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肅宮闈(二)
桃子自從上次的事之後安分了好長時間,也不是因為她有多聽話,主要是因為佳陽很久不進宮,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落水讓她傷了心。而佳陽再次入宮的時候,帶來了一個桃子更討厭的人,那就是莫如蔓。可惜的是,桃子與她的正式照面卻是在她入宮一個月以後,倘若她早些知道她進宮來,大約也不會遭此橫禍,更不至於拖累她師父父。
此事的起因原與桃子毫無關係,是麗夫人與魏美人爭風吃醋。麗夫人告到皇后那裡說魏美人那裡私藏穢物,蠱惑聖心,用卑鄙無恥的手段爭寵。後宮爭寵本是常有的,皇后也懶得多問多管,最多各打五十大板算完,可是涉及的私藏穢物,蠱惑聖心,便不得不好好查一查。
魏美人家世普通,平時又仗著聖眷優渥並不常與人來往,麗夫人卻背靠長安王這座大樹。果然一查便從魏美人的衣櫥里搜出來巫蠱之物,兩個人偶娃娃上,一個寫著皇上的生辰,一個寫著太后的生辰,偏偏近日太后因受了風寒閉門養病,而皇上又夜夜獨寵魏美人,如此一來,這巫蠱之術便是證據確鑿了。
魏美人哭的梨花帶雨,令誰見了都不忍,卻依舊是被拖去了慎刑司。據說魏美人的小婢偷偷跑到養心殿求皇上寬恕,結果連皇上的面也沒見到,直接打死了。事到這裡原本也就完了,偏偏不知怎麼又傳到太后耳朵里,太后最重規矩法度,索性令邱嬤嬤帶人搜檢後宮以正宮闈不正之風,如此風風火火地熱鬧了大半個月,清理出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太後於是一怒之下病得更重了,可徹查宮闈穢物的事還得繼續。
桃子雖然住在宮中,但既不是妃嬪也不是宮女,況且地方也偏僻,徹查宮闈的事她也只當是看熱鬧,每天看著三兩奴婢被拖出去,又或許有宮女太監對食的被揪出來,也是充滿了同情,但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飯照樣吃,覺照樣睡。且她近日很是喜歡御膳房送來的砂糖餅,小何說是一個新來的嬤嬤做的。她想等下次小何來,她要讓小何帶她去見見那位嬤嬤,怎麼能把砂糖餅做的那麼好吃。
可是她還沒有等到小何,卻等到了查風紀的邱嬤嬤。
桃子不知道邱嬤嬤為什麼要來,不過她也不太在乎,邱嬤嬤神色很嚴肅,可是態度卻依舊很和善,甚至還拍了拍她的背說:「只是循例罷了。」
突然一個大宮女呼喊起來:「這裡有東西!」
竟是個黑色的小漆盒,打開是兩個小人的繡像,一男一女像是在打架。桃子歪歪頭問:「這是什麼?」
邱嬤嬤先是吃了一驚,隨即問桃子:「這是不是你的東西?」
桃子搖搖頭說:「不是。」
於是嚴厲地問芳芷:「這麼說是你的。」
芳芷忙跪在地上磕頭:「絕不是奴婢的,奴婢的東西就這一些都在這裡了,當時還是嬤嬤陪芳芷一同收拾的東西,嬤嬤一定還認得。」
邱嬤嬤問那宮女:「你在哪裡搜出來的?」
大宮女說:「梳妝台底下的抽屜里。」
桃子愣了愣:「怎麼可能,我梳妝台里沒有這東西。」
大宮女說:「那麼就是說,郡主也承認那是你的梳妝台,這種東西誰會承認是自己的呢?」又對邱嬤嬤說,「嬤嬤,您可是明眼瞧見的。」
邱嬤嬤蹙眉道:「郡主還是沒出閣的姑娘,哪裡懂這個,只怕是有誤會,過後再說吧。」
「不妥吧?」大宮女說。
突然又一個宮女說:「這裡還有東西。」
桃子見那宮女正在床底下翻,腦子裡「轟」一下炸了一般,衝過去將那宮女推到一旁。大宮女斥道:「攔下她,快看看是什麼!」
桃子被兩個大力氣的嬤嬤治住,大宮女從桃子手裡奪過厚厚的一打紙,冷冷地瞪她一眼。
芳芷忙說:「姑姑,那是郡主練字的紙,不是什麼。」
「練字?練什麼字?」大宮女將紙扔到桃子面前,「郡主這字練得蹊蹺,怎麼只有兩個字?」
桃子彷彿被人揭了傷疤,紅著臉說:「我愛練這兩個字,與你何干?」
「我看不是你愛練這兩個字,是你愛戀這個人吧?」
「你胡說八道!」桃子撲上去從那宮女手裡把紙搶過來撕了個粉碎。
「撕也沒用,白紙黑字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容易二字是你師父的名諱,你寫了又藏在床底下是什麼意思?」
「我不曾藏過,隨手丟在那裡罷了!」
「那你心虛什麼!」大宮女斥道,「分明是你對你師父心存邪念!」
「都閉嘴!」邱嬤嬤冷著臉斥道,轉頭問那宮女,「你是哪個宮裡的人,這樣厲害?」
宮女說:「奴婢是夕暉堂麗夫人的侍婢。」
「麗夫人手底下的人越來越硬氣了,來人,將她送去辛者庫,好好學學規矩。」
「邱嬤嬤,你仗勢欺人!」大宮女說道。
「仗勢欺人?老奴自幼跟隨太后,十六歲做大宮女,三十歲做掌事姑姑,而今五十二歲是總領事協理大姑姑,奉太后懿旨徹查宮闈肅整宮規,你一個區區大宮女以下犯上,僭越職權,老奴要辦你,還需要仗勢么?拖下去。」
那大宮女被拖下去,眾人肅然,指著從桃子宮裡搜出來的東西問道:「嬤嬤,這怎麼辦?」
嬤嬤冷著臉看了桃子一眼說:「影儀郡主禁足,非太後有令不可他人隨意探望,此事尚有蹊蹺,徹查后再說。」
桃子平白無故被禁足也就罷了,她最難過的是自己偷偷拿她師父的名字練字,卻被人堂而皇之地翻了出來,這感覺就像是自己被脫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
她早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桃子,她知道自己喜歡師父父的事若要落在宮裡這群人的耳朵里會是什麼下場,雖然她就只是偷偷喜歡罷了,可是宮裡的人,不是梁景瀟,也不是蘇妞妞,她們最愛大驚小怪,最愛說長論短,最愛背後里用惡毒的念頭揣測別人,桃子想,禁足也好,禁足就不用出去見人。
桃子的確是長大了,事情如她所料的惡化,卻超出她想象的發酵,她一向知道人言可畏,卻不知道人言究竟可畏到什麼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