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投奔
那情報洗出來后,柏言與那政委專門跑來致謝。韻清淡淡的回了他們,這樁心事也算是了卻了,也該打算打算自己了。
她叫住了柏華:「柏華,彩平的去處,你能否告知與我?」
柏華聽得她弦外音,那日大哥與她又不歡而散,便問她:「嫂子是不打算去重慶了嗎?」
她記得自己和他說過原因,也不想重複:「我主意已定,還望你也能遵守諾言。」
他本想再勸,卻又像想起什麼,競應允下來:「也好,我這就去找給你。」
韻清想起往日自己與他過節,不禁相勸:「柏華,小六對你,一片痴心,她雖做了些錯事,終究心是不壞的,她現在親人死的死,散的散,也是個可憐人。」
這可是他終生大事,於柏華來說,長大到現在,這是他遇著的最大挫折,往日的心上人,現在成了自己的嫂子,要他原諒那個始作甬者,只怕心裡那道坎,是難逾越的:「嫂子,兒女事情上,我已經全然放下了,小六對於我,終究只是妹妹罷了,我會好好照看她的。」
韻清瞭然:「也罷,這些事終不能強求的。」柏華終究長大了些。
柏華突然想起一個人來:「對了,嫂子,我們曾救了一個人,她口口聲聲說認得你與四哥,是個婦人,好大脾氣,不曉得你認不認得?」
「叫什麼名字?」好大脾氣的婦人,莫不是李姐姐?
「她一會兒說自己是吳太太,一會兒又說自己叫李田玉的。」
「是李姐姐,她在哪?」果然是她。
柏華像是得了救星:「她被我們安排在一戶老鄉家裡住著,只是她那脾氣,真有些叫人吃不消,雖說她死了男人,也不見這樣哭天搶地個把月的,普通人哭個兩天,嗓子都要倒了,她倒好,這些日子下來,嗓子一天比一天亮堂。」
韻清奇怪:「她死了男人?」
「也是我們一個潛伏的地下工作者,是個醫生。」
原來如此,韻清長嘆:「怪不得,陳醫生也犧牲了?」
「我也不知道他具體姓什麼,很多時候他們都用化名。」
「明天你帶我去瞧瞧她吧!」
在離根據地不遠的一個村莊,散落著幾戶人家,雖說不遠,韻清卻也走了小半天,鞋子是小六從他們部隊里拿來的,不太合腳,一路走的辛苦。柏華很是照顧她,當然,全被小六擋在前頭了,小六當然不能讓他們獨處,遇著徐柏華,她就腦筋不好使了。
那屋子離村落有些遠,獨門獨戶的,據說以前是個獵戶住的,只是那男人死了,就剩下個女人家。
老遠的,韻清就聽見哭喊聲,只是那聲音熟悉,定是李姐姐無疑。那李田玉開門倒快,這廂嘴裡還在嚎叫,開門一見韻清,立馬停了,她瞪大了眼,欣喜若狂:「妹子,你還活著呢?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又見著故人,韻清也是欣喜:「李姐姐,我好想你。」
兩人再見,猶如死後再生,李田玉收了哭聲,命菊花做了一桌子好菜來招待。
兩人敘話間,將往事提起,李氏說到那陳醫生夜半接了電話,便跑來通知她先走,派了兩人護送她,自己卻說還有任務,便消失在夜色中,她們喬裝出城時便得到了陳醫生犧牲的消息,她被強行帶來此處,天天傷心不止,她又不是藏得住的人,少不得哭鬧,本也快消了情緒,那日探到消息,說是林四也犧牲了,當下又是號啕一場,卻是沒有關心韻清也來了這裡。
兩人唏噓不已,收了淚,商量以後打算,住在此處,他們終是不妥,兩人都是國軍家眷,別鬧出什麼矛盾來。想想還是早日離開為妙。
韻清問她:「姐姐是要回山西去嗎?」好歹她還有娘家可以回。
不想,她卻沒有回老家去的意思:「妹子,你可有好去處?」
韻清如實以告:「我打算去投奔我同學,聽說她在湖南。」
李氏露出羨慕:「你能帶了我去不?」
「這……」韻清實在沒有將她打算進去,本來今日只是來與她敘舊而已。
李氏瞧她面有難色,卻不改初心:「妹子你放心,我這就是跟你去做個伴,我那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麼回得去呀?你放心,我自己能養活我自己,不會拖累你。」她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哎,妹子,你怎麼不去找你男人呀,那姓徐的。」
