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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內幕

  張曜宗先去了黃先生家,將母親給的兩貫錢給了師母,師母已經悲痛的不會感謝了,還是師姐謝了自己,張曜宗跟師姐說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告訴自己。師姐說沒什麼需要幫忙的,父親家沒有什麼人了,等過兩日父親安葬了,找人把房子賣了,全家都回古田縣外祖父家。家裡的書如果張曜宗需要就都拿走好了。張曜宗也謝了師姐,並勸師姐節哀,有空自己會去古田縣看望他們。


  告別師姐,張曜宗向著孫琉逸等人的臨時住所趕去,鎮子東頭有個驛站,他們就住在驛站中。


  張曜宗到了驛站門口,有把守的衙役。自是不放張曜宗進去。任張曜宗怎麼說是自己啟發的孫大人審犯人的,也不放他進去。張曜宗沒辦法,只有站在驛站門口等著,找個螞蟻窩看著螞蟻搬東西。過了好久,覺得身後好像有人,回首一看正是孫琉逸,但是看上去面色沉重,張曜宗忙問:「孫爺爺,你臉色這麼難看呢?是不是賊人沒有招供啊?」


  孫琉逸正色道:「你只是一個孩子,這些事情不是你該操心的事。這兩天來,我看了你確實非常聰明,甚至表現出一種超脫年齡的成熟和聰慧,遇事不慌,觀察細緻,有急智。但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與你父並不相熟,但是很敬重張將軍的勇武。張將軍蒙難,老夫也身為遺憾,但是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老夫不能多說什麼。你能成才,你父在天之靈必定很高興開懷。老夫只是以長輩的身份和你說幾句貼心話。」


  張曜宗一臉迷茫的看著孫琉逸,我只是問你賊人是否招供,為什麼要殺害黃先生?你跟我說我家裡的這些事什麼意思?

  孫琉逸接著說:「但是老夫細想,你表現的太好未必是好事,此間里正恐怕是有心人派在這裡監視你們的。昨日言談可見一二。你表現的越好,可能越會成為別人的眼中刺。」孫琉逸也不提秦相府的事,只以有心人代言。


  「賊人今早招供了,你的手法真是前所未聞,老夫從未聽說軍中有此逼供方法,老夫不管你是真的從你父遺書中看到,還是從別的什麼地方知道的,老夫只希望你能藏拙。以後萬不可隨意在別人面前展露才華,最起碼這幾年你不要太過顯露。」


  張曜宗心中一凜,昨日表現的太過了?是啊,普通的八歲孩子遇到殺人事件,躲還來不及,有自己這樣上趕著打聽消息的嗎?而且昨日展現了廚藝,觀察力,逼供之法,放其他孩子身上,一件就足以被別人誇獎,自己展現那麼多,多智而近妖,當然會引起別人懷疑,不知道是只有孫琉逸懷疑了還是別人也有懷疑。


  孫琉逸說:「昨日你教我的方法我未告知別人是你說的,但是以後你還是注意一點好,這些事本來不該對你說的,但是今天先囑咐你,是因為賊人的招供我準備告訴你,因為賊人的招供中有一人與你家有關。」


  張曜宗大異,與我家有關?

  孫琉逸說:「不是你想的那樣,話要從頭說,咱們先找個僻靜地方,你先隨老夫到屋裡說話吧。」


  孫琉逸帶著張曜宗進到驛站,找了一間僻靜屋子,關上門。神情還是很沉重。


  「你的方法很靈驗,還未到十二個時辰,他就渾渾噩噩的,彷彿痴獃一樣,問什麼說什麼。連沒問的都說了。賊人叫楊伯勞,福建興寧人,十幾年前去東京汴梁科舉考試時與黃世仁同路,因此相識。待科舉未中后,黃世仁回鄉教書,楊伯勞留在汴梁給人寫書信過活,直到金人佔領汴梁。楊伯勞馬上投靠金人,為虎作倀。林大俠說的上次在汴梁嚴懲他那次,就是楊伯勞幫助金人欺壓百姓,擄掠民女,林大俠只看到他欺壓百姓,不知道他還擄掠民女,沒有要他的命,要我說早就應該殺了他。」說到這裡,孫琉逸嘆了口氣。


