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直面死亡

  「也會指點星河，也會墜落。有一艘星艦衝過重重迷霧，到達跟前。怒吼、怒吼……」


  獨眼老六愜意的低聲唱著星海中廣為流傳的《帝國戰爭曲》，指間輕輕點擊在面前『矩陣投影』之上，繼而一座梭艦狀的數學模型出現。


  「走咯！杜衡星。哦，還有那個小鬼……」


  獨眼老六慵懶的將腿靠在弧形艦窗之上，把玩著手中裝滿營養液的三維儲物箱。


  就宛若看一場史詩級電影般，獨眼老六欣賞的看著窗外，一眼黑洞從原本星核處掙脫，將所有吞噬，連光線都無法逃脫。


  但這艘十字艦卻穩如泰山，繼而模糊拉長，即將步入星際跳躍之中。


  「孤獨啊，寂寞啊！百萬梟雄過江東，唯我一人耳……」


  「呵呵，是么？」


  『啪嗒！』


  獨眼男子一下從『虛擬躺椅』上摔下，難以置信的回頭，如同見鬼般看著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少年，顫顫巍巍的說道：「你，你是人是鬼？」


  實在是少年現在的模樣過於恐怖。


  少年腰部以下，齊根斷去，就宛若受了人彘之刑，而上半身更是白骨嶙峋，隱隱看得到蠕動的內臟，就宛若從血泊里撈出，模糊了蒼白的臉。


  「緊急醫療艙呢？快帶我去，晚點我倒真的變成鬼了……」少年勉強一笑，卻示意獨眼老六抱起自己。


  不是少年矯情，而是現在少年離死也不遠了。


  獨眼老六從驚愕中回神，看著瀕死的少年，卻玩味的笑著：「我們已經少了合作的基礎，你明白么？」


  「當然。」


  少年突然展顏一笑，笑得如此燦爛，露出沾滿血絲的牙：「所以給你留了個小玩意，正向運轉是定位，反向則是……」


  少年看著獨眼老六褲腳邊的小玩意，嘴型輕張：「碰！」


  獨眼老六看著不知何時粘連在自己褲腳的東西，陰晴不定。


  他居然從始至終都未發現自己身體重量的改變，足以證明製造這個東西的材料是質量最輕的元素：氫。


  定位他是知道了，至於爆炸與否……


  但他不敢賭。


  「哈哈，小兄弟，較真了較真了。哥哥我給你開個玩笑，沒必要當真哈……」


  獨眼老六親切的抱起少年，毫不在意他渾身的血跡，快步走到緊急醫療艙。


  見此，少年心底微微一松。


  這個小玩意本來就不是為獨眼老六準備的，是用來提防9427等人，作逃命用的。


  爆炸，當然是瞎編的。


  而他也在賭獨眼老六不敢賭！

  醫療艙打開，少年躺入艙內，從緩緩合攏的艙門縫隙中，少年逐漸模糊的目光看見獨眼老六一臉關懷，滿眼焦急。


  獨眼老六的關懷當然是假的，但少年見狀反而長釋，心神一松，陷入良久的沉睡之中。


  獨眼老六圍繞著醫療艙踱步，面色時而頹然，時而果辣，看著醫療艙與十字艦『超弦撞擊匣』的能量聯繫，更是幾次拿出弓弩。


  許久的猶豫之後，獨眼老六這才收回弓弩，苦笑搖頭：「這小子，算了算了，多一個人不多，就當……」


  「養了條狗！」


  獨眼老六罵罵咧咧的走到艦窗，看著窗外光怪陸離，彙集世間一切色彩的蟲洞，不由想起了那個人。


  「切割在杜衡星空間里，幾乎是與杜衡星陪葬，他應該是……死了吧？」


  沒有答案，獨眼老六在原地站了許久，繼而有些疲倦的躺回休眠倉，等待下一次手動跳躍的鬧鐘提醒。


  …………


  「哥哥，你說小夢編的花好不好看啊？」


  「快走，快走，不要回來！永遠也不要回來！」


  「負隅頑抗，啟動清潔者系統，站者全部清洗。」


  「不！！」


  少年猛然坐起，兩眼血紅，雙手緊攥，幾乎要捏碎自己的手骨。


  片刻之後，少年才回過神來，打量著四周，有些虛弱的下艙。


  略有些不適應，少年看著自己完整如初的雙腿，渾身沒有半點傷痕，有些驚嘆，倒是第一次從正面肯定了中央帝國的科技。


  只可惜，緊急醫療艙只能醫治細胞程度的傷勢，對基因無能為力。


  披上一件大衣，雖然都是男人，少年也不想與對方坦誠相待。


  「醒了啊？」


  到了艦首，獨眼老六悠閑的搖著一杯紅酒，看著窗外旋轉的星河，閃爍的星空，與那光明之後，深邃的黑暗。


  到底是死裡逃生，少年深知，自己的基因鏈消解恐怕達到了臨界點，瀕臨89%了。


  少年走了兩步便感到有些氣喘，走到窗前，隨便向後一躺，便被一架透明的『虛擬躺椅』包裹。


  「到哪兒了？」


  少年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凝望星空，緊緊崩了五年的神經也微微鬆弛。


  「距杜衡星三千萬光年外，哦，現在不該叫杜衡星了，該叫……起源黑洞。」


  對獨眼老六話中之意，少年恍若未聞，順著獨眼老六的指引，看向星空一側。


  在那窮盡目光的遠處，有一個幾乎看不見的黑點。


