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小刁
這個答案讓桃子感到有些刺耳,且他這樣盯著自己,彷彿她做錯了什麼似的,桃子有點不高興說:「你瞪我幹什麼,他們先欺負我的,我只是報仇罷了。」
「關我什麼事。」
「你……」的確不管他的事,桃子不知道自己心虛什麼,她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可是卻還是心虛,這心虛一定是有原因的,桃子轉念一想說,「你一定是怪我私下扣了你的信,擋了你的好姻緣。」
「什麼信?」
「沒…沒事,」桃子很不自在,「我走了。」
走出去沒兩步,身後幽幽地傳來男人的聲音:「你以為你報仇了,其實在別人眼裡依舊是個笑話。」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忍不住提醒你一句罷了。」
「是他們欺負我的!是他們看不起我!」
「他們跟你有什麼關係,何苦欺負你?你自覺別人皆是因為你窮才看不起你,其實不過是你看不起自己,才愈發做出些讓人看不起的事罷了。」
桃子很憤怒,吼道:「關你什麼事!」
「自是不關我的事,只是看你整日里尋死覓活的,怕你一時想不開又做傻事。」他嘴上這麼說,可是桃子一點不覺得他剛才那些話是怕自己出事,倒像是要送她一程才故意這麼說的。
「我才沒尋死覓活,我活得很好很快活。」桃子說。
「那你為何先是投井繼而又跳海。」
桃子無語,看樣子這個誤會有點大,她解釋道:「我沒投井,那是不小心的,跳海那是因為你的緣故。」
「哦,原來如此。」男人微微點頭瞭然道,「為我尋死覓活的女人確實有過幾個,你大概是其中最丑的一個。」
「你這個人,你這個人,」桃子原地轉了兩圈有點詞窮,最後也沒說出什麼。
「你去哪?」
桃子駐足把腳收回來,轉身掀起門帘進了卯字房。
「這是我的房間。」男人善意提醒道。
「自是你的房間,但是誰讓你把我撿起來呢?比如羅大海把我的銀子撿起來便要騰出他的地方安置,你把我撿起來便要騰出你的地方安置我,有何不妥?」桃子學著他的口氣說。
男人想了想終於沒有拒絕,只是說:「你睡外間,寄人籬下就要有寄人籬下的樣子。」
桃子癟癟嘴說:「外間進風,還不如外頭暖和。」
「那你出去。」
桃子又癟癟嘴,沒說話。
入夜,風滋溜溜地往門縫裡灌,桃子裹著一張床單在甲板上滾來滾去,從一個牆角滾到另一個牆角就是找不到一個暖和點的地方,桃子嘆口氣。
突然身後也響起一聲微微的嘆息,桃子下了一跳,剛想叫嘴卻被捂住了。
眼前是個蒙面人,隨時他蒙著面桃子還是認出了他,使勁想把他的手扒拉開。
那人低聲說道:「老桃,是我。」
「我知道是你。」這人竟然是小刁,桃子廢了好大勁才把他的手扒開,「你小子要悶死我!」
「你小聲點。」話沒說完又差點被他捂住嘴。
「你不是早就走了嗎?我那天見你上了一艘好大的船,你小子如今可是發達了!可是你怎麼又到這來了?」
小刁嘆口氣道:「發達個屁,原本是發達了,無奈叫我遇到個喪門星。」又說,「此事說來話長,咱們先走吧。」
「去哪?」這句話是兩個人同時說的,一個是桃子,另一個就是小刁說的那位「喪門星」。
他靠著門,只穿了一件牙白色中衣,一雙眼睛黑黢黢地盯著桃子和小刁。桃子先是嚇了一跳緊接著就陷入了沉思,她怎麼也想不起來他是什麼時候過去的,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只是看著他的模樣不禁縮縮脖子,深以為「喪門星」這三個字用的貼切。
相比桃子的鎮定,小刁就顯得有些一驚一乍,他騰地跳起來,一通不知所謂地大呼小叫,接著竟撲通跪下了。桃子看著小刁,只覺得十分丟臉。
結果是喪門星披著外衣坐在床上,小刁依舊跪著,桃子依舊一頭霧水。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挑著燈芯玩,火光暖暖的時明時暗,晃得她想睡覺。
「這麼說,老桃是你。」喪門星自言自語道,「我只當老桃該是個上年紀的。」
桃子抬頭看看滿臉威嚴喪門星,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說什麼,便點點頭,說道:「我只當你是我爹娘派來尋我的,原來又不是。」
喪門星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
小刁覺得這是個好時機,拉住桃子拔腿就跑,剛要開門只見眼前白光閃過「嘡」一聲一柄劍斜斜地扎在門把上,距離小刁的手不過分毫,小刁「嗷」一聲又跪下了。
桃子被那一劍嚇了一跳,精神了一些,見小刁這幅德性,知道他是走不掉的,何況她也沒心情考慮走不走的事,她只是有點掃興:原來又錯了,不是她爹娘來找她的。
「那東西現下何在?」喪門星問。