  「泱泱上國,怎麼總出些這樣的敗類。」孫琉逸怒容滿面。


  「楊伯勞在汴梁仗著金人的勢力,欺男霸女,還做了集賢院院士,這次和議他居然也想衣錦還家,怎麼沒想想,連祖宗他都不要了,還要什麼家啊?」孫琉逸越說越怒。


  「這次和議不是兩朝之間的正式和議,只是金人貪婪想多勒索的借口。是金國四王子完顏宗弼就是金兀朮的大兒子完顏亨領隊來的,楊伯勞作為通譯跟隨,到了臨安,就直接由相府的人接待。楊伯勞抽空要回興寧老家看看,路過此地時正好碰上你師傅,楊伯勞讀書時自認不如你家先生,但是現在看著你師傅只以教書為生,心裡很是得意,就應你師傅之約晚上一起喝酒,大講自己的風光事,不然豈不如錦衣夜行一般。開始他們兩人還互訴別離之後的機遇。酒到正酣時,楊伯勞就說了自己投靠金人之後的風光,還要邀請你師傅也去投靠金人,話不投機,你師傅就變了臉色了。楊伯勞久不回故里,一時情緒高漲,喝多了,也沒注意你師傅的臉色,還繼續說自己多受重用,比如這次來江南,完顏亨私下讓楊伯勞拜訪名醫,找位良醫帶回去給自己父親調養身子,完顏宗弼去年入冬以來,身體就不是很好。這種事情在金國內部都是不傳之秘。足見完顏亨對楊伯勞的信任,因此說只要黃世仁答應楊伯勞的籠絡,回金地必然飛黃騰達。」


  「金兀朮得病了?嚴重嗎?是不是快死了?」張曜宗急忙追問。


  「我不知道,就算楊伯勞也不知道,還是完顏亨在宋地要找名醫,自己不方便出頭,才告訴楊伯勞的,楊伯勞還夢想藉此飛黃騰達,我敢斷言他找到名醫之日就是他喪命之時,必定要被滅口,還有你個小孩,別打斷我說話,說到哪了?」孫琉逸不滿意道。


  「說到楊伯勞利誘我先生了。」張曜宗回答。


  「哦,你家先生語帶譏諷,祝楊伯勞步步高升,只是別忘了祖宗。楊伯勞當時也沒聽出來,還以為黃先生讚揚他呢,更說出了一個秘密,寧國軍承宣使、荊湖南路馬步軍副總管牛皋一直主戰,這次完顏亨來使,威逼秦檜謀害牛皋,前幾日已經密令都統制田師中用毒酒將其害死!」


  「什麼?」張曜宗大聲問道?


  「是的,牛大將軍已經仙逝了。」孫琉逸沉聲道。


  張曜宗回憶起牛皋的音容笑貌,自張家發配以來,他人或有避之不及的,或有自身難保的。父親的一干同仁,只有牛皋每年抽空來探望一二,牛伯伯相貌或許醜陋,身材高大,但是只是不趨炎附會這一條就是真男子漢,更不要說曾經跟隨岳元帥屢立戰功,威名遠揚,在岳元帥死後,朝堂遍布奸臣的情況下,還一力主張抗戰。牛伯伯就這樣死於奸人之手了?張曜宗不敢相信,不是說牛皋生擒金兀朮嗎?怎麼會死了呢?還記得去年牛伯伯來時說將來等自己長大了,要把自己帶在身邊,一起殺金人,復我河山呢?怎麼就會死了呢?張曜宗眼角已經濕潤,更想大喊幾聲,張嘴卻是泣不成聲。


  孫琉逸摸著張曜宗的頭頂。「我與你父並未交往,但是久聞張將軍大名,甚是敬佩。待你們流落自此,也不太方便前去探望。但是牛將軍倒是在轉任鄂州駐札御軍左軍統制時有過交往,得知在岳元帥逝后,牛將軍每年都去探望岳家後人和張家後人。老夫對他這種耿直十分佩服。因此知道牛將軍和你家有往來,此事於情理應該告訴你一聲,以後有什麼事可以找老夫照應一二。」


