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海港二
「兄弟，挺厲害的啊。幾下子就能把這些遊手好閒的傢伙全都打趴下…有沒有興趣和我們老闆去聊聊？」
自然而然地和身邊那幾個從人群中走出的打手組成了合圍的姿態。
也自然而然的把手掌搭在了枯骨的肩上。
這位腰間掛著彎刀。
同樣也是從圍觀人群中走出來的皮衣大漢，咧著嘴，向枯骨笑著問道。
不過。
即便看起來笑意盈盈。
可這大漢卻是對他周圍那幾個同樣身穿棕黑色皮衣的中年人，不時彎腰拾取地上本該屬於枯骨銅錢的行為視而不見。
「你們的老闆？」
將目光從無鞘的彎刀轉向對方鬍子拉碴的臉龐上。
臉上再一次做出了疑惑表情的枯骨，就像剛才和布斯卡對話一樣輕輕的詢問出聲。
至於地上的那些銅幣？
明眼人都知道他不可能全部帶走。
不僅僅是數量太多不好拿的問題。單單就是黃髮中年和打手們，那雖然搜羅了一段時間但都只是拿走較新銅幣的行為，就讓他知道。
這些銅幣絕對不止是給他一個人的。
「嗯，沒錯，這家酒館的老大。」
聽著枯骨這彷彿是想要再確認一下的話語。
剛才多少也看到過他和布斯卡對話的皮衣大漢，一邊哼著鼻音點了點頭，一邊還向著樓梯的方向瞄了一眼。
示意他口中所說的那人就在樓上。
雖然在心中皮衣大漢也不想像布斯卡那樣，暗示個大半天最後卻發現全都做的是無用工。
可是。
大漢曾經的某些經歷卻告訴他，一個淺顯易懂的暗示真的有可能在雙方的交談之中成為壓倒對方猶豫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沒有理會對方做出的眼神暗示。
但是卻不可能聽不懂對方直白話語的枯骨，在看了看那無人的樓梯之後。隨手就將皮甲大漢那多少帶上了一點油污的手掌從肩膀上拍了下去。
稍稍抬頭。
注視著對方那比他要高出一些的驚訝雙目。枯骨除了臉上那疑惑的表情之外，聲音卻是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畢竟我又不是老闆。」
聳了聳即使被皮衣覆蓋著，也能顯露出一絲肌肉輪廓的肩膀。
臉上浮現的愕然也在瞬間再次轉變成了笑意。
暗中制止住身旁那幾個想要動手的傻瓜之後，聲音中有些自嘲的皮衣大漢在身前攤了攤手。
「是么，那我就不去了。」
看到對方一副已經知道結果的遺憾笑容。歪了歪腦袋的枯骨，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
乾脆利落地轉身。
單手提起地上那個還在撿錢的黃髮中年人。
沒有一絲感到重物在身這種感覺的枯骨，大步向著酒館大門的方向走去。
然而。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圍繞在枯骨周圍堵住道路的那幾個皮衣打手卻是悄然把手伸向了掛在腰間的彎刀。
「住手，白痴！」
壓低聲音的喝罵確實阻止了皮衣打手們將彎刀拿在手中的舉動。
不過，看著他們投向自己的那疑惑目光。
早就偷偷環視了周圍一圈的皮衣大漢臉上的表情那可真的是足夠複雜。
「人家既然給臉了就別不要臉，一群貪財的蠢貨。而且你們以為別人特么的都是瞎子傻子？別特么沒事就給老闆還有老子找麻煩！」
用粗糙的左手按壓了額頭一會兒。
看著自己的手下臉上還是那種疑惑還有不甘的目光。猛然把手放下的皮衣大漢前進兩步，一腳就把擋住枯骨繼續前進的那人踢了出去。
「你，還挺聰明的。」
聲音稍稍有些驚訝。
看著身邊這個一腳把手下踢出去之後就開始罵罵咧咧，順便還擋住了自己進攻路線的皮衣大漢。
手中提著一個人就像是提著一根羽毛一樣輕鬆的枯骨也沒有吝嗇他的誇讚。
原本，他還想要順便升個級，增強一些這具身體只有7點的可憐體質的。
「…過獎了。」
沉默了一下。
低頭看向枯骨那還算是俊秀的微黑臉龐。
停下口中呵罵的皮衣大漢，眼神異常凝重和複雜。
而在這個時候。
