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唯一的妻
很早就聽說,重病的人往往熬不過年關。
趙政整夜都待在了水月宮,第二日一早便收到了華陽太后殯天的消息。
晨議結束后,他聲稱自己感懷祖母、心緒不佳,需要去驪山宮安靜幾日,並且不帶任何後宮女子,以此來為華陽太后守孝。
望夷宮,秦王華麗的車攆前,趙高等候許久,終是翹首盼到了那緊隨趙政身後走出來的梁兒。
雖然現在已經幾乎每日都能相見,但不知為何,每每見到那抹雪白,趙高的心還是會止不住的顫動。
「去驪山宮。」
已經上了車攆的趙政淡淡一語,趙高躬身領命,指揮車隊開赴驪山宮。
車上,梁兒靜靜跪坐在趙政身邊。
昨晚,二人親昵到險些越過最後一道防線,今日再見,著實令她覺得有些莫名的尷尬。
思及此事……趙政之前分明說了要她等他回來,可是今早他終於回來了,卻並未做什麼,甚至連一個親吻也無,只稀鬆平常一般讓她收拾一下準備去往驪山宮。
趙政身披玄袍,雙手覆於膝上,坐得端端正正。
他見梁兒雙頰緋紅,眼神閃爍,便大致猜出她想到了何處。
趙政抿唇一笑,有意分散她的注意。
「這幾年楚系勢力逐步消減,到今日華陽太后亡逝,楚系已在秦國徹底沒了根基,著實應當好好慶祝一番。」
見趙政開口說起了政事,梁兒也立即抽回了自己小腦袋裡那些「不正經」的神思,正了面色。
若非趙政英明,多年來將昌平君的左相之權控制得當,想來楚系也不至於會這麼快就垮掉。
梁兒心生敬佩,盈盈一笑。
「大王打算如何慶祝?」
舉足輕重的華陽太後過世,自是不能明目張胆的歌舞昇平、飲酒作樂的。
趙政勾唇。
「寡人自有安排。」
然而梁兒剛開始暗自猜想他的安排能是什麼,趙政卻又轉眸對上她的眼,唇角輕牽,語帶狡黠:
「你我二人足以。」
見他如此,梁兒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彷彿已經猜到一二,面上霎時紅暈升騰。
到達驪山宮時已是申時末。
晚膳過後,趙政便又帶著梁兒上了車攆。
梁兒問他要去哪,他卻只說了一句:
「山頂。」
越往上行,山路便越是崎嶇,車馬漸漸開始顛簸的厲害。
趙政著人將纖離牽來,先將梁兒托上了馬,自己隨後也騎了上去。
他輕握韁繩,轉頭道:
「趙高,自此處起,你便無需跟來了。」
趙高一聽,大驚。
「大王,這條山路百年都無人行走,越往上走便會越險。就算是一人一騎,走起來也多少有些困難,更何況是您與梁兒姑娘二人一騎。臣實在擔心……不如還是讓臣同去……」
不及趙高說完,趙政便抬手拂袖。
「不必,你在此侯著,明日天亮以前,寡人與梁兒自會回到此處。」
他如此說,趙高也不便再反駁,只好斂頭躬身,應「諾」退下。
趙政剛要策馬前行,低頭時,卻見梁兒似乎也生出了些許擔憂,便俯身靠近她的耳邊,輕聲道:
「放心,寡人馭馬的能力你是知道的,況且纖離並非尋常馬匹,不會有事的。」
無論何時,只要趙政一句話,梁兒便會瞬間安了心。
她緩緩放鬆了緊繃的神經。
的確,趙政自小就有非凡的馭馬才能,加上一匹絕世的纖離寶馬,她應是無需擔心的。
正如趙高所言,行到接近山頂時,山路果然變得陡峭又狹窄,如若不是馭馬高手,定是容易一個不小心就跌落山崖的。
梁兒雖是相信趙政的能力,卻也難免控制不住將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會就此掉下去,一命嗚呼。
好不容易到了山頂,天色已經漸暗,有一輪大大的圓月低低的掛在天上,彷彿只要伸手就能將其摘下一般。
天空之中偶有幾顆幽亮的星斗閃現,令人不禁浮想,倘若夜深,將會有多少星星點點點綴其上?又將會是怎樣一番美麗醉人的景象?
正值隆冬,驪山上的植被多數早已掉光了葉子,可這裡卻有一大片的密林鬱鬱蔥蔥,彷彿是根植於另一個世界。
二人下馬。
梁兒感嘆於眼前這不合常理的奇景。
難道……?
