟牧兒一樣,散了這滾滾紅塵。


  草屋上空一縷輕煙飄飄渺渺,四周瞬間蔓延開來草藥的味道。


  過了不久,那老者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進來,輕輕喚道,“王爺,先給夫人服下藥吧。”


  閩皓揚扶起白芯蕊的身子,將藥接過去,一口一口地喂給昏迷著的白芯蕊。


  草藥味甚是濃烈,想必味道也苦澀異常。喂完了藥,閩皓揚將白芯蕊重新扶著躺下。望了一會,便起身問那老者,“殷老前輩,不知芯蕊的病……”


  那老者知閩皓揚的擔憂,可是無法欺騙他,“老夫尚且不敢確定,不過她跟那小兒接觸最久,還是無法排除傳染上瘟疫的可能。”


  閩皓揚心中輕輕一震,眼底是一片幽深的清肅。白芯蕊,本王不允許你有事!

  白芯蕊仿佛沒有聽見命令,就這樣一直昏迷到了深夜。


  月明星稀,遼遼天際,四周暮色死沉。


  閩皓揚一直守護在白芯蕊的榻邊,漸漸有了些許倦意,不知覺間閉上了眼睛。


  當初你便是這般擔憂的心情麽?


  芯蕊,我理解你了,你的目的達到了,快醒過來吧。


  夜涼如水,像一把冰刀抵觸著全身的肌膚。


  白芯蕊沉沉醒來,隻覺腦袋昏眩,毫無精神。她側過臉,看到了竹屋前那個蒼銳深沉的影子。閩皓揚正伏在榻邊安睡,月光射進窗欞在他身上鋪上一層柔軟的銀白色光環。


  白芯蕊欲坐起,可是渾身毫無力氣,剛撐起的雙臂瞬間癱軟。閩皓揚被這舉動驚醒了,他望著一臉疲倦的白芯蕊,湊上前,聲音略有嘶啞,“芯蕊,你醒了?”


  白芯蕊樣子仍然有些虛弱,應是高燒的後遺症還沒消散,“皓揚,我怎麽了?”


  閩皓揚知道此時不能將殷老前輩的擔憂告訴她,隻道,“無礙,隻是著了些涼。”


  白芯蕊也沒有過多懷疑,“嗯,我全身毫無力氣。”


  閩皓揚岔開話題,問她,“你想吃點東西麽?”


  “不要了,吃不下。”


  閩皓揚欲上前拉住她的手,卻被白芯蕊慢慢躲開。


  白芯蕊垂下眼,目光穿過窗欞望向滿院的月光,後又回過眸,淡淡清冷的目光一直注視著閩皓揚。半晌,她終於勾起嘴角,淡淡道,“我應該不會有事吧?”


  閩皓揚眼底一波,莫非白芯蕊已猜到自己這病可能出現的結果了?!他眉目突然一冷,不悅道,“瞎想什麽!你怎麽會有事?!”


  白芯蕊側過麵去不再視他,麵容露出些許淒楚,“皓揚,你不要碰我。”


  閩皓揚眼底一沉,如夜一般的冷冽和蕭索,“為何?”


  風拂過白芯蕊的眉間,眸中閃過幾絲憂鬱,“我的病可能傳染你。”


  “你說什麽傻話!”閩皓揚眼中銳光驟現,麵籠寒霜,已是動了真怒。


  白芯蕊對他的分貝無動於衷,聲音裏反而多了一絲平淡,“沒關係,我已經猜到了。我跟當初牧兒的症狀一樣,隻是如今身上還不曾起一些明顯的反應罷了。如果到了起反應的時候,便為時已晚了。”


  閩皓揚腰間別的一把佩劍在燭火下泛著金屬冰冷的光,如同它主人眸子裏閃動的一絲凜冽,“我不允許你胡思亂想!你沒事!”


  白芯蕊背過臉去,沒再說話。


  沉默了片刻,白芯蕊猛然抬眸,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我的笛子呢?”


