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許是故人來
靈織話畢,眼神緊盯著謝子虛,謝子虛輕笑了一聲,不知是在笑靈織的這番話還是在笑靈織這個人。
「靈織天官,言重了。」謝子虛轉身再去添茶,許是太過瘦弱,後背的那兩塊骨頭顯得格外突出,若是不熟悉的人看見,定當以為面前的這個人是個病懨懨的美人骨。
「往者不可悔。」謝子虛又捧著熱茶過來,笑臉盈盈:「區區一個魂飛魄散的凡人,連屍骨都不曾留下,又怎能將身為神明的靈織天官拉入深淵?」」
靈織一愣,接著嗤笑了一聲,像是自諷道:「神上天官說的極是。」
謝子虛笑意更深,那雙眼眸也襯得原本清湯寡水的一張臉溫潤無比,像一潭能將人溺死其中的春水。
「神上大人!」地面忽然冒出一個頭,靈織低頭去看,就見守太歲瞪著一雙圓眼滿是崇拜的仰視著謝子虛:「那凡人醒來了,正吵著嚷著要拜靈織大人為師呢。」
「去瞧瞧?」謝子虛眉頭一挑,靈織也學著他的模樣將眉頭一挑:「瞧瞧。」
這不瞧不知道,一瞧才曉得這世上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不只有女子,還有江何易這個男子。
「你若不收我為徒,我今日,今日就吊死在這,做鬼也纏著你。」
靈織剛推開門就見江何易扯著檐上垂下來的白布站在凳子上叫囂,謝子虛後腳跟著進來,還很是貼心的將門合上,接著又靠在門上一副看戲的模樣。
「誠然你今日就算吊死在這,當了鬼,也是纏不上我的。」靈織手一揮,那白布就斷成了兩截掉了下來。
「想當神仙?」靈織難得如此耐心的同一個人講話,甚至面上還帶著點笑容:「是為了長生不老,還是為了受凡人供奉?」
江何易見自縊威逼不成,便從凳子上跳了下來跪在了地上:「是我有眼無珠,不識仙師,仙師慈悲心腸,定不會與我計較……」
「難不成,你是想借著我的名諱,繼續招搖撞騙?」靈織緩緩坐在了木桌旁,語氣漸冷:「你可知若是這般行徑,我若有察覺,我自會讓你命途多舛,不得善終。」
江何易的身子一抖,將身子伏得更低:「仙師明鑒,我絕無此心。」
「好。」靈織坐得無比端正,微微咳嗽兩聲道:「那便磕三個響頭。」
許是靈織答應得太痛快,江何易一時竟楞在了原地,謝子虛便提點笑道:「還不拜師?」
「師父在上。」江何易連忙跪著挪到靈織面前狠狠磕了三個響頭,喜上眉梢:「還望日後師父多加指點一二。」
「喏。」靈織手一伸,憑空變出了一本冊子:「這是修行之道,你若勤加練習,日後自然能飛升成仙,屆時只需向天官報上我的名諱,便會有天官領你入我神殿。」
江何易雙手接下冊子,滿臉皆是敬仰,磕頭道謝,再抬頭時屋內早已沒了靈織與謝子虛的身影,身旁則是多了個笑意盈盈的孩童。
「靈織天官很是中意那個少年?」
從客棧出來后兩人皆褪去凡身,恢復凡人看不見神明真身,一左一右走到大街中央,謝子虛忽然發問,靈織便停下腳步,語氣輕快:「命帶神格,這樣的好苗子不早些騙進來,增添信徒,還等著被別的神殿搶走不成?」
謝子虛聽到這話,眉眼彎了彎,似笑非笑:「在下還以為,靈織天官這是動了凡心。」
「多笑笑。」靈織認真的盯著謝子虛,眼神都格外柔和起來:「好看。」
謝子虛面上一僵,似乎並不想同這樣柔情的靈織說話,便將視線一轉看向了街邊的餛飩攤,語氣似有些不悅:「靈織天官可還是將我認成了那位壁國的那位皇子?」
靈織不答,只是忽然伸手扯了扯謝子虛的衣袖,謝子虛轉臉過來,便是靈織笑靨如花的模樣:「人間百味,神上天官可要嘗嘗?」
謝子虛眸里的情緒百轉千回,最後也緩緩柔成了一潭水。
「那便,嘗嘗。」
長街中,便多了個一襲白衣髮髻戴著素色絹花的姑娘,和一個青衣似竹手握紙扇的少年。
「店家,兩碗清湯餛飩!」
兩人一前一後坐下,這餛飩攤正開在首飾鋪子的旁邊,那首飾鋪子的店家見兩人身著不凡,便立即推銷起自己的東西,朝著謝子虛喚道:「這位小公子可要買些珠釵送給心上人,我這兒的東西可是神奇,定能讓公子與自己的心上人,長相廝守的。」
謝子虛朝著店家搖頭笑了笑,又看向靈織輕語:「靈織天官,可信長相廝守之說?」
「許是有的。」靈織話音剛落,謝子虛便起身去了首飾鋪子,挑挑選選,等到餛飩上了桌才拿著一條鑲著金玉的紅繩過來,直直遞給了靈織:「得償所願。」
靈織不假思索便將紅繩接下系在了手腕上,低頭勺起一塊餛飩吃了下去,謝子虛看著靈織,似乎有百種情緒,最後也只是坐了下來,兩兩無言吃起了餛飩。
「聽說了沒,那南府的夫人原來就是吃人的水妖!」
「可不是,作惡太多,被神仙收了命去,可憐那南老爺,喪妻喪子,現在還病倒在床上沒醒呢。」
「當真是可憐吶……」
餛飩攤又來了幾人,剛坐下便議論起昨夜之事,有人嘆南夫人過於狠毒,有人嘆南老爺可憐,餛飩攤的店家聽了一耳朵,便端著熱氣騰騰的餛飩往幾人桌上一放,手在系在腰上的布上一抹,憨笑道:「都說這南府如何如何,那些個因此失去親人的,卻有幾人知其悲痛?」
「且不說這南夫人作惡多端自得報應,這南老爺就當真是個乾乾淨淨清清白白之人?」
這一番話引得眾人唏噓不已,又說起那些個失去親人的幾家幾戶,可到底不過是事不關己又已禍事安然了斷的飯後閑談。
「走吧。」謝子虛看出靈織有些不耐,便將兩枚銅板輕放在了飯桌上,靈織點頭起身,謝子虛緊跟其後,隱入了這人來人往的長街之中。
「謝子虛……」長街邊的閣樓窗邊站著個帶著半張玉面的男子,身後跪著的正是那夜手拿飲血劍的沈凌霄,男子手握著茶杯,嘴角略有玩味:「不好生在天上當神仙,非要跑來到這萬惡人間做什麼公道,既然如此不識好歹,那便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