她扭頭看向趙政,尋求一個肯定的答案。
只見趙政勾起唇角,徐徐一笑。
「這裡同梨園一樣,常年樹木繁茂。」
他抬腳步入林中,梁兒亦緊隨其後。
不出百步,果然見得一面煙霧繚繞的溫泉池躍然於眼前。
更令人稱奇的是,這湖的一側被密林緊緊圍繞,而相對的另一側,卻是懸崖峭壁,直通蒼穹。
此時夜已全黑,有如墨色的幕布,襯出了漫天星輝,映照著夜間雪煙裊裊的湯池。
依稀有舒適的涼風拂過,吹散了些許溫熱的水霧,在池面上掀起粼粼波光,卻很快又被不斷升騰的霧氣覆蓋,歸於最初。
梁兒看得有些痴了。
迎著潮濕的微風,趙政的聲音幽然而起。
「當年你去了趙國,寡人一人在驪山宮,無論走到何處,腦中浮現的總是有你伴在身邊的回憶……寡人心中煩憂,便獨自騎了纖離上山吹風,無意間越走越遠,就恰好走到了這裡。此處渾然天成,且無人知曉,要穿越密林才可見奇景,就好似當年邯山山頂的那面湖……」
趙政眸光幽然,彷彿回到了很早以前。
他慢慢呼出一口氣,聲音變得愈發柔和。
「那時寡人便決定,有朝一日你歸秦,便定要將你帶來,與寡人共享這般美景。」
梁兒緩緩轉頭看向身側的這個玄衣男子。
月光下的他,眉目疏朗,鬢若刀載,精緻的面容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就那樣靜靜站著,便已經讓她情絲牽動,心生神往。
而方才那一番話,則更是令她心弦撩動,心湖漣漪。
這時,趙政忽然轉身對著她溫柔一笑,展臂道:
「來幫寡人寬衣。」
梁兒一愣。
「大王要泡湯?」
「不止寡人,你也一起。」
趙政的笑意更濃,梁兒卻是霎時羞紅了臉。
她低頭上前,輕輕褪去了趙政的層層衣衫。
都脫完后,她便滿面通紅的站在原地不動不語,彷彿變成了一塊蠢萌的木頭。
趙政見她尷尬又害羞,便抬手揉了揉她被水霧熏得有些潮濕的額發,柔聲道:
「寡人先下去,你準備好了再過來。」
眼見趙政走入湯池,健碩的身影逐漸模糊在濃濃的霧氣之中,梁兒的心臟如小鹿般亂跳不止。
這裡人跡罕至,沒有六國,沒有後宮,更沒有胡美人……
這裡,只有他與她……
梁兒的眼中微光點點,執手褪下了自己的衣裙,一步一步,緩緩走下池中……
夜越深,水霧便越濃重。
梁兒向著前方那個依稀的人影而去,每走一步,都讓他們之間的距離縮短了一些。
終於,水霧漸弱,那個身影亦愈發清晰。
月光照射下,霧氣縈繞間,他面容俊逸,身型健美,渾身散發著成年男子的成熟魅力,仿若天神一般矗立在一片夢幻的氤氳之中。
而那懸崖后的滿天星光,則成了這幅畫面巨大的布景,將他襯得更加絕世出塵、不可一世。
梁兒的心狠狠一動,不自覺的停下了步子,只痴痴的望著他。
這便是她此生最愛慕的男子,是這世上唯一讓她甘願追隨的人……
「過來。」
趙政微笑著向梁兒張開雙臂,邀她與他共享這副麗質天成的美景。
梁兒彷彿是受了他的蠱惑,施施然再次邁開了腳步,被他牽動著向他走去。
每走一步,周圍的景緻便後退一分,他的面容也更清晰一分。
這僅僅數步的距離,梁兒彷彿走過了千年,終是走到了他的跟前。
趙政合臂將她攬住,那種似乎可以包容一切的感覺,令她覺得前所未有的舒適。
她乖乖依在趙政的懷中,安逸得雙目微眯,眸光不經意的略過他的肩頭,仰望著那片璀璨的星空。
繁星點點,微光斑斑……
她望了片刻,竟不知是暈眩了、還是沉醉了,心裡便想著,就這樣一生一世該有多美。
就在她留神星辰的間隙,已有兩片火熱的唇輕柔的壓上了她的唇。
許是這溫泉太熱,趙政的全身都開始發燙,燙的似乎連梁兒也要隨之一起融化了。
她雙腳越發無力,放縱趙政的舌在她口中肆意糾纏著。
關於他的身份,他的未來,乃至他的那些女人和孩子,梁兒的腦中早已將這些全部劃掉。
此時此刻,她愛的、她要的,就只是他這個人。
兩人就這樣相擁於湖中,在這樣一處天造之景下,仿若天作之合一般,與周遭的一切融為一體,無人能將他們分開。
「梁兒……」
趙政的唇附在梁兒的耳邊,聲音充滿磁性。
「你是我的……」
梁兒身體微微一顫。