同樣環視了酒館一圈，看到了酒館內其他酒客那多是憤怒神情的皮衣打手們，卻也是看著單手提著一個不斷掙扎的中年人的枯骨紛紛沉默了下來。
顯然，現在被自家老大罵了一陣的幾個皮衣打手也不是什麼傻子。
不過。
停下腳步，同樣掃視了一圈混亂酒館內，那些圍觀群眾臉上或憤怒或有趣的神情。
順帶用靈魂視野看了眼樓上的枯骨搖了搖頭。幾步上前，推開酒館那兩扇實木大門就走了出去。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強的么。」
看著枯骨那被自動閉合的酒館大門徹底遮擋的背影，沉默了一會兒的皮衣大漢無奈的嘆息了一聲。
然後。
發現那些皮衣打手都在獃獃看著自己的的時候。
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又看看身體四周，卻發現沒什麼不對的皮衣大漢自然又是開始喝罵了起來。
「都看著幹什麼？還不快點幫著把桌椅扶正！是不是都太久沒嘗過海荊棘的味道了！？」
……
走出身後那家似乎開始忙碌起來的酒館。
枯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天空中那抹還未落下的夕陽。
而站在夕陽照耀下的大街小巷上。
聽著隨風飄蕩而來的海浪波濤聲。
枯骨看到的是芬蘭德那絲毫不遜色白日的繁華。
雖然。
這繁華未免有些混亂。
三五成群的麻衣水手，攜帶著身上那股難以消除的魚腥味晃蕩在由彩色磚石砌成的街道之間。
趁著夕陽的光輝，這些不知何時就會命喪海洋的大漢們，不時從鼓鼓囊囊的錢袋中拿出一把把早已數好的銅幣，狂笑著，走入已經快要關門又或者才剛剛開門的各類商店院落之中開始大肆揮霍。
而在不息的人流之中，自然是存在著各種各樣的人群。
除了人數最多的，在海上滿載而歸的水手之外。
趁著一天的忙碌結束，在街道上蹦蹦跳跳尋找好玩事物的半大孩子們可也不在少數。
而看著那些身穿各種或華麗到金絲鑲邊，或貧困到麻布補衫的孩子們沒有多少間隔就滿臉笑容的玩鬧在了一起。
站在孩子不遠處默默守護的大人們雖然眉頭微皺又眼含擔心。但是看著孩子臉上那滿足的笑意，最終，也都只能是無奈一笑之後陷入了短暫的回憶。
「你是誰？」
提著手中那從最開始就不斷掙扎呼喊卻被無情無視的黃髮中年在街道上行走了一段距離。
雖然不在乎周圍人的目光，但是終究還是不想惹麻煩的枯骨。在被這條街上的護衛們盯了一會兒之後，就開始來到一條小巷之中，把手中故作慌亂的黃髮中年丟到了地上。
「嘶…」
「…哈，我是誰？湯姆，你這裡壞掉了？」
搖搖晃晃地靠著多少也有些灰塵的牆壁從地上站起。
左手捂著肚子的黃髮中年人聽著枯骨的問題。嘶啞咧嘴的臉上在訝異了一下之後，離開牆壁的右手卻是指著他自己的腦袋向著枯骨反問。
不過。
面對對方這種隱約的試探，沒有得到自己想要回答的枯骨只是前進了一步。
「好好好，我說我說，別動手啊。」
看著枯骨那前進了一點的身形，身體雖然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傷，但腹部劇痛卻一點都不做假的黃髮中年攤開雙手極速向兩邊擺動著。
就連他手中那些還算嶄新的銅幣叮叮噹噹的掉到了地上的泥水裡，黃髮中年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理會。
只是可惜。
當黃髮中年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擔憂的色彩。看著枯骨那雙變成藍色的眼瞳，語氣略帶擔心的說著:「我是傑瑞啊，湯姆你真的不認識我……」的時候。
一群從小巷深處跑來的半大孩子們，那焦急的吶喊，卻是無情的打斷了他。
「泰安達大叔，湯姆哥哥，你們終於回來啦！」
「哦？傑瑞？泰安達？」
平靜的聲音中多少有些微妙。看著面前這個全身都僵住不動的黃髮中年，枯骨寶藍色的雙目中閃過了一道寒光。
「哦，不不，湯姆你聽我解釋，傑瑞是名字，泰安達是姓……好吧，我就是泰安達。」
