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幽愁暗恨(一)
蘇妞妞有點心虛,偷偷地吞一下口水,說:「啊呀,景瀟,你該不會陪了我一個下午吧?」
梁景瀟扯扯嘴角,說道:「醒了就走吧。」
「不嘛!」蘇妞妞揪住梁景瀟的袖子,一會兒又抱住自己的頭滿床上打滾喊「頭疼」。
梁景瀟深吸一口氣……得,認栽。
晚飯還是桃子和她師父父一起吃,靈舒又去了齊王府,近段時間她總是去齊王府,這讓桃子很自在,因為每次她在總是好像在不溫不涼地盯著自己似的,令她飯都吃不香。她甚至希望她師姐姐就嫁了齊王做王妃好了,王妃是多麼榮耀,且她做了王妃就不會和自己搶師父父了。
桃子吃飯快,不一會兒就覺得飽了,忽而想起首飾盒子的事,問道:「師父父,那個我二師兄帶回來的首飾盒子,你看了沒有?」
容易悶頭吃飯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卻說:「該問的問,不該問的不問。」
桃子努努嘴,心想自己哪裡知道哪是該問的哪是不該問的呢,不過他既然這麼說,想必是不該問的。
菜市口接連幾天的熱鬧,只因接連幾天的砍頭,那血把地都染變了色,有人說這只是一小部分,還有一些人,朝廷里圖省事直接拉去亂葬崗處決了。
這段時間裡,容易有時候會站在門口對著菜市口的方向發獃,桃子以為他也想去看,但提起來他又不去,也不許桃子和蘇妞妞她們去,說沒什麼好看的。有時候他又偷偷取出首飾盒子來看,或許是看,或許是發獃。
桃子有好幾次,懷疑菜市口的熱鬧或許和這首飾盒子有些關聯,可是她又想不通,如果真的有關聯,那麼這盒子何以還在她師父父手裡呢?那就應該是沒有關聯,可是若沒有關聯,她師父父又為什麼總是在沖著菜市口發獃過後又沖著首飾盒子發獃呢?
桃子終究是沒有探查清楚,何況她也無心去探查這些事。與其把精力耽誤在這些不想關的事情上,倒不如討她師父父高興來得要緊。
她起初總惦記著容易承諾給她的那把梳子,日日去討,可容易卻不給她,說要讓她長記性。為了那把梳子,桃子把自己能做得都做了,端茶倒水,打掃書房,這都成了她份內的,若是下午便先去伙房找老褚順道便把她師父父的點心也帶著,甚至為了討她師父父歡心,她專門向老褚學了兩個菜。
這日,桃子又去,恰好遇到靈舒請安回來,便問她:「你又去做什麼?」
桃子說:「給師父父請安。」
「難為你孝敬,一日不落的去,我聽說又是打掃屋子,又是送點心的,著實有心。」
這話本來沒有什麼,可從靈舒嘴裡說出來就總有些怪怪的,桃子愣了愣說:「因前些日子,我失手將蘇妞妞推進了水裡,惹師父父生氣了。」
靈舒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說道:「怪不得,前段時間總聽師父念叨不像話,又說同門相殘什麼的,還說要將誰攆出去。」
「有……有這回事?」桃子眨眨眼,愣了。
她想,怪不得她師父父說了要給她梳子卻又遲遲地拖著不給,又想起那天她師父父的表現,的確有些古怪,她闖了那麼大的禍,他甚至沒有罵她一頓,之前吃飯她只挑著肉吃,都會被筷子敲手的。想到這,她又幡然醒悟過來,容易從來也沒說過那是給她的。
她又想起之前萬卷齋老秀才講的一個故事:孔子有一個學生白天睡大覺,孔子沒有責罵他,因為孔子覺得他爛泥扶不上牆。
「可是,我沒有殘害同門啊……蘇妞妞怎麼是同門呢?」桃子問。
靈舒歪著頭彷彿想了想說:「也對,那便不是吧。」說著便要走。
桃子慌忙攔住她說:「什麼叫那便不是呢,師姐姐,師父父還說什麼了。」
「沒有什麼了,」靈舒笑道,「或許不是你吧,你不要多想,雖然蘇妞妞如今也在咱們家住著,但誠如你所說,她終究是個外人。」
「可是,蘇妞妞不是外人啊。」
靈舒便無奈似的嘆氣道:「那你究竟要怎麼樣呢?」說完也不管桃子什麼反應,就走了。
她究竟要怎樣,桃子自己也說不清楚,她能怎麼樣,她就是個被容易撿回來的野丫頭罷了。倘若她師父父不要她了……不要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她什麼都不會,本來也不該在這裡。可是再走了,她能去哪呢?回別離鎮或者留在京城,於她而言似乎也沒有什麼分別,不過是繼續混日子,可是怎麼那麼難過呢。
她就這樣被堵在了容易的房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溜著牆根偷偷潛到窗子底下,攀著窗檯往裡面看。
容易正把腳搭在桌子上,靠著椅子睡覺,也可能沒有睡著。那把小梳子就在他腳邊的書上擺著,近在咫尺,伸伸手就能夠到。她突然有點想哭,如果她師父父要將她攆走了,或許就不會把這梳子給她了。
會不會不只是因為她對蘇妞妞見死不救呢?會不會是因為她太愛貪小便宜,比如那把梳子。她的確有時貪圖小便宜,這毛病原來在別離鎮的時候也算不上什麼毛病,可是來了京城才知道,有身份的人都是不屑於這麼做的,或許她對那把梳子的渴求,令容易看不慣吧。可是她又有些委屈,她誠然是愛貪些小便宜,可是卻不是因為這才格外想要那把小梳子。
如果此番她走了,這就是她唯一的念想了。
桃子這樣想著,不自覺地就把手伸向了小梳子,也許是太緊張,竟然碰到了筆筒,桃子嚇了一跳,幸好他沒有醒,桃子這才揣著小梳子風一樣地逃走了,她偷過很多人的東西,唯獨這次最緊張。
她一路瘋跑,一直跑到后廚,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喉嚨里像著了火。她想也沒想,一頭鑽進柴火垛里,看著頭頂破碎的天空,終於安寧了。這是她在別離居養成的習慣,每次挨了朱師父的打,或者受了欺負吃了氣,她就鑽到柴火垛里去躲著,絕不會有人發現的。
她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小梳子收起來,緊貼著胸口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