  張曜宗已經沒有聽見孫琉逸說的什麼了。秦檜,希望你不要早死,我定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孫琉逸也慢慢嘆口氣:「想我孫某飽讀聖賢書,立志光耀大宋,揚名千古,先是仕途蹉跎,繼而金人占我半壁河山,孫某無上陣之力,但也有錚錚鐵骨。奈何朝堂奸佞遍布,空有報國之志卻無有用武之地,如今奸相又誅殺有功之臣,自斷臂膀,大宋危矣啊。」


  張曜宗總算聽到孫琉逸說什麼了。「那麼大人為什麼不振臂高呼,誅奸相,清朝堂,整軍備,復我河山呢?」


  孫琉逸臉色一紅:「那個那個,時候未到。」畢竟不是一個人,自己還一大家子人呢,凡事未慮勝先慮敗,秦相黨羽遍布朝堂,,自己一個提刑典獄還是不夠看啊。「不過照拂忠良之後,老夫還是能略盡微薄之力的。」


  「那麼楊賊為什麼要殺我先生呢?」張曜宗也看出孫琉逸的軟弱,說話都那麼沒底氣,更重要的後世沒聽說過這個名字,當然就不是名臣了,這種大事他當然不會做了。只好轉個話題省的難看。


  「你家先生義憤填膺,實在忍不住了,羞於此賊相識。正好休整書桌的鐵鎚就在屋內,趁機想要為民除害,奈何百無一用是書生啊,偷襲還能砸不住人?只砸到賊人肩膀,卻讓楊賊酒醒了,想起剛才酒醉說的話,楊賊也害怕泄露,就要殺你先生滅口。他也是書生,兩人半斤對八兩,誰也不能佔上風,不過楊賊有枚戒指,暗藏機關,用時可伸出毒針,上面有麻醉藥,本是他幫緊人擄掠良家婦女所用工具。趁你家先生不備,先用毒針刺中你師傅,然後奪過鐵鎚,以鐵釘灌腦殺害你家先生。完了害怕暴露,將門窗緊閉,在門外用刀挑落門栓關門,製造假密室。在小河邊意圖把兇器丟掉又碰上你和你家小婢,夜晚你們大肆搜查,他就沒有跑出鎮子,在里正家躲藏。事情經過就是這樣了。」


  「那麼他是不是要被問斬啊?」張曜宗問道。


  「那個,事涉金兀朮病情,可能會對朝局有所影響,因此不能大肆聲張,只能密奏。只能等聖裁了。看看其中有沒有可利用操作的空間,這就事涉政治了,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了。」


  「那我能看一眼那個漢奸嗎?」「漢奸,說的好,漢人中的奸人,奸賊,姦細。但是恐怕不能讓你看,第一你不是官差,沒權利看,第二你是個孩子,那奸賊現在的樣子不太好看。都是你出的好方法,把一個正常人一夜之間變成一個瘋子,我怕你看了心裡有陰影。看來你還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裡。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做一個正常的孩子。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別人家的孩子早早展露才能,會被捧成天才。你過早展露才能,也許會成為別人的眼中釘,會受到加害也未可知。」


  張曜宗感念的看著孫琉逸,老頭頭髮已經灰白,眉毛末梢已經下垂,眼袋厚厚的,臉上已經失去了紅潤的色彩,有一種暗黃。就是這樣一個老人,也許他不敢直面奸相秦檜,但是他還秉承著自己的良心照顧忠良之後,這就是大宋的文臣,也許有為了一己之私出賣國家利益的,但更多的還是秉承孔孟之道,為了王朝的延續,中華文明的傳承,在默默的做著自己的貢獻。


  「那個,昨天你拿出來的印泥是你自己研製的嗎?此物顏色鮮亮,老夫昨日回屋蓋了蓋印章,真的是比汴梁文寶齋的印泥還好。老夫想,你現在不便出頭,不若將研製之法交與老夫,老夫找人專做印泥生意,再配以上好湖筆端硯,必能佔據大半市場,老夫自然不會虧待你。」


