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白芯蕊心中微顫,拉著閔皓揚的手,這次便不再用力了。她的眼神離開閔皓揚,迷離在窗外漫天的黑暗裏,如若回去京都,他還能如此包容,還能如此體貼麽?
一切都是未定數,其實一切,又早已定下。
“明天就要走了啊。”閔皓揚閉目,重新躺在白芯蕊的肩膀。他的呼吸聲不緊不慢,卻帶著一絲蠱惑人心的味道。
白芯蕊聽他這般說,還是忍不住一驚,沒有接過話。其實,他還是想回去的。
閔皓揚見她不言不語,慢慢睜目,望著她烏黑的發絲,柔聲道,“你想回去麽?”
白芯蕊嘴角不由一笑,時至如今,他竟還問這種話。其實她心知,他不過是作為形式的試練罷了。她不回頭,隻淡淡道,“你去哪裏,我隨你去便是。”
如今,她隻能這般說,再別無他法。
閔皓揚臉上透出俊逸的笑意,又一片柔聲細語,“我說過,回去京都之後,你便是皇後,便是一國之母……”
月光輕籠在白芯蕊的身上,當真似非塵世凡人。她似笑非笑,眸子裏閃爍著一絲幽遠中帶著清秀的光澤。
她全然不在乎,即使一國之母又怎樣?!
沒了君王的心,即使是國母,也不過是一介棄婦。
白芯蕊亦閉上雙目,任泛著光澤的東西自眼角盈盈落下。而身後懷抱著白芯蕊的閔皓揚繼續閉目躺在她的肩上,絲毫不曾察覺。
白芯蕊便這樣悄無聲息地流淌著清淚,在月光裏透著晶瑩的色彩。
時間靜靜流走,月色輕輕流淌,一如白芯蕊臉上的淚。
靜默許久之後,白芯蕊悄悄逝去臉上的晶瑩,緩了緩情緒,淡淡道,“皓揚?”
“嗯?”閔皓揚始終閉目,還不曾入眠。
白芯蕊自他的懷抱輕輕脫身,對他道,“我想出去一趟。”
閔皓揚被白芯蕊的手扶開了身子,猛地一驚覺,睜目疑惑得望著她,聲音清冷如夜,“這麽晚了,你去哪?”
白芯蕊隻一笑,低眸望了望自己腰間別的玉笛,淡淡道,“我還有一個未完成的事,做完之後,我便隨你一同回去京都。”
閩皓揚聽她這般說,也不再過問,隻道,“好,我等你回來。”
白芯蕊心中無端的一緊,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的抓了一下,這聲音中不知為什麽,帶著那樣沉痛的感覺,依稀有什麽哀傷無法化解,叫人不由得替他傷心斷腸。
“好。”白芯蕊從他的眼神中逃開,向著屋門走去。
“吱”的一聲響,繼而“咚”的一聲沉,一切又恢複了平常。
閩皓揚從屋門處收回目光,負手立在窗前,抬手抹了抹手臂上的晶瑩,心中默默悵歎一聲。那清拔的身影便這般,沐浴在月光中,淡淡清輝灑落在他墨色長衫之上,那逆著光陰的深邃輪廓如若刀削,沉峻鋒銳,堅毅如山。
白芯蕊出了屋門,徑直下樓向著後堂移步而去。自不遠處隱隱傳來一絲微黃的光亮,淡融在月光裏,顯得分外孤獨。
透出泛著暗黃色的窗紙,依稀可見在夏嫣的香閨內,有一個豐姿盡展的身影正靜靜立在那裏。
四周靜謐,今日她倒不曾撫琴。燈光閃爍,她卻也不曾入眠。
白芯蕊暗自一怔,輕移蓮步靠近門扉,輕喚一聲,“夏姑娘?”
屋內那個俏影靜靜起身,繼而便是輕微的腳步聲響。
“吱”的一聲,門開了。
迎麵而來的是一個身著淺色披風的佳人,高挽著美人髻,肩胛兩處雪白肌膚時隱時現。她眸中略顯疲憊,雖依舊麵籠薄紗,但仍是般般入畫的美人胚子。
夏嫣臉上之前的悲情早已褪去,此刻又恢複了豔美絕俗的身姿,聲音圓潤如玉,“不知白姑娘,深夜造訪有何要事?”