向前半伸的雙手更加劇烈搖擺著，身後那些孩子已經奔到身旁的黃髮中年也焦急的辯解著。
不過看著枯骨那絲毫沒有變化的藍色眼瞳。失聲了一陣的黃髮中年泰安達卻也只能是低頭認命了。
而那些已經來到兩人身邊的小孩，現在也發現了枯骨身上的一些不同。
伸手抓住黃髮中年衣角的他們，均是拿起地上那些合手的石子，神色警惕就像是看待一頭惡狼一樣地看著枯骨。
「……出什麼事了。」
沒有理會雙方此刻寂靜的氣氛。
看著被泰安達護在身後的那些，連布鞋都沒有幾個能夠穿上的小孩。
聽到對方焦急的呼喊之後，心臟頓時感到一陣壓抑、憋悶、乃至不能呼吸的枯骨。
向著那個之前在奔跑中大喊的小孩問出了這個，這具身體非常想要知道的問題。
「艾，艾琳被毒蛇咬了。」
被枯骨這樣突然的一問，那個之前大喊的小孩立刻縮了縮脖子。
不過或許是想到了什麼，這個臉上有些麻子，同樣躲在泰安達身後的小孩卻是沒有想要隱瞞枯骨的意思。
而聽到對方口中說出來的這個消息。
枯骨這具身體那本就壓抑不以的心臟瞬間就停止了跳動。
想來，如果不是枯骨的靈魂其實和這具身體並沒有太多真正的關聯，剛才那下就足以讓他陷入休克之中了。
「帶我去。」
捂著心口，用儲存在靈魂之中的一部分魔力重新激活心臟。枯骨那略帶顫抖的聲音，讓人聽著都感覺有些難受。
「哎？」
齊齊驚訝的輕呼了一聲，顯然不論是各個小孩還是泰安達都沒有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子。
「帶我去找她，立刻！」
反手一拳狠狠砸在心口上，稍稍緩解了一些身體的難受。
看著小巷中那有些呆愣的眾人，聲音也開始有些發狠起來的枯骨，目光，更是仿若冰冷寒獄。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這次遊戲僅僅只是因為這具身體的執念而慘遭失敗。
想想。
這次好歹也是傳奇的他如果連遊戲開始都沒有撐到就慘遭退場……枯骨可真沒臉面對魔塔內從一到九乃至眾多活化器具的目光。
「好，好的。」
聲音結巴的回答著。
身體更是狠狠打了個哆嗦。
不過泰安達對於同意枯骨的這件要求卻是沒有多少猶豫。
雖然不知道只是睡了一覺的湯姆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看他剛才和現在這焦急的樣子，無疑，他不會對以艾琳為首的孩子們不利。
而想到這裡，肚子還在隱隱作痛的泰安達對枯骨就已經沒有多少戒心了。
畢竟，犯過很多錯誤他已經有些累了。
……
默認眾人撿起紛紛滾落到泥水之中的銅幣。
在一群小孩和泰安達的引領下，沿著小巷穿過一棟棟擁有各色磚瓦砌成的商店和房屋那還算是寬闊的縫隙。
身體狀態稍稍緩和的枯骨很快就跟著眾人來到了一處靠近海邊的平民窟。
不過。
雖說是貧民窟。
可是這處除了有些破敗之外，甚至比之前那處大街還要乾淨的街道其實稱作老城區讓枯骨覺得更加合適。
畢竟，在巫妖數百乃至數千年的記憶之中。所謂的貧民窟又哪個不是污水橫流、屍橫遍地、空氣渾濁到幾乎不能住人的。
只是。
雖然有些好奇這裡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是枯骨現在卻沒有那個詢問他們的空閑。
腳步幾乎一刻不停的枯骨，踩著腳下那早就已經被腐蝕破壞的路面。跟在眾人身後來到了一處半舊不新的房屋面前。
而在這房屋配套的院落里，早就有著一大群滿臉都是焦急的半大孩子，坐立不安的在各處等待著。
當枯骨和泰安達推開鐵門進來的時候。
孩子們那尚且稚嫩的激動叫聲著實把毫無防備的泰安達和剛剛回來的小孩們嚇了一跳。
不過，在尖叫聲中掃視了所有孩童一遍的枯骨，心中反而平靜了下來。
明明，剛才哪怕他拿出了從某位老者那裡獲得的醫療箱，心中的難受都不曾消減一絲一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