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還是趙嶸臻先開了口，滿滿的都是不可思議：「沒錯，就是這個答案！」
景昌律也同樣覺得不可思議，不過到底曾是一校之長，見過大世面，饒是驚奇也保持著鎮定：「家希，這是你自己算出來的答案？」
景家希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先看了看景鏗，見對方點了點頭才說：「是的，爺爺。」
然後他隨手拿起桌上的紙筆，洋洋洒洒不過片刻，便將完整的解題過程答寫了出來，景昌律在一旁看著，不住地點頭，滿心滿眼都是激動和讚揚。
顯然，對景昌律而言，此刻的景家希對他而言要比當年的景鏗更加有悟性，是他最好的接班人，只是再看景鏗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他卻覺得自己已經掉入了某種未知的陷阱之中。
景昌律斂了面上的一切情緒，將手中的演算紙交到了趙嶸臻手中：「嶸臻，功成身退，你可以回去了。」
趙嶸臻面有愧疚之色，但並沒有多說什麼，只迅速收拾了東西，然後沖景昌律深深鞠了一躬：「老師，我先告辭了，今天很抱歉。」
景昌律沒有說話，反倒是景鏘和肖冉站起身來，將趙嶸臻送了出去，留下景昕和景家希這兩個小娃，置身在那對猶如仇敵相見般的父子之間的沒有硝煙的戰場上。
待外人離去，景昌律的怒火才顯現出來：「景總的手段玩的真是高明啊，居然欺詐到你父親頭上來了！」
這一聲怒叱將景昕嚇的不輕，她自覺地朝安全的地方躲避，藏在了景家希的身後，卻又好奇地微微探出了腦袋，只看見景鏗似笑非笑地說：「這也能算是欺詐？爸，您這是在退休生活中安逸的太久了，況且兵不厭詐，就算是我欺了您在先，可是最終的選擇權還是在您的手中，您並不算吃虧。」
景昌律知道景鏗商海浸淫多年，知進退計得失，已非當年那個衝動離家的單純兒子，此番歸家，必定有他自己的打算，而且，是穩操勝券。
他也不生氣了，既然景鏗擺出一副談判的架勢來，那麼他就好好地跟他談一談：「說吧，你想要什麼？」
甲方都已經單刀直入了，景鏗也就不拐彎抹角，實話實說：「您大概也知道了我公司的窘境，資金緊缺，我已經抵押了我名下的所有房產，如今無家可歸，希望能得到您的暫時收留。」
「僅僅只是這樣？」
「當然，這只是其一，其二是，即使我抵押了所有，也只能夠暫時保住公司，若想要重新運轉，還需要一筆不菲的資金。我希望，爸您可以幫我一次。」
景昌律冷哼：「你憑什麼？」
「就憑我可以交出我兒子的教育權，讓您可以得到最驕傲的接班人。」
景家希在數學上的天賦的確令景昌律心動，可是他卻不傻，一個人未來的道路，豈是這麼簡單就可以被決定的。
景昌律於是開始詢問當事人：「家希，你願意跟著爺爺學數學嗎？」
景昕一直躲在景家希身後，又害怕卻又想聽牆角，所以整個人幾乎都快靠在了景家希的後背上。從剛剛開始景昕就覺得，那是一個雖然不挺拔但卻很堅實的臂膀，讓她感覺安全，但就在景昌律問出這個問題之後，她卻明顯感受到了顫抖。
那個讓她感到安全的臂膀，此刻是恐懼的。
可是景家希說出口的話，卻掩藏了一切的悲喜，不動聲色：「是的，爺爺。」
這是他進這個家門后說過的第二句話，重複，機械，但景昌律很滿意，景鏗也很滿意。
一個聽話的接班人，一份談妥的協定，他們父子，雙贏。
可是，誰卻輸的一塌糊塗呢？
景昕忽的覺得心裡酸酸的，說不上來的不舒服，她向前又走了一步，徹底靠在景家希的身上，然後伸出了她小小的雙手，覆在了景家希正越握越緊的左手上，彷彿希望可以用微笑安慰些什麼。
「阿希哥哥你好，我是景昕。」
景家希回過頭看著她胖嘟嘟的笑臉，側了側身，亦抽回了手，明顯是在拒絕景昕的觸碰，嘴上卻禮貌地回道：「阿昕妹妹，你好。」
這是景家希第一次跟景昕說過的話，不溫柔，也不貼心，樸實無華，甚至連表情都是淡淡的，可是景昕卻清楚地記得那一刻的所有細節，包括景家希尾音幾不可聞的微顫。
景昕想，自己或許這輩子都忘不了這句話了，而事實證明，直到今時今日，她仍然可以清晰記得當時的一切，重要的人，重要的事，刻骨銘心。只是在當時，景昕沒有想到，這個阿希哥哥，將會變成她生命中這麼這麼重要，卻又遙不可及的存在。
當然，這是后話，而十五年前發生的事，到這裡還只是開端。
那時候，剛回到景家的景家希是個看起來很孤僻的孩子，雖然只有十一歲，行為舉止待人接物間，卻處處透著老練和排斥，說白了，他是個懷疑一切，質疑一切的人。他對所有人都禮貌謙恭，但是淡漠而疏離，整個景家，除了景鏗，他不信任何人，哪怕景鏗對他從來沒有好臉色，甚至經常出言譏諷，完全不像一個父親。
景昌律對於這一點一度很憂心，甚至有意為景家希尋找心理醫生，也很想去探究他的童年，不過都被景鏗堅決地拒絕了。
景鏗的理由很簡單，兒子是他的，他交易的只是景家希的教育權，其他的，不容任何人置喙。
景昌律對於這個兒子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也沒辦法使得景家希開口訴說過往，不過唯一值得他心安的是景家希實在是個天才，哪怕寡言少語，也絲毫不影響他在數學上的天賦，久而久之，景昌律也就放棄了對景家希心理的干預。
景鏗的生意在景昌律的幫助上已經慢慢恢復了昔日的榮光，他開始早出晚歸，甚至徹夜不歸，而景鏘和肖冉亦有他們的事業，他們世界各地拍攝，很少回家，偌大景家只剩下祖孫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