  張曜宗心中本如波濤洶湧的情緒忽然平靜了,心中的感恩突然好像是手中的蛋糕被人扔到了地上還踩了一腳,利益,還是利益,說的那麼偉大,最後還是為了利益,真當我是八歲孩子啊。還害我那麼感動。」


  「大人既然喜歡,學生自也不是貪財忘義之徒,一定會把研製之法交給大人,但是這方法說實話,實不是學生自已研製的,乃是我和三哥一起偶得秒思,家母不說我們胡鬧,給與支持才做成的,學生不敢自己一人做主,不若我回家稟明家母,再將方法獻與大人可好。」張曜宗從容答道。


  孫琉逸心中也是暗嘆:「小狐狸,一點虧也不能吃,孩子果然還是別人家的好啊。」想想自己家的那個敗家子,不是為了他也不至於打這印泥的主意,還不是想給孩子留下一門營生,好在以後安然度日。


  「恩,久聞張將軍威名,以前不知,現在知道張夫人攜眷在此隱居,自當拜會。」孫琉逸說道。


  「不知大人想如何分成,我好回家稟明家母?」張曜宗直接問道。


  孫琉逸心中暗罵:「小滑頭,我本想一次買斷的,以後都是我家生意,分成?那不是我還得每年給你家分銀子,真是個小狐狸啊。」


  「既然這樣,那就咱們去見見張夫人再說吧。」孫琉逸也懶得跟張曜宗費口舌了。


  張曜宗也不好再說什麼了,自己現在要是搶著定下來,一定會吃虧,但是交給娘來談,娘也不知道這其中的門道,說不定也要吃虧,還是自己年齡太小,在別人眼裡就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啊。


  「大人,我就遠遠的看一眼惡賊吧,他害了黃先生,我只是想看看他會不會懺悔。畢竟曾經他們是好友。」


  「那好吧,你看一眼,就一眼啊,你不知昨晚要找你說的僻靜地方有多難,好容易找了一個地窖才算湊合,每隔幾息的滴水聲別說賊人扛不住,我手下都快扛不住了。這個方法真的有點太殘忍了,以後萬要慎用,有失人道,會有天譴的。」


  「知道了,大人,我只是在父親手札中看到的,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有沒有用,有什麼效果,既然大人說要慎用,我現在就已經遺忘了此法了。」張曜宗說的頗為乖巧。孫琉逸自是不信。


  走到驛站后的柴屋,有兩名衙役在門外看守。看見孫琉逸低頭行禮。


  「裡面人犯可有異常?」


  「稟大人,沒什麼,就是痴痴獃呆的,大人?是不是還不讓他睡覺啊?我看再不讓他睡,他就快熬不住了?」一個衙役問道。


  「沒你們的事,我看看再說。」說完招呼張曜宗騎在一個衙役脖子上在窗外向內觀看,裡面還有兩個衙役,看見楊伯勞低頭瞌睡就是一腳。裡面楊伯勞臉色蠟黃,頭髮也都披散著,身上的腳印數都數不過來,雙眼無神,布滿血絲,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張曜宗看完也沒什麼感想,就是覺得惡人自有報應。跳下衙役脖子,「走了,我回家稟明母親,待大人一會來了,有什麼事你們商量吧。」


  「嗯?不是一起走嗎?」孫琉逸問道。


  「那個,大人難得去我們家一趟,學生自當備點吃食款待大人啊。所以大人不用急,看看這裡還有什麼遺漏沒有,公務要緊啊。」說著張曜宗就跑出去了,廢話,跟他一起去那還不得露餡,先回去跟娘親交代一下啊。


  孫琉逸趕快問一句:「你也看過人了,是不是還不讓他睡啊?別把賊人熬死了!」


  「我只是從書上看的,我哪知道,你們想讓他睡就讓他睡,不想讓他睡就不讓他睡唄。死了更好!」張曜宗的話音還在屋外,人就已經跑的不見了。


  孫琉逸搖頭想了想,「讓他睡一會吧,此人現在不能死,你們小心看管,出了事唯你們是問。」衙役點頭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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