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剝荔枝是巧活
小成王看著一言不發的薑青,下意識的認為是公孫韻錦的話太犀利,讓薑青啞口無言,也難怪他會這麽想,薑青的詩他令人裱在了書房的最顯眼處,可以說是日日拜讀,每讀一遍,便有新的體會,他浸淫詩道二十年,自認為寫不出這樣的佳作,可見薑青下了多少功夫,虧得自己以前還以為薑青是個不學無術的廢物,原來他都是逃課去寫詩了,小成王想通這一點後,也不知道有多懊悔,自己要是早點逃課,大未詩仙談不上,但未河上的大小五百花船裏怕是難覓敵手。
這樣一想,薑青哪裏是公孫韻錦的對手。詩會還沒開始,身為主辦人的他,自然不能讓氣氛變得這麽尷尬。
“公孫姑娘說笑了,表弟終日將自己困於房中,專心作詩,這次是我千呼萬喚他才肯出來參加詩會,諸兄還真以為人在家中坐,名從天上來嗎?公孫姑娘也別妄自菲薄,表弟以前定是沒見過公孫姑娘,小王就不信世上還有誰見了公孫姑娘後不拜倒在石榴裙之下的,諸位說呢?”
“是極,是極,公孫姑娘貌若天仙自不必說。”小成王有意解圍,眾人隻得齊聲附和。
公孫韻錦方才也是醋意上頭,她萬萬沒想到一個能寫千古名詩的人,竟然不太會說話,現在冷靜下來,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於是順著小成王的台階下,略有歉意的說道:“是小女子唐突了,還請八殿下莫要見怪。”
薑青還以微笑,表示不介意。他對小成王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初始還以為這位表兄是這場鴻門宴主力之一,現在看來或許自己誤會他了。
接著就介紹到了樂正琴,能入選三大花魁,樂正琴也是一位大美人。未京三大花魁雖分屬於三家,但她們鍾情之人各不相同,也沒有什麽利益衝突,她和公孫韻錦的關係還挺好。花魁的名號雖然好聽,卻終究也是身不由己的人,若能在花季尋得良人,那還好些。等過些年,美貌不在,她們的日子豈會好過,以往樂正琴也勸過公孫韻錦,眼光不要太高,找一個不錯的,這丫頭答應的好聽,卻從不曾行動過,如今好不容易遇上傾心之人,不料想今日卻遇到如此情形,妹妹有苦說不出,她這個做姐姐的可看不下去。
“奴家早就聽聞殿下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殿下無愧一個仙字。奴家聽聞楚國有位小劍仙,這位劍仙嗜酒如命,擊敗九十九人之後,方才號稱每敗一個人,便喝一壇酒。殿下倒是不拘小節,三首佳作便攜美一人。”
“.…..”薑青本以為今日是來對付這群才子的,卻沒想到一上來要麵對兩位姑娘的冷嘲熱諷,公孫韻錦還算委婉,倒是這位樂正琴,跟吃了槍藥一樣,毫無鋪墊直接開罵,罵的薑青一愣一愣,薑青連她麵都沒見過一次,也不知什麽時候得罪她了。
一旁的小成王錯愕,他跟樂正琴關係不錯,樂正琴以溫文爾雅聞名,沒想到說起話來,竟也如此銳利,無奈,他隻能再次當個和事佬,“阿琴,與人爭鬥這種低俗的事情,如何能與寫詩相提並論,一首,一首佳作便可流芳百世,何況表弟作了兩首。”
樂正琴冷哼一聲,她自然知道這個理,就是氣不過,她也不會拂了小成王的麵子,便沒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話鋒一轉便說道張照君的身上,“這位妹妹風姿綽約,姐姐在妹妹麵前竟自歎弗如,若是妹妹早點出現,隻怕未京三大花魁的位置,姐姐便坐不上了。”
張照君大約聽出來眼前這個人是在誇她漂亮,當著薑青的麵,便甜甜的笑道:“謝謝。”
“謝…”樂正琴聽完之後,肺差點氣炸了,縱是再好的氣度,也忍不住發作,“嗬嗬”樂正琴冷笑一聲,“妹妹可真是傲的很,說了這麽久,還不知妹妹叫什麽名字,莫非場中二十餘位青年翹首,還不夠資格知曉妹妹的名字。”
“張照君”張照君淡然答道,她有點吃不消這種談話,問名字就問名字,偏偏還說這麽一大堆,不累嗎?