「大王……」
她呢喃著。
趙政一滯,幾不可查。
「叫我政……」
他不想聽她在歡好之時喚他「大王」,這會讓他聯想到趙王。
梁兒略有一怔,她知道這不合宮廷的規矩,卻還是順從了他。
「政……」
這一聲喚得酥甜、軟麻,趙政的胸膛起伏得更加劇烈,動作之中亦是夾帶了難以言喻的溫柔。
普天之下,梁兒將是唯一一個可以如此喚他的女子。
水霧之中,梁兒白如美玉的肌膚上香汗淋漓。
這是與趙遷在一起的每一夜都無法與之相比的歡愉。
原來,這就是情投意合;
原來,這就是兩情相悅。
這般如痴如夢,如詩如畫……
當雲雨退去,星空之下,趙政與梁兒在月下霧中相擁相依。
趙政突然托起梁兒的腰身將她舉過頭頂。
他嘴角揚著滿足的笑意,欣賞著皎潔月光映照下的梁兒。
那如玉如雪般溫潤柔美的肌膚襯著凹凸玲瓏的曲線,嬌小柔軟如精緻的偶人,竟好似不該人間所有……
如此珍寶,終於遍身上下刻滿了他趙政的印記,再也無人能將她從他手中奪走。
見趙政這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的身體看,梁兒頓時羞得想要馬上挖個洞鑽進去。
她伸出玉般瑩白的小手捂住趙政那雙炯炯有神的眼,滿面嬌羞的嗔道:
「不許看!」
趙政被她可愛的模樣逗得笑出了聲。
「梁兒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發號施令。」
他輕輕將她放下,抓住了她慌亂擋在身前的手,柔聲道:
「你可知你的身子有多美?」
梁兒動彈不得,只得轉移話題,紅了臉嘀嘀道:
「大王方才忘了稱自己寡人。」
趙政微笑著將她收入懷中,語聲款款:
「今後無人時,我不稱寡人,你也不要稱我大王。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妻,你我之間都以名相稱,可好?」
「你的……妻?」
梁兒仰面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你是我趙政唯一承認的妻,獨一無二的妻。」
他亦低頭望她,脈脈情絲,竟無半點虛假。
獨一無二……
梁兒震住。
這是她來到這個男尊女卑、一夫多妻的時代后從來不敢奢望的。
而這句「獨一無二」竟還是從他秦王政的口中得來,這又會是何等珍貴?
梁兒羽睫輕顫,淚水盈眶,輕柔的抱住趙政的腰身,將頭埋入他寬闊結實的胸膛。
「這是夢嗎?」
她這一問,聲音小得仿若蚊蠅,可趙政又怎會聽不到。
「傻梁兒,若是沒有你,便沒有如今的我。自從遇見你的那天起,我的心便只在你一人身上。只不過我身為大秦之王,背負的責任重大。我要完成祖輩們統一六國的理想。後宮那些女人代表著各方勢力,子嗣之事也關乎國運,不得不做好權衡。而如今我已開始統一天下之戰,那些鶯鶯燕燕都已無用,我的子嗣也已有十七人,已經足以堵住那些老宗室的口。等穩住了襄戎國,便再無人能左右我的身。屆時,趙政的身和心,都只給我的梁兒。」
趙政的話句句懇切,字字入心,梁兒的淚終是忍不住落下,輕輕劃過她白皙微紅的臉頰。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這句話我曾經很是在意,所以我一直逃避,不肯從了你。哪知欲蓋彌彰,最後竟愛你入骨,而早前的那個想法也愈發不值一提。天下局勢我懂得,你的志向便是我的志向,只要你的心在我這,我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趙政心中巨顫。
若能與梁兒如此,哪怕只有半生,怕也是天大的幸福了吧。
他附身輕舔梁兒臉上的淚水,再次緊緊抱住這個多年來在他心尖上的可人兒。
對她的諾言,他不是今天才許下的。
早在當年與各國送來的美姬初嘗男女之歡時,他便已在心裡暗暗許下了方才那一字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