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
粥煮好時她端來,兩個人坐在地板上,一個姿勢優雅,細吞慢咽,一個「呼嚕嚕」大倒,毫無形象,末了還怪他,「都冷了!為你煮粥。」
螺螄粉冷了沒趣味,而且還發糯,難為她開一次葷,嘗個沒滋沒味的。
眉頭輕擰,控訴他的罪行。
時郁回她,能坐在這裡一步不動陪她,已算過命兄妹情。
她驚詫,「你意思這東西難聞是吧?」
「不是?」時郁挑眉,「從沒聞過這種味道。」
明噹噹笑,「等你好了,我要給你吃。」
他拒絕。
明噹噹怎麼允許!
幸好她有兩包存貨,掐指算著他康復的日程,終於逮到一天空閑的,押著他在家裡,吃了大半碗。
他這人飲食向來精細,和上古時的鳳凰差不多,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可越是這樣,明噹噹越想教他嘗試。
螺螄粉這麼美味的東西他怎麼可以錯過?
一定得和她分享才行。
押著他后脖子在碗里嗆了半晌,她終於滿意了,哈哈大笑。
哥哥要被她玩壞了。
除了飲食習慣不同,在睡眠上她也很壓制他。
剛搬進來時,床特別大,明噹噹睡不著,晚上會溜到客廳和他一起看電視。
將她夏天參加節目的綜藝從頭到尾翻一遍。
其實,他已經翻過。
明噹噹無意間看到一次播放記錄,十分完整記錄他整個月的播放行為,至少這檔節目被他頭尾來回看了三趟。
感動之餘,她有點不好意思,也不點破,躺沙發上,腳踩在他小腿,隨著音樂抖動膝蓋,直到把他的腿抖帶動起來,整個沙發都在晃的狀態。
愜意,舒適,包圍她。
時郁大部分時間是任她作弄,小部分時間理智。
比如這一晚,她看到夜裡一點鐘,還賴在沙發上不動,他就批評她,「快回房。」
「昂昂唔。」她鼻腔里發出這種類似小豬不滿的聲音,閉著眼,似乎就要在沙發上瞌睡起來。
時郁看她睡裙快要翻到腰際,大公無私給她往下扯了扯,柔聲在她耳邊,「回去睡。這裡冷。」
「你在這兒就不冷。」她忽然睜開眼。
客廳里開的壁燈,光線昏昧。
他和她視線一瞬間對上。
兩人都是無聲。
寂靜像海。
夜晚的海撞在一起的感覺,不比宇宙與星辰的碰撞絢麗程度小。
幾乎在這一刻沉溺。
明噹噹翹起嘴角,望著哥哥的眼,「今晚我們一起在這裡睡。」
不是詢問是結果。
她要求他在這裡睡。
眸子柔柔的,笑意乖乖。
時郁哼笑一聲,摸摸她頭,「哥去拿毯子。」
他拒絕不了。
明噹噹知道,無論何種,哥哥都不會拒絕她。
她閉上眼,在他拿來毯子后,與他一人一邊沙發,頭頂著頭,滿足睡了。
……
冬至前,明噹噹回老家給母親掃墓。
時郁本來陪她一起去,但中途被一通來電叫走,聽上去挺著急,明噹噹只好一個人回去,等晚上回來,她被時郁叫著,去外邊吃飯。
「和誰一起吃?」她在車裡問他。
「嘉致和盛瑤結婚。」
「今天?」她驚訝。
時郁點頭,心裡有些話不好對她說,一個小女孩,聽多了對成長不好。
到了婚禮酒店。
場面可謂盛大。
顧嘉致父親當年也是北城一大地產商,全國排的上號,後來行賄出事兒顧家就落寞了。
顧嘉致這幾年算搬回一局,不但在北城站住腳,還將老顧從前丟下的地盤一一找回,這其中他自己努力是一方面,各路關係幫忙也占很大因素。
其中和盛家的聯姻可謂功不可沒。
明噹噹和哥哥一進去,就曉得今晚上精彩。
新娘子看到她首先一臉吞了蒼蠅的表情,其次她的伴娘竟然是宋晨橙。
這姑娘大概把明噹噹當對手了,同一個公司,同差不多的年紀,又都是今年夏天爆紅。
太多相同撞在一起。
如今發展路不一致,就難免互看不順眼。
「我可對她沒感覺。」落座后,明噹噹坦言,「我甚至連她長什麼樣都沒記住。」
一個唱電視劇主題曲紅出來,一個音樂綜藝爆火,理應不搭噶的兩人,莫名其妙被放在一起比較。
她旁邊坐著李辰,這一桌都是新郎的發小桌,雖然也是盛瑤的發小,但盛瑤的朋友在隔壁桌,這一桌就算了男方的,明噹噹一來,隔壁桌有幾個女的認識她,客套一笑就過了,明噹噹當然是跟著哥哥坐男方桌。
李辰又跟她親,兩人就坐在一起,李辰笑解釋,「你懂個什麼?長這樣實力又強,公司老闆還是你哥,別人能不嫉妒和瞎猜測么?」
「我懂你意思。但是猜測有什麼用,實力說話。」明噹噹笑著抿一口酒,直爽的往桌上一放,「就她?高音全靠吼,破音當實力糊弄觀眾的水平,是沒經過現場多番毒打才造就的高傲。」
「你得了。這話被傳過去,小天后要翻天。」李辰笑,「你呀,橫衝直撞,在外面得罪那些人,最後都要哥哥們幫你解決。」
明噹噹嗆他,「就你們這些處處留情的哥哥,沒給我樹敵就不錯了。」
「礙著你了?」李辰假裝失落,「覺著咱拖後腿了?」
明噹噹笑罵一聲,「滾你的。」
兩人說說笑笑間,李辰摟了摟她腰,虛虛的,但已足夠親密。
……
「你們看,她連李辰都勾引。」新娘朋友桌話題就來了。
宋晨橙此時也落座,抬眸望去時,沒見著時郁,也就不吭聲。
倒是她旁邊的姑娘心直口快,「不就仗著臉么。」
又有一人說,「我看不止臉,床上功夫也蠻騷的。」
此話直白,桌上寂靜兩秒,倏地集體爆發低笑,連綿不絕。
宋晨橙說,「別這樣,大家都是女孩子。」
心裡卻在想,一定是這樣,沒錯的。
不然自己的助理能一個個被開,只因幾句閑話?