  那裡，埋葬了十萬人，也埋葬了少年的曾經。


  幸好，少年來到了星辰大海中。


  「接下來，你要去哪裡？」


  突而，獨眼老六直直的看著少年。


  少年一愣，迷茫的看著窗外浩瀚的星海，一顆彗星掃過，尾部拉長著鈷藍，駛向星空遠方。


  「我要去，中央星域。」


  家破人亡、故土淪陷、五年為奴，活下來的少年，只想報仇。


  化作一把尖刀，狠狠插入中央帝國的心臟，去那懸浮在宇宙中央，由一百零八顆衛星、十二顆行星、一顆帝星組成的，中央星域！

  哪怕，自己渺若螻蟻，修仙資質低劣。


  而基因鏈更是損壞了89%，便是以帝國文明的超弦爐修行體系都難以根治。


  聽著少年平靜，卻堅定的話語，獨眼老六不置可否。


  每一天便有一座飽經滄桑、璀璨閃耀的修仙文明支離破碎在中央帝國文明噠噠的戰爭城堡之下。


  每一秒，都有一個類似眼前少年的異鄉者，向中央帝國這一座龐然大物默默宣戰。


  只可惜，中央帝國已度過九萬年的浩瀚時光，屹立不倒，且越發強大，繁榮。


  修行文明的車輪下，一切人都是螻蟻。


  「你呢？」


  回頭看著這神秘無比，身份模糊的獨眼老六，少年突然問道。


  「去冥王星域。」


  少年沒有再問，獨眼老六也未再說，就像兩條擦肩而過的星軌，彼此共明之後，各自離去。


  「好！十字艦正在從低緯度攝取微弦，補充能量，五十秒後進行第二次跳躍，冥王星域與中央星域互成犄角，先去中央星域，我再去冥王星域，也不算繞路。咯，你的儲物箱。」


  獨眼老六十指如飛，矯正著參數，十分老練。


  沉默片刻后，少年起身，拿起儲物箱，緩緩走向休眠艙。


  卻在此時，獨眼老六的聲音傳來：「你的名字？」


  少年停下，拉了拉大衣，微微回頭：「司空。」


  「申屠。」獨眼老六回道。


  少年司空突然多了幾分興趣，轉身道：「有姓無名？」


  「有姓無名。」


  司空搖頭一笑，轉身離去，躺入休眠倉閉眼那刻卻回想到。


  被帝國軍艦俘虜后，他回頭最後看了眼烽煙四起，山河破裂的故土，心中默念：「從今天起，我不再是為自己而活，是為故土而活。那我就只有姓，姓司空！」


  「申屠？倒是個有趣的姓氏。」


  司空的意識逐漸沉睡，卻突然被一陣劇烈的震蕩喚醒，繼而，耳邊響起刺耳的警鈴，血色閃爍。


  司空翻身而起，並未第一時間前去探尋根源，反而一把拿出三維儲物箱子，從裡面抓出一支中等營養液，含在口中。


  而在這時，從十字艦一角傳來怒吼：「該死！哪個狗日的這麼狠，砍了老子的超弦撞擊匣！！」


  司空大步循聲趕去，便見申屠一臉鐵青，焦急擺弄著修理工具，卻只能對十分複雜，幾乎凝聚整個十字艦科技核心的超弦撞擊匣乾瞪眼。


  一見來人，申屠一把拉過司空，接連說道：「快！撞擊匣出了問題，容納匣破碎，無法容納高強度的超弦撞擊！而現在我們已經在蟲洞中了，一旦能量輸出匱乏，我們都跳不出蟲洞！」


  司空接過修理工具，卻默默將含在嘴中的營養液放回儲物箱。


  就站在超弦撞擊匣面前，光若明鏡的頭頂遲沒有冒出濃煙。


  「抱歉，我不會。」平靜話語傳來。


  「什麼？！你說不會！」


  申屠一把提起司空，眼中的凶光幾乎噴出眼眸，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再說一遍！」


  司空漆黑的瞳孔對視著申屠，眼底，掠過一絲疲憊。


  『真的逃不掉么？堅持了那麼久，費了那麼多心血……』


  申屠突而冷靜下來，放下司空，靜靜站在猶如一頭喘息的老牛，正在奮力耕耘著沙地的超弦撞擊匣面前。


  司空雙眼空洞，自言自語——


  「為了那一戰，我們所有人都準備了五年，我苦學『黑洞原理』與『機械組裝』，除了出礦與睡覺，便是撓破腦皮，舉一反三所能得到的科技知識。」


  「甚至我算到9427對我有所隱瞞，隱去了關鍵的一部分，於是準備了那個戒指，可用光腦操控我所不會的智能儀器。」


  司空的指間，別無他物，那個戒指早已在黑洞中丟失。


  「只可惜，人力有盡時，到底我還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驀然，申屠哈哈大笑，彎身捧腹，笑得眼淚鼻子都流了出來，更是指著司空的鼻子笑道：「老子還真以為你這少年的身體下，是一個老怪物的心。小子，爺爺我再教你個道理！」


  「什麼？」


  司空不解，卻隱隱有些不安。


  申屠抬起弓弩，將m-02微型光裂反應器取下，粗魯的纏在箭口，繼而上箭撥弦，直直的對著超弦撞擊匣！


  「直面死亡，那就先死再說！不然，怎麼在死亡的黑暗中，看到光明！！」


  『嗖！』


  弩箭轟然離弦，撞擊在超弦撞擊匣之上，m-02微型光裂反應器冰雪消融……


  『轟轟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