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就這樣,景昕一直沉默地幫他擦身,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什麼,彷彿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夢囈,沒等景昕幫他換好乾凈的衣服,他已經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景昕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是很燙,估計燒的有些糊塗了。
柳師傅還沒有回來,景昕幫他蓋好被子,小跑著去護士站拿了一瓶酒精回來,兌在溫開水裡,一遍又一遍地給他擦身。慢慢的,景家希開始出汗,被子都潮掉了,景昕趕緊叫了柳師傅回來,給他換了乾淨的被子和衣服,又弄了點淡鹽水,一小勺一小勺地餵給他喝,折騰了近三個小時,才讓他的體溫降到正常。
柳師傅累的癱在沙發上,一合眼就睡著了。他本來是好意把床留給景昕的,不過景昕此時此刻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她坐在景家希床旁,小心地照看著他的腳,怕他晚上翻身一個不小心就讓傷上加傷。但其實景家希的睡相是極好的,一晚上幾乎沒怎麼動過,睡前什麼樣子,醒了就還是什麼樣子。
景家希一早醒過來的時候,景昕趴在他手邊剛剛睡著,微微蹙著眉,呼吸聲聽起來似乎很累,而她的手,一直緊緊握著他左手的小指。
十五年了,那裡的傷痕,其實淡的幾乎都已經看不見了,用尾戒一遮,根本不會有人看見,可是景家希知道,有些傷痕是烙印在景昕心裡的,怎麼都去除不掉。
景家希還清楚記得景昕第一次睡在這裡的情景,那個起床的場景,讓他十分懷念,只是此時此刻,景昕睡的明顯是極不安穩的。
他伸出右手,輕輕地將景昕垂在鼻尖的額發撩到了耳後,一側身就看到景昕外衣口袋裡的手機在亮。
大概是為了不吵他休息,景昕專門將手機調到了靜音,因此錯過了很多電話。
看看那上面的未接來電數,足足三十通,全是肖梓琪打來的,現在才五點多啊,看來是急了。
景家希卻不慌不忙地將手機拿遠了些,這才按下接聽,輕聲道:「我是景家希。」
噠!
肖梓琪已經把電話掛掉了。
意料之中。
景家希刪掉了自己接通了的那條通話記錄,然後在景昕還沒被驚醒前將手機完璧歸趙,而他,繼續裝睡,直到景昕離開。
景昕一早從vip病房離開的時候沒精打採的,值班老師怕她是上次撞了頭的傷還沒有好,關切地問她要不要再請幾天病假,景昕笑著拒絕了,然後小跑著趕去新的科室報道。
她的頭早就沒事了,沒精打采只是因為沒睡好而已。
這一次的實習地,是重症監護室。
重症監護室的工作節奏和病房是截然不同的,因為隨時會有搶救發生,既快且繁。景昕第一天上班,還在適應中,好不容易撐到一天的工作結束,整個腦袋都是渾噩的,先去休息室喝了一杯水才往更衣室走。
明明她都已經離監護室很遠了,卻還是覺得耳朵里都是各種儀器的報警聲。
但刺耳的絕不是儀器的報警聲,而是是非聲。
她站在更衣室的門外,聽著裡面小聲的議論,不由得就喪失掉了進去的勇氣。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女人多的地方尤其如此,她不想進去成為別人的談資,雖然別人也沒說什麼太過出格的話,無非是她同某大人物私交甚篤之類,實習才兩個月,想病假就病假,連昨晚上她留在vip病房照顧景家希的事也被人詬病了,說她不過是朋友的小姨子,兩個人孤男寡女,非親非故……
大概所有人都覺得她手腕高明吧,能搞定那麼難搞的vip,還是別人的未婚夫。
想到這裡,景昕不由得冷笑一聲,一時沒控制住音量,更衣室里的八卦群眾們頓時噤了聲,景昕也不好再躲在門外了,乾脆大大方方走進去換衣服。
不過還是好尷尬呀,景昕輕聲咳了一聲,然後是帶教她的楊老師先在她背上拍了拍:「妹妹很聰明哦,今天表現不錯,明天可以分一個病情輕一點的病人給你管嘍。」
簡直是太看得起她了,但是真的看中她的表現嗎?明明,她只是第一天來而已。
景昕連連擺手:「不行的不行的,還是老師你來,我還得再學習學習呢。」
「喲,還挺謙虛。得,那明天再說。快點回家吧,我們先走了。」
「好的,老師們再見。」
人都差不多走光了,景昕才背著背包從重症監護室的員工通道中走出來,看看時間,剛剛好。
景昕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趕去了菜市場,買了一塊上好的腿骨,回去宿舍燉好了又送到醫院,交到柳師傅手裡,順便打聽了一下景家希現在的情況。
柳師傅說景家希今天一天體溫都是正常的,連骨折潰瘍的腳也在朝好的方向發展,據張主任說,照這個趨勢下去,再過一個月他就能下床自己走路了。
景昕很高興,不等柳師傅跟她八卦幾句就跳著走了,但她每天都還會來,差不多的時間,變化著花樣煮骨頭湯,一連送了一個星期。
終於在第八天的時候,柳師傅忍不住了:「小景啊,你為什麼不自己送進去啊?」
不僅不送進去,連關切的話都少了,兩個人像鬧了彆扭的小情侶,自景家希退燒之後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也沒見過一次面,可骨頭湯卻風雨無阻,偏偏兩個人還都一副這很正常的樣子,怎麼看怎麼詭異。
「怎麼了,他不肯喝?」
「怎麼會,知道你是熬了送過來的,一滴都沒浪費,全部喝掉了。」
「那就行了。」景昕將保溫壺交給柳師傅,「麻煩柳師傅好好照顧他,傷筋動骨一百天,馬虎不得。」
「你放心吧,就是我不行,還有小章呢,他每天都送營養餐來的。」
「小章?」
「哦,他是景先生的助理,你可能沒見過。」
想到那些莫名的忐忑不安感,景昕笑笑:「怎麼會,應該早就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