看著張照君一幅風輕雲淡的樣子,樂正琴氣不打一處來,冷聲道:“名字倒是好名字,就是妹妹也太無禮了一些……”
“姐姐”公孫韻錦小聲的打斷樂正琴,樂正琴替她出頭,她自是很感激,可這事情本就是她一廂情願,薑青傾心她人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樂正琴的話終歸是刻薄了些。
公孫韻錦都開口了,樂正琴也不好在繼續說下去,隻得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白了公孫一眼,才憤憤的坐下。
最後走到文王麵前,兄弟三人說起話來,自然不像外人那樣客套,他本以為薑青會帶著那個幫著抄詩的侍女明月,卻不是。薑儒一邊說話,一邊打量著張照君,剛才二女針對張照君的情形他全部都看在眼裏,最終確定張照君隻是一個長得不錯的女子而已,甚至連基本的禮儀都不知曉,他一顆心也放了下來。
薑青的案幾本是為他一人準備的,好在張照君身材窈窕,兩人就坐倒也不擁擠,就是顯得格外親密,坐在下位的公孫韻錦看到這一幕,眼神略顯落寞,輕歎一口氣。
眾才子哪裏看得了如此楚楚可憐的畫麵,心中格外憤恨,樂正琴也不屑的撇過頭。
隨著小成王的一聲令下,舞女們紛紛上台,歌舞絲竹各逞才,才子們氣來的快,消的也快,一時間,場中的氣氛熱了起來,觥籌交錯,嬉嬉笑笑好不熱鬧。眾位才子異常興奮,未國詩風濃鬱,詩會向來是一個揚名立萬的好場合,此番又有佳人在冊,若是作出一首佳作,既揚名,又得佳人青眼相看,共度良宵,起不美哉?
想法是好的,可眾人誰都不敢先開這個口,薑青坐在上麵,美玉在前誰敢拋磚?以至於好好的詩會,倒真像是在看戲一樣。
張照君坐在薑青的身側,她手裏捏著一顆荔枝,正好奇的打量著,未國不產荔枝,荔枝在未國有價無市,用顆粒如金來形容也不為過,平常人家見都沒見過,更不要說吃了,張照君也沒吃過,並不知道如何去吃。
一旁的公孫韻錦,從開場便有意無意的瞥向薑青這邊,這一幕自然被她看在眼裏,她伸出青蔥般的手指,從盤中捏起一枚,對著張照君緩緩剝開。不巧的是樂正琴也看到這一幕,她既心疼又替公孫感到不值,自家妹妹要相貌有相貌,要品行有品行,如此善解人意,哪一點比不上連荔枝都不會吃的無禮土丫頭。
樂正琴突然笑起來,“照君妹妹,剝荔枝是一項巧活,一般沒吃過的人,都剝不太好,姐姐剝一次給你看看,照君妹妹冰雪聰明,肯定一學就會。”
場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注釋到張照君的手上,果然她的手中有一顆顆小小的荔枝,在場人不說個個是名門望族,卻也頗為尊貴,本以為張照君是大家閨秀,沒想到竟然是個連荔枝都不會吃的土鱉,空有其表,毫無內涵,暗歎薑青的品味竟然如此粗俗,場中多數人的神色古怪,更有一些直接將鄙視掛在了臉上。
張照君並不是個不出閨門的小姑娘,單論江湖閱曆,她要甩在座之人幾條街,樂正琴的敵意她看的出來,先前不做回應,一則是她不太想理會,二則她也沒參加過詩會,有諸多地方不懂,為了不給薑青增添麻煩,她一再忍讓,不曾想樂正琴卻不知收斂。
張照君直視樂正琴,眸中盡是銳利的光芒,自以為經曆過大風大浪的樂正琴,在她的注視下,從心底生出一股涼意,張照君一言不發,將頭上玉簪拔下,沒了簪子的束縛,張照君一頭秀麗的長發,如同瀑布一樣展開,披落在肩上,隻見她左手手腕輕輕一抬,手中的荔枝被拋飛在半空中,張照君右手拿著玉簪,玉簪隨著她的手在空中不斷的跳動,如同一隻拚命煽動翅膀的蝴蝶,優美且繚亂。
荔枝在最高點停留的時間極短,等它下墜之時,張照君的右手已經回歸原位,荔枝下落速度極快,這時出現了驚人的一幕,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在給空中的荔枝剝殼,荔枝每下落一段距離,它的殼就掉落一瓣,最終一個光滑如玉的荔枝落在張照君的手中,荔枝殼分成大小相同的八瓣散落在桌上。
全場一片鴉雀無聲,須臾,小成王帶頭叫好,張照君這一手技驚四座,贏的滿堂喝彩,幾位露出鄙視之情的人,更是滿頭虛汗,這玉簪要是換成劍,荔枝換成自己,這條小命焉能留住?