老闆真是寵人無度。
只是這種寵法,為何不能雨露均沾呢?
宋晨橙的想法很簡單,既然都是潛規則,上頭總有玩膩的一天,然後換人輪到她這邊。
可今晚盛瑤卻告訴她,那個男人玩的不是人,而是禁忌感。
禁忌感這東西在上流圈子久盛不衰。
盛瑤甚至也沉迷其中,她跟顧嘉致結婚,並不單純為了婚姻,還有和男方兄弟偷.情的刺激感。
當時盛瑤坐在化妝台前告訴她這話時,宋晨橙幾乎目瞪口呆,無法相信。
盛瑤卻笑地嫵媚。
她們是大學校友,盛瑤學珠寶設計,宋晨橙是服裝,兩人結識后玩的算好,但宋晨橙也無法理解,畢業幾年盛瑤身上發生的事。
她從前雖然張揚,但完全純真,現在有點骯髒的霧氣籠罩了她。
簡直不知所謂。
發顫著,將腦中回憶刪除,宋晨橙端起酒杯猛灌一口,心頭才稍解燥熱。
……
「我哥呢?」眼看婚禮就要開始,時郁卻不見蹤影。
明噹噹寂寞了,一雙眼倒處尋著他。
李辰拍拍她背,「他有自己的空間,這麼多人場合,總有認識的。」
明噹噹想想也對,但還是發消息給他,讓快進來,馬上開始了。
發出后久久沒回應。
當然,台上婚禮儀式也好像拖延了一下。
大概在比原定時間晚半小時后,新郎新娘才姍姍來遲。
儀式進行中,盛瑤臉上笑容虛假,甚至像套著一層面具。
顧嘉致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儒雅,對盛瑤很包容,面面俱到。
看著像一對璧人。
明噹噹卻無聊聳聳肩,覺得人人結婚像他們這樣,還不如母胎單身到老。
「怎麼才來?」儀式快結束時,時郁才出現。
他坐下后對李辰耳語了什麼,才轉眸望她,「吃飽了?」
「吃飽了。」他不在,儀式又不好看,她除了吃就是吃。
時郁笑,「你戒糖就嘴上說說。」
「我又不胖。」她撒嬌,「你看,都沒小肚子。」哪怕吃這麼多,一馬平川。
她拿手在自己小腹上捏餃子。
絲質光澤面料的長裙都被她捏皺。
李辰在旁唉聲嘆氣,「你一來,美貌大明星就變玩泥巴小孩了。」
時郁笑地欣慰,揉揉她腦袋,毫不避諱旁人。
……
飯畢。
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明噹噹在車上昏昏欲睡,無聊的講一些話,陪陪他。
時郁開著車,等她講得累了,磕上眼睡,就搭一塊毯子在她身上。
天涼。
第一場大雪將至,空氣儘是乾冷,星光也不透明,如蒙一層灰布。
厚重,壓抑。
「嗡嗡嗡嗡……」手機震動。
時郁瞄了一眼,直接掛斷。
可沒想到,這下換到她的手機震,時郁伸手去她包里,拿到眼前一看,瞬時氣壓驟降,臉色陰沉。
他按斷。
接著,自己的手機打過去。
「你幹什麼。」嗓音危險,如談判般的氣氛。
那頭久久無言,在他等完紅燈后,才涼笑兩聲。
說實話,有點滲人。
他不耐,「以後別騷擾她。」
「時郁……」是一道女聲,哀戚無比,「我把自己嫁出去了,再也不是小姑娘,可我又想,我也從來沒做過小姑娘,我們這種家庭,父母忙碌,把我們交給勤務員……我從來沒像噹噹一樣,有個人可以撒嬌……」
時郁安慰,「不然這樣,你離婚。」
「你剛吃過我喜酒。」對方悲聲笑。
「瞻前顧後,只是苦你自己。」
「時郁,我真的愛你,你能不能愛愛我?」
「怎麼愛你?」他扭頭看了身旁人一眼,而後收回視線,望著前方,無奈嘆息,「真和他過不好,結束吧。」
盛瑤哭泣,「他會殺了我。」
「你先離婚,他敢動你,我站在你這邊。」
「你不愛我,站在我這邊有什麼用?」
「所以呢?」他完全發火,「你過不好,我不愛你,你就繼續是嗎?或者我愛你,你就解救自己,要挾我?」
盛瑤說,「我只是想有個倚靠。」
「不是非我不可!」
這音量似乎嚇到她,斷斷續續的聲音:「如果……惹你煩……對不起……以後不打了……」