提及柏言,她也不想多談,但既推脫不了她,不如愉快接受她,怎麼說也算是天涯淪落人:「姐姐,說來話長,以後我再跟你細說,我一個人去湖南本也有些孤單,姐姐願意陪我,我最開心不過。」
柏華跟那位政委為韻清與李田玉送行,因為韻清帶出了情報有功,他們特意安排了人手護送,韻清並不推辭,畢竟外頭兵荒馬亂,加上菊花三個女人總不太安全。她們走時,柏華站在路口久久不願離去。小六看得心酸,她覺得柏華對韻清終是不能忘懷。她看不下去,非去拖他回來,卻見他臉上泛著笑意。
柏華自言自語般說道:「你說,她與我哥,果真是緣份使然嗎?」
「你怎麼這樣說?」小六不解。
他又有些苦澀:「因為我哥現在就在長沙。」
這一路,並不太平,她們喬裝打扮,水路,陸路,走走停停,到處是逃難的民眾,偶爾也有軍隊路過,想來,她們的目的地也不是天堂。不過前方總算有個奔頭。那李田玉也實在能吃苦,一路磨破了她的腳,坐船她又暈船,幾次她都要倒下,都靠李氏支撐。
這一路,走了足有半個月,外頭天寒地凍的,他們好不容易找著那地址時,卻是人去樓空了。於是又到處打聽,才曉得,彩平她們與當地一所學校合併了。她們匆匆趕去,焦急等待。
彩平見了她,大哭一場是少不得的,哭過之後,才想起安頓她們,如今外頭亂,許多學生退了學躲出去了,所以空餘校舍較多,住的問題是解決了。
她去叫來自己的丈夫許宗文來,和韻清,李田玉及兩位同志一一見過。只見那許宗文身形消瘦,戴著圓形黑框眼鏡,精神矍矍,一派斯文模樣,像極了一個校長該有的模樣氣質。
只聽他微笑著與韻清打招呼:「早聽彩平提起過你,說你與她最要好,如今來了,就安心住下。」
基本的禮節還是要的:「多謝許校長收留,只是不知道這學校里,有什麼是我能盡一份力的?」
彩平瞧她這樣見外,過來安慰:「韻清,你才來,先安頓下來,慢慢再說。」
她將情況說明:「我這兒還帶了李姐姐兩口人來,不曉得你們現在這樣的境況,不知道可有給你們添什麼麻煩?」
那許宗文一臉正氣:「什麼叫麻煩?那日本鬼子才是個麻煩,而且是個大麻煩。如今外頭到處是難民,你們幾個跟我們一處,也算是人多力量大嗎。」
韻清誇讚:「許校長果然是古道熱腸,怪道彩平這樣死心踏地。」
許宗文又嘆氣:「哎,只怪我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不然也該報效國家才是。」
韻清不慣與男人們高談闊論,轉了話到彩平這裡:「對了,彩平,你的孩子呢?我還沒見過他,不知道他多大了?」
說起孩子,彩平一臉寵溺:「已經兩歲了,正睡著呢,我這便帶你去瞧瞧。」她拉了韻清的手就往另一間房去。
那兩位護送的同志還帶了其他任務,立時便與那許校長告別,
許校長親自帶李田玉主僕去收拾房間。
那孩子粉雕玉琢一般,正安靜地睡著,彩平不無驕傲:「他父親給他取名叫徐生,因著我們在徐州相知相戀的意思。對了韻清,我有話問你,我最後一回收著你的信時,你說你已經將終生託付那徐柏言,這會兒,你怎麼又奔到我這裡,中間又生了什麼枝節嗎?」
韻清一言難盡,但彩平到底是知根知底的好姐妹,也沒什麼需要隱瞞的,她將那些過往,挑了些重要的說與彩平知道,說到林四犧牲那會,她又忍不住熱淚盈眶,幾度哽咽將要說不下去,那彩平聽了,也是落淚不止,她插話道:「四少爺那樣風流的一個人兒,想不到,卻是位真英雄,也不枉我當初暗戀他一場。」
兩人又哭一場,彩平又問:「那徐柏言呢?他就沒去找過你?」
「只怕他有他的苦衷。」
彩平不憤:「他能有什麼苦衷,仍了你一個人在那兒狼窩虎穴里,有什麼道理?」
韻清卻按下她:「彩平,你別再提了,我如今投奔你,便是要與過去做個決裂。他有沒有道理,跟我再無半點關係。」
彩平恨鐵不成鋼:「就你這樣好說話,換作是我,非要去討個道理來。」
韻清近乎哀求:「你就依了我可好?」
彩平終究曉得她脾性,什麼都隱忍,只是止不住心疼:「你瞧你把自己折磨成這副模樣,我不心疼你,卻叫誰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