白芯蕊臉上平淡,道,“無事,隻是見你屋中還未滅燭,故前來看看。”她頓了一頓,瞥向夏嫣的眸子,繼續道,“不知夏嫣姑娘無事了麽?”
夏嫣略一福,款款道,“多謝白姑娘關心,我已經無礙,讓白姑娘見笑了。”
“何出此言?夏姑娘不必拘禮,也是因我,姑娘才這般觸景生情,感懷傷心。”白芯蕊麵露歉疚,早知如此,便不該將玉笛示出。
夏嫣展眉一笑,道,“與白姑娘無事,不過是我一番心愫難解罷了,不過一夜散心,我已經想透。”她覺站立門前已良久,便深感失禮,忙道,“快請白姑娘進屋。”
白芯蕊搖首道,“不用了,夏姑娘,在此便是,我等下便回去了。”她移手扶了扶腰間的玉笛,靜默片刻,道,“夏姑娘,其實我來此,確有一事。”
夏嫣深眸一閃,不知白芯蕊何意,道,“白姑娘但言無妨,我定洗耳恭聽。”
白芯蕊深邃眸底鋒銳微綻,唇間極輕的掠出一道笑意,道,“夏姑娘,我明日便離開上曲了。”
夏嫣迎著夜風清冷不由一怔,安寂的眼中略帶深遠的幽亮。確實,白芯蕊有三日之約。隻是近幾日一直忙碌,心中竟忘了這事。
她隨即問道,“白姑娘為何這般匆匆?”
白芯蕊眸中露出一點兒悠遠的神情,沉沉道,“別無他法,三日已到,便是我離去之時了。”
夏嫣見白芯蕊麵上一股不願之色,不禁疑惑,“我觀白姑娘並非想離去,可為何定要如此呢?”
白芯蕊深深歎了口氣,望向遠處的半月星辰,暗中遙哀,自言自語一般柔聲輕語,“這豈又是我能左右之事,不過是無奈之舉罷了。”遙遙相望的那雙眼睛,如同雪峰輕霧下千萬年深靜的冰湖,幾分清寒,幾分明澈,帶著幽冷遠隔著縹緲。
夏嫣被那眼神所驚,不知到底什麽隱在那原本亮麗的眸中。她黑沉的目光將白芯蕊深深緊住,久久揣摩,終於開口說道,“白姑娘,莫非真的別無他法麽?”
白芯蕊從天際深處收回目光,竟在嘴角隱隱而出一抹不知其味的笑意,“夏姑娘,臨行前,我有東西要送與你。”
“什麽東西?”夏嫣怔怔的看著白芯蕊,幽深的眼底之間全是她一顰一笑的影子。
白芯蕊從腰間取下那支玉笛,呈在夏嫣麵前,道,“此物。”
忽地一陣夜風襲來,撩起二人盈盈的衣袖,翩若輕雲出岫,甚為美豔。夜風短暫,在星月的映射下,籠著一層銀華的輕紗又靜靜落下。一切似未曾發生。
夏嫣驚駭的雙眸怔怔而睜,絲毫不動,仿若僵住了一般。長長的淡色披風垂覆身後紋絲不動,冷冷淡淡,極盡疏離。
又是那支玉笛!
她脆弱的內心竟再一次在它麵前淪陷。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白芯蕊以一種平靜到清然的語調道,“夏姑娘,玉笛於我無用,既你這般珍視,但送與你不妨。”
“送我?”夏嫣顯然並不信白芯蕊的說辭,這玉笛雖真是他的佩物,但不可如此拿了現今屬於白芯蕊的東西。
白芯蕊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是,送與夏姑娘,反正於我絲毫無用。”
夏嫣直直盯著白芯蕊手中那支玉笛,卻不動手接過,隻道,“不然,白姑娘,如今既是你的東西,我便不能收。”
白芯蕊唇角慢慢浮現出往日溫潤的笑容,道,“夏姑娘,那既是我之物,如今又是我送你,你便更要收下。”
“可……”夏嫣麵上帶出一絲凝重,不知到底該如何做。
白芯蕊抬起夏嫣的手臂,將玉笛放於她的手中,修長月眉淡淡一舒,“夏姑娘,相信他也希望我這般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