倏地掛斷。
時郁耳邊嘟嘟了兩聲,他摘下耳機,旁邊人已經醒了。
將他最後一句聽個囫圇,模模糊糊問他,「……怎麼了?」
「盛瑤不太好。」
「……怎麼?」
「抑鬱症。」
「……」明噹噹呆,停頓片刻,奇異說,「顧嘉致不管她?」怎麼找哥哥這兒來了,還是新婚當天。
早上時郁被叫去的迫切,而他們關係卻早沒了當年的親密。
時郁甚至不願意當顧嘉致的伴郎。
打算陪她回老家半天,晚上正式婚宴才過來一趟,這會兒婚禮剛結束,新娘子就緊追不捨,不是太莫名其妙嗎?
「難道她對你還有意思?」明噹噹低呼,「哥哥啊,你可不行。她是有夫之婦!」
她這表情令時郁一賭氣堵胸口,不上不下,難受的緊。
「在你眼裡,哥是這種人?」失望問她。
「不是……」她捂嘴笑,大眼睛亮晶晶的,「我意思是,你身材棒,長得又好看,還有錢,盛瑤對你戀戀不忘正常嘛。」
她又偷看他健身……
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找他,發現他健身後還坐他背上,讓他將她撐起來。
玩了幾次,是沒什麼要緊,還被誇了幾句腰好。
但是,時郁得教她適可而止,「以後哥健身,不準打擾!」
「你練這麼勤不就希望女孩子誇你?我這免費的點贊機,不要白不要!」她大言不慚。
時郁否認,「我沒有。」
「你有!」明噹噹戳穿,「你那天問我你小腿肌肉緊不緊,這就失憶了不要臉!」
她吼完后,車廂寂靜。
時郁無話可說,也確實無話可說,或者是他有話說也可以,但絕對會被她懟一跟頭。
「行吧。」他承認,「哥希望被女孩子誇,尤其你這樣可愛的。」
「哈哈哈哈哈!」她捧腹笑。
話題莫名其妙就跑偏了,剛才還在討論盛瑤。
時郁又給她話題繞回,說了盛瑤的情況。
當年她覺著時郁性格固執,和家裡對著來總有天要斷送自己前途,所以跟了顧嘉致。
結果顧嘉致確實是潛力股,顧家東山再起,一時風光無限。
不過盛瑤卻成了犧牲品。
顧嘉致為一樁生意,將盛瑤送給了別的男人,驚世駭俗。
盛瑤竟然也忍著,還和他好了兩年,直到談婚論嫁,終於過不去自己心裡的砍,婚禮當天將時郁找去,和盤托出。
哭得稀里嘩啦。
求他帶她走。
時郁答應她,可以帶她走,但首先得離婚,盛瑤卻暴露出不舍顧嘉致的心態,這令時郁迷惑。
懷疑單純是夫妻倆的私人恩怨,輪不到外人出手的地步。
他一氣之下,默然離開,恨不得晚上的婚禮都不參加。
不過,還是為盛瑤探探風,晚上過去時,和顧嘉致開誠布公一談,沒想到還真有那事。
顧嘉致的說辭卻與盛瑤有了不同。
「她自願的。甚至,一開始就看上我朋友。」
時郁驚翻天。
他現在覺著自己被這對夫妻耍了。
自己的爛事整不清,麻煩外人一頭亂轉,最後本來沒他的事,反而被卷進去,惹點桃色緋聞。
「就是這樣的。」明噹噹聽完后豎大拇指,「哥,他們夫妻都很怪,你不要摻和了。」
試想,把自己未婚妻送到別人床上的男人,能血性到哪去?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爛一窩。
時郁鬆了松領帶,快到家了,天空下起雪。
乾燥漆黑的夜晚,她坐在他身邊。
陪他說話,陪他一路熱鬧。
解了憂,忘了愁,時郁滿足。
她卻倏地蹦出一句,「哥哥,你趕緊給我找個嫂子吧,盛瑤就不會煩你了!」
前頭有隻貓突然竄出,他方向盤歪了下,沒什麼大礙,但是驚出一身冷汗。
時郁猛地側眸,似笑非笑瞅她,「什麼……找嫂子?」
明噹噹認真一拍掌:「對呀!」
「……」時郁眼神:你再說一遍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