小成王毫不保留的讚美道:“照君姑娘好武功,此等手段,隻怕楚國的小劍仙在此也要自愧不如,沒想到我大未不僅出了一位詩仙,竟還有一位女劍仙。詩仙配劍仙,人間佳話。”
薑青同樣被張照君驚豔到了,想自己苦練霍家秘籍這麽些天,除了每次修煉的時候能感受到真氣流動,平時一巴掌下去,連顆樹都晃不動,早知道張照君有這麽拉風的招式,自己還找顰姐幹嘛,薑青打定主意,一定要將張照君剝荔枝的的技術學過來,到時候回到顰姐麵前,剝荔枝也能直著腰剝。
再看看臉色鐵青的樂正琴,心想那句名言還真對,這女人肯定沒什麽腦子,在場的人惹哪一個不好,偏偏挑中最厲害的一個,不過她也有點感激樂正琴,要不然哪能見到張照君長發披肩的女神樣。
“諸位,且聽我一言,如此良辰美景,有美酒豈能無詩作伴?不知道那位兄台願意奉上佳作一首,趁著我表弟還沒醉,得他指點一番豈不是人生一大幸事,諸兄都知道,這美人在懷啊,醉的可特別快,諸兄要抓緊時間。”
薑青用手托著腦袋,輕歎一口氣,心想小成王可真是暖場小天才,可偏偏要扯上自己,說實話,讓他寫詩還行,畢竟他有一群大佬的詩可以抄,但是讓他點評,實在有點強人所難,小學閱讀理解都做不出來的人,去評詩?這不開玩笑呢,總不能這首說好,那首說不錯吧。
場中除了公孫一直關注著薑青之外,其實還有一人,薑儒瞅見張照君剝荔枝之後,別提多高興了,隻要薑青帶來的人不會作詩,對他來說就是天大的好消息。隻是小成王似乎有點不上道,竟然叫薑青評詩,評詩誰不會?平仄韻腳沒什麽問題的,再說說意境如何,感情是否到位,隻要大差不差,也就過去了。光評詩,怎麽能讓薑青露出馬腳?沒看見他鬆了口氣嗎?
薑儒大笑道:“表弟,你這就小看青弟了,諸兄作詩,表弟隻評哪夠?要我說,諸兄作一首,表弟跟一首,這才叫詩會!”
“好人啊!”薑青恨不得上去給薑儒一個個大大的擁抱,他正愁要怎麽從評到寫,這話要是薑青自己說,顯得他看不起眾人,薑儒的話簡直就是及時雨,久旱逢甘雨,接下來他盡管大膽的抄就行了,雖然內心笑開了花,但薑青也不好表現在明麵上,他強忍著喜悅,露出遲疑之色。
小成王一臉不解,薑儒好歹也是右相的外孫,難不成以為作詩跟放屁一樣嗎?就是放屁也不是你想放就能放的,一個人鬥詩會所有人,有點強人所難了,“這……”
小成王看看薑青,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薑儒使了個顏色,場中一位元姓才子,立即附和道:“八殿下詩仙之名,未京誰人不知,想必不會將我等放在眼中,諸兄盡管大膽作,詩仙接不下還叫詩仙嗎?”
元姓才子話音剛落,又有幾人起聲讚成,諸位才子的興致與傲氣被激了起來,一時間竟形成趕鴨上架之勢。
出現這樣的情況,小成王萬萬沒想到,他瞥了一眼麵帶笑容的薑儒,眼光閃爍,他算是明白了,今晚被人當槍使了,現如今大勢所趨,小成王也沒辦法,他麵帶歉意的看向薑青,問道:“青弟以為如何?”
薑青臉上遲疑盡褪,“那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