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過往非雲煙
素聞幽冥司主靈官渡,下手狠戾,喜怒無常,最看不上三官做派,就連上天神都奈何不了他幾分,靈織正在心裡盤算著如何全身而退時,靈官渡卻已經招呼兩人入了殿,不一會兒便有熱茶在手。
「這幽冥啊,寒冷得厲害,又都是些死物,你且快喝喝,若再慢著,這茶也就冷了。」
靈官渡似乎是真心將二人請進來喝茶,靈織舔著嘴皮抿了小口,並未咽下,用袖子一擋就吐在了衣袖上。
「我聽說江中有怨煞犯事,二位今日前來,可是要同我討論此事?」
靈織正愁不知如何開口,靈官渡卻自己和顏悅色的說了出來,可靈織這心還未落下,靈官渡話鋒一轉,冷若冰霜:「此事本是我幽冥之事,可如今既已除去怨煞,難不成還要來論罪處罰不成?」
「不成不成。」靈織露出她那一貫討好的笑意,又用手肘捅了捅謝子虛:「今日來,是有一事需要司主抉擇。」
「竟有上天神也抉擇不了的事?」靈官渡故作驚訝,半躺在榻上:「靈織天官不如說說,是怎樣的事?」
靈織頭皮一麻,見狀謝子虛放下茶杯,起身看向靈官渡:「有一水妖,因怨煞纏身犯事,如今怨煞雖除,水妖卻不知是留是除。」
靈官渡一愣,忽然大笑了起來,因謝子虛擋在身前,靈織看不見靈官渡的神色,只能暗暗揣度這笑是何意。
「難不成,神上天官是起了惻隱之心?」靈官渡又笑了起來,卻像是話裡有話:「明明同樣犯了錯,難不成就因為這些個不打緊的緣由,就要諒解之前的所作所為?」
「除。」靈官渡笑容一止,冷冷看著謝子虛:「莫要忘了,他是如何的助紂為虐。」
謝子虛的身子似乎晃了一下,靈織眉頭一皺,跟著起身直視靈官渡:「若真的要算個明白,司主掌管幽冥,卻任由怨煞禍亂江中城,豈不也是助紂為虐?」
靈織沒有什麼膽子,她唯唯諾諾了很久,頭一回這樣頂撞,自然說完后就虛了一半,手心冒汗,下意識的就往旁扯住了謝子虛的衣角,靈官渡眼神一暼,似笑非笑:「都說這上天元有位神官,雖是主神卻活的十分窩囊,可如今看來,倒是有膽得狠。」
「嘖。」靈官渡忽然撐起身來細看靈織,眉頭一挑:「這樣有膽色,倒讓我想起一個人來。」
「壁國神女付靈織。」
如雷貫耳。
「不知靈織天官,同這位神女,有何干係?」
明知故問。
「只是可惜了那位皇子,明明有治國之才,帝王之相,卻被蜃靈反噬,落得個屍骨無存,魂飛魄散。」
「讓我再想想,這位皇子是叫什麼名字……沈……沈……」
靈織手抖得厲害,面色也開始變得死灰。
「壁國皇子,沈允。」
這是那個人第一次見面時所說的話,飛升以後就成了靈織夜不能寐的聲音。
「靈織。」
謝子虛的聲音莫名讓靈織安心,強行握緊了拳頭讓指甲入肉,才緩緩回了心神:「不過是前塵往事,司主卻要舊事重提,究竟是何用意?」
靈官渡看向靈織,又看向謝子虛,忽然面露不悅:「我說,除。」
「既如此,便無需再談了。」靈織雖不愛管閑事,又極怕麻煩,可此事已然不是說退就能退得了的,只是硬著頭皮繼續道:「有罪當罰,也要有個輕重,若幽冥此法不公,我等便不應。」
「好。」靈官渡似乎真動了怒,靈織側目看著謝子虛,示意他防備左右,卻不想靈官渡忽然又笑了起來,緩緩躺了下去,一揮手,又有人捧了熱茶上來,眼神看向靈織,語氣也是異常親和:「這杯茶莫要再偷偷吐了,白白壞了我的心意。」
靈織深知靈官渡是喜怒無常之人,見謝子虛接下喝了一口,自己也只能跟著喝了下去,一口下腹,心裡寒意褪去,倒是暖和了不少。
「既然覺著幽冥不公,那不如……」靈官渡一頓,看向謝子虛:「讓神上天官,定奪如何?」
「謝子虛……」靈織雖然覺得謝子虛是個天殺的主,卻也沒想過讓他真的受到什麼傷害,不免擔心起來:「你……」
「除。」謝子虛短短一個字,卻讓靈織瞪大了雙眼。
敢情她剛剛同靈官渡扯了這麼久的犢子,甚至自己的擔憂,在謝子虛一個「除」字前就是個笑話。
「只是並未魂飛魄散,讓他身死,魂歸幽冥,輪迴轉世,受十世苦難,還數人冤魂。」
「到底是凡人啊,當真是心慈手軟。」靈官渡不知道為何要這樣嘆息一聲,只是將茶一放,朝著二人伸手:「拿來吧,就依你所言。」
謝子虛從懷裡取出福袋,便有一縷煙霧捲起它放在了靈官渡面前,靈官渡一指按在福袋上,金咒一顯,漸漸泛紅,只聽到一聲悶哼,福袋便癟了下去。
「回去吧。」靈官渡似乎有些乏了,朝著兩人下了驅客令,以手為枕撐著休憩,謝子虛拱手一拜,也不多說便轉身離開,靈織連忙跟上,步伐急了些,便在殿門外撞上了謝子虛的後背。
「無礙。」見謝子虛回頭靈織不好意思的揉頭笑了一聲,可謝子虛似乎並未在意這些,反倒面色深沉的問道:「那位皇子,你可還記得他叫什麼名字。」
靈織的笑意卡在臉上,一時竟不知是何表情,謝子虛見靈織久久未回答,又轉身了過去嗤笑了一聲:「想來過了數萬年,靈織天官也是不記得了。」
「沈允。」靈織遲疑了一下,又輕輕喚了一聲:「沈允。」
「我從未忘記過他的名字。」靈織不動,謝子虛也未動。
「若有一日他回來尋仇,我便等著他。」靈織死死盯著謝子虛清瘦的身子,一字一句:「我付靈織,等著他。」
謝子虛身子一晃,頭也不回的走了。
靈織看著他的背影,眼酸不已。
若他真的回來,若他就是謝子虛……
靈織不敢想,也不願去想。
她怕自己,欣喜若狂又空歡喜一場。
畢竟這樣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