桃子搖搖頭,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頭,卻突然聽小刁又嗷嗷地叫起來:「怎麼不知道呢,就是咱們那回五五分賬,平白多出來個泥胎的菩薩,你就收著了。」
小刁前言不搭后語地扯了半天,桃子只聽著泥胎菩薩隱約有些印象,當時她剛拜了朱大師不久,別離居里就有人丟了東西,桃子打聽來打聽去才知道竟是小刁乾的,且已經找了買家。兩個人一合計索性還那失主一大半,留一半賣了兩個人五五分,失主許給桃子找回東西多半會重金答謝,如此那賞金他二人又五五分了,竟比之前一味地偷得的更多,這次之後兩人就謀劃出一條新的致富之路。
桃子記起來當時似乎確有一座泥胎的菩薩,還回去時那失主說不曾有這個,桃子只當是小刁錯把從別處偷的放混了,可是給小刁看卻也不記得偷過這個。桃子只好自己留下,但她一向也不求神拜佛,只是把它端端正正放在柜子上,直到前幾日朱大師把她屋裡所有東西都倒騰到了當鋪里,那時她便沒有留意那菩薩去哪了。桃子把前因後果大略一說,又說道:「那菩薩或許該在當鋪里吧。」
第二天一早,桃子就被拎下了船,這對桃子而言算不得什麼,反正她想知道的已經清楚了,接下來她也該回去了,只是想到朱大師的鐵勺她就腦袋疼。
小刁是很不情願的,他先是很威武地說沒錢騎馬,後來被喪門星用刀架在脖子上就老實了,又偷偷和桃子商量趁機逃走,又被喪門星意味深長地一瞥給生生扼殺了,現在垂頭喪氣地坐在茶肆里一聲接一聲地嘆氣。
桃子忍不住羞辱他:「以前沒見你這麼慫包,如今怎得這幅德行。」
小刁暗戳戳瞥她一眼不說話,等到又要趕路的時候才得到機會,對桃子說:「你沒看他腰上掛的那塊牌子,惹不起的。」小刁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桃子沒印象什麼牌子不牌子,被小刁一提,她才看到那喪門星確是有一塊牌子,烏漆麻黑的,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不過大凡是有腰牌的人不是兵就是官,總歸是惹不起的,可是桃子看看那喪門星又覺得他不大像。桃子並沒有糾結於這件事,想不明白就不想,這是她一貫的做法。
剛進別離鎮桃子就覺得有點怪怪的,但是又說不出哪裡奇怪,她只是隱隱覺得來往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一般,後來想起來小刁說的喪門星的腰牌才釋然,心想他們大概是畏懼喪門星。
果然,那白姑子本倚著門曬太陽,往常也這樣,她雖是個姑子卻不剃頭也不念經,一張雪白的俏臉,朱紅的嘴唇常噙著笑,有時在門口一站就是一天,有時上午站著下午就不在了,也有時候好幾天都不見人。
有些好事的看她的門鎖了,便笑著說姑子又去找男人化緣了,那笑很不一般,桃子有幾次問小刁,為什麼他們那樣笑,為什麼姑子找男人化緣他們就笑。然後小刁也露出那樣的笑,卻不肯說,如此桃子便不問了。
桃子一回來便看到姑子,頓時覺得親切,又見她在曬太陽便笑著和她打招呼:「今日沒出去化緣?」白姑子雪白的臉上飛起一抹紅霞,斜著眼睛瞪桃子一眼,轉身回去了。
桃子覺得白姑子這樣古怪,八成是因為喪門星的腰牌,也不和她計較。
到了當鋪里,夥計翻了賬簿子說並沒有什麼菩薩觀音的,桃子便猜測八成還在別離居里。
那夥計一聽別離居,神情又有些奇怪,哼哼唧唧半天才說:「別離居已經沒有了。」
桃子沒明白這話的意思,別離居雖然不大好歹是個房子怎麼能沒有呢?直到走到別離居前她才徹底地明白了,別離居果然是沒有了。
桃子站在空蕩蕩的別離居前有點不知所措,別離居沒了那麼她師父呢?桃子突然看到對門的楊婆子,楊婆子也看見她,「哎呦」一聲轉身跑,被桃子一把抓住問道:「婆子,別離居呢?」
楊婆子唬著臉瞅了她半天不答反問道:「你不知道?」
桃子說:「我近日出了趟遠門不曉得出了什麼事,我師父呢?」
「出遠門?」楊婆子瞅著她,似乎不大信。
喪門星說:「的確如此。」
楊婆子看看喪門星又問:「你是誰?」
喪門星說:「我是官府的人。」接著拿出腰牌給楊婆子看。
楊婆子反反覆復看了又看,才說:「官府的人各個我都認識唯獨不認識你,」又說,「不過你既然說自己是官府的,那就當你是吧,但是你若敢框我,我便叫人來拿了你。」
「你大可現在就去。」喪門星說。
「那也不必這樣勞煩他們,」楊婆子說,「你有什麼要問的?」
喪門星沒說話卻看看桃子,言下之意她可以問了。
桃子忙問道:「別離居呢?」
「燒了。」
「怎麼燒的?」
楊婆子仍舊斜著眼睛看她一眼:「若不是你乾的,那就不知道還有誰了。」
「自然不是我,」桃子又問,「我師父呢?」
「死了。」
「總該有屍首的。」
「沒有了,燒化了。」說到這楊婆子激動起來,「哎呦呦,你可不知道那天的火有多厲害,我一覺睡醒還當是天亮了,大半夜照的白天一樣,隔著窗子一瞧,我得老天爺外頭一片火光,我怕的不得了,萬一那火引到我這裡可怎麼好,我便求菩薩保佑,好在老天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