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邁入清世
2012年的夏暮九月初，陽光繽紛而熱烈。穗城滿是穗花的味道充斥在鼻尖，程景拉著沉重的行李箱，站在花崗岩的校門前發呆，眯著眼睛，清世高中幾個字的行書在波浪形的空氣裏有些模糊，摸了摸臉，發現眼角有點濕潤，發酵出一片朦朧的水跡暈在空氣裏。
別處的夏天總是墨綠色的，流淌在程景的白襯衫上留下一路蜿蜒的印痕。穗城的夏季是月白的像是被小心翼翼地放在滿盆的穗花中央，輕柔而安詳。
要在這裏度過三年的時光了嗎。
程景猛地有些虛幻的錯覺。中考似乎還在眼前，低分和每天晚上被浸濕的枕套在保送名額的砸中下顯得格格不入。
程景有點記不清知道自己踩了狗屎運因為每年期末考的年級前二十和初中學校與清世的合作而被保送到這裏的時候，是什麽樣的表情，隻些許記得腦袋微微地迷蒙，耳邊嗡嗡地響，眼睛一閉刹那眼淚就像洪水猛獸一樣地侵襲著全身，哭的不成樣子，頂著紅腫的魚泡眼望向窗外淺藍色的天空，偶爾有幾隻飛鳥喊叫著從枝頭低低地掠過。
全市第二的高中啊。
清世啊。
原本自己隻能去普高的破分數原來老天還是開過眼的。
程景微微地笑笑，前麵快速地掠過幾個同樣高一報道新生的背影，也許某一個就是自己未來最要好或者最憎恨的人。命運真是個奇怪的東西。
奇怪。
程景好像隻能這麽形容。隱約中似乎總有一種莫名的牽引，夏末盛大的驕陽把她帶到這裏，擁簇著一聲的茫然和不知所措，與市一中的擦肩而過踏進大門。
保安室尖尖的塔頂旁邊有幾隻麻雀立在那兒嘰咕嘰咕地叫。程景費力地擠進一群興奮地家長裏去看白花花的分班表，終於在高一八班的倒數第三行找到了自己普普通通的名字。
320寢室。
陽光在白紙上反光投射出刺眼的尖矛插進眼角，有些細小的酸痛。程景上下粗略地掃了一眼整個年級，原先的同班全部被隔離在了上下層的教學樓，意外的是初中裏聽到過的校友沈存清和補習班的同桌方顏也在這裏。
雖然都不熟，心裏還是有點踏實的安定。
相遇總是猝不及防。
程景想起這句記不清出處的話。拉著箱子急匆匆跑到三樓找寢室，發現一個人也沒有。木質的儲物櫃上有上一屆留下來的動漫貼紙，周邊已經有些泛黃老舊，牢牢地貼在櫃門上，看不清從前鮮豔的顏色。
程景整理了一下床鋪，想了想還是幫寢室都打掃了一遍，幫已經鋪好涼席的床全部擦了擦。
勤奮的都有些不像自己了呢。程景坐在凳子上，抬頭就是高三的教學樓，裏麵密密麻麻的人全部都低下頭去，頭發上的光澤泛起波浪。清世的校園裏種了很多的白色桂花還有梔子，卻很少看到長青卻單調的香樟或者筆直的冬青。
帶著微微悲哀的梧桐倒是很多，葉子已經在周邊泛起泥土的焦黃。
這樣的校園裏可以很快感受到時間的流逝吧。
程景想著，喝了一口剛倒的熱水，燙的連咳幾個咳嗽。
“神經病啊燙死了。”
程景朝杯子吹了幾口氣，還是不敢下嘴。
高一八班的高中生程景了呢。
心裏溢出的小欣喜在午後像小石子一樣投進安靜地湖泊裏蕩漾出一圈圈的漣漪。每個人的臉龐清亮而紅潤，程景努力把被一個人的樣子都印刻進腦子裏去。趴在自行車棚的欄杆上，繁盛的花園和紅綠塑膠的操場占據著大部分麵積，微微地笑著踢腳邊的石子。
美好。
開始。
像清晨的瑣碎陽光投在湖邊的斑駁小路上，未被世俗汙染的獨自一個人的歡迎儀式，盛大，寧靜，而寂寞。
“大家好，我是你們的班主任周城，大家可以叫我周老師或者老周我都不介意。”班主任站在講台上掃了一眼全班，”接下來，大家自我介紹吧。”
程景偷偷瞄了一眼旁邊的沈存清，內心虛得發慌。
剛才真是見了鬼的丟臉。
“那個，我可以坐這裏嗎?”
“哦，可以的。”
“程ji···ying”
“陳積銀?”
“程景!”
“哦，你別緊張嘛，沈存清。喏。”沈存清拍了拍前麵一個穿牛仔外套的男生，”施彧。我哥們。”
“嗨。”
“嗯。”程景總覺得名字耳熟，哪裏聽過。剛才的尷尬麵上泛起一陣潮紅，前麵施彧外套上的白色字母印花有點被暈開，程景盯著他頭上的發尖出神。
高中第一個認識的是兩個男生。
程景有點奇怪的感覺，回過神，自己後麵那個短頭發的女生剛剛從講台上走下來。
“···320的寢室長。”
隻聽到這句話。程景轉過頭去笑著朝方念離打了個招呼，撓撓頭；”寢室長好啊。我是六號床。”
“啊啊啊程景是不是你好你好方念離。朋友了朋友啦。”
真是個跳脫的妹子。
程景吐了吐舌頭，縮縮腦袋，窗外梧桐樹的影子在木質的課桌下灑下剪影，程景把紙墊在上麵用簽字筆描出來，在旁邊寫上:”清世高中的梧桐樹影。”
唔。
“下一個，51號。程景?”
程景把思緒抽回小心地拐出位子不小心被椅子絆了一下，慌慌張張地跑上講台。
“不要緊張。”
程景抬頭，念離在下麵給自己坐著加油的口型，輕輕揚了揚嘴角:”大家好，我叫程景來自紅中。謝謝。”
“真棒真棒。”念離偷偷用紙條塞到程景的手掌心，話末還畫了一個小紅心。
程景偷偷瞅了一眼沈存清用手撐著腦袋低頭看書的模樣，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黑蝴蝶一樣細碎的影子。
“謝謝啦。”程景拿起筆在紙條的邊緣寫著，用腳往後踢到念離的位子底下。
抬頭看了一眼黑板上班主任拙劣的”歡迎新同學”，抿抿嘴，努力看清前麵課程表上的下課時間，止不住地往教室後麵的鍾瞟去。
才第一天喔。
程景聳聳肩，一整天都在不停地重複:”你好我是程景幸會”，真是乏味的可以。上了高中才知道世界這麽小，你同學可能就是你小學同學的初中同學，你的初中同學可能就是你小學同學的高中同學······很想讓人罵髒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