  閩皓揚的眸子瞬間黯淡了幾分,“那支笛子對你很重要麽?”


  白芯蕊輕輕搖了搖頭,“也不是,隻是我不能丟了它。”


  閩皓揚其實早已猜到那笛子的來源,隻是在白芯蕊麵前裝作不知。“不用著急,在這裏呢。”他自身後不知何處取過玉笛放在白芯蕊的手中。


  白芯蕊撫著笛子,像撫著一位久別的孩子。她軒眉淡淡一攏,眸底微波,“笛子怎會在你手裏?”


  閩皓揚眉間之前的清冷淡去了些,望著那支笛子,隻道,“無事,隻是想拿來吹吹。”


  白芯蕊滿目疑惑,似乎不信他的說辭,“你也會吹笛?”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呢。”


  白芯蕊一怔,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好像什麽時候自己也曾說過。原來不隻是眼前這人不了解自己,連自己都不曾了解過他。自己又何苦一直怨他呢?

  “我為你奏一曲好不好?”閩皓揚凝眸於白芯蕊,浸著如月光般款款溫柔。


  白芯蕊心生詫異,將笛子重新放在他的手中,一直上下打量著他,仿佛在看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的確,他們之間的陌生遠遠不止如此。


  閩皓揚將笛子湊在唇間,突然間一聲笛音婉轉而起,聲音空靈,清幽飄蕩。似月光柔情萬種,似夜風低訴情腸。


  一曲作罷,如月光般清爽襲身,撩人心緒。


  二人互相注視的目光穿過重重月色,將彼此收入眼底。漫天柳絮飄搖間,時間仿佛就在此定格。也許當初也隻是在積雪花叢中的那一眼,他便從此認識了她,她便從此愛上了他。二人便從此糾纏在時間構築的幻境裏癡戀不能自拔。


  時隔多年,當再次深情對視一眼,才發現心中的觸動原來一直不曾變化。


  而變化的,隻有時間。


  白芯蕊從笛音中緩緩回神,淡淡開口,“好聽。”


  閩皓揚勾起嘴角,眼裏閃出明亮的光芒,“因為是你的曲子。”


  白芯蕊頓生疑惑,“你怎麽會吹這個曲子?”


  閩皓揚眼裏如染了滿庭月光,柔聲繾綣,“因為,是你的曲子。”


  簡單一句,訴了兩遍,讓白芯蕊因高燒微紅的臉頰再染上些許紅暈。


  閩皓揚將玉笛放入白芯蕊手中,眼神閃著種種溫柔,“芯蕊,你不會有事的。”


  白芯蕊微微眨眼,聲音似飄蕩在遙遠的黑幕中,“皓揚,我困了。”


  “睡吧。我在這裏守著你。”閩皓揚撫著她的發絲,聲音如潺潺流水般清晰澈明。


  白芯蕊輕輕閉上雙目,臉上覆著月色的清幽,紅唇輕點,白肌勝雪,宛如月下仙子。


  閩皓揚注視著眼前這位溫婉可人的女子,心上最後一抹躁動的靈魂也癡迷了去。他慢慢俯下身子,在白芯蕊的額頭上輕吻一口,萬千情愫通透心底。


  芯蕊,便這樣看著你,在我的眸子裏安詳地睡去。再不用擔心你會莫名其妙消失,再不用懼怕你會悄無聲息離去。


  月光如舊,你便是那一抹清幽,而我,不過是圍繞在你周圍的那一顆兩顆,無數多顆星辰,一直守護在你身邊。你的餘光映照著我,我的光芒圍繞著你。


  即使月光被雲翳遮擋,至少還有星辰,為月光點亮最後一擋依靠。


  即使是夜無星,我便化成人間那晶瑩的夜露,將你的光芒盡收心底。


  隨你出現,隨你消失。相依相惜,廝守終老。


  便這樣,你在我的眸裏,我在你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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