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憶

  臨近年關，大雪紛飛，鎮上的店鋪都早早的關門，村裡就更不用提了。

  倒霉的是誰家的媳婦這個時候偏偏要生，隔著老遠推著小輪子送來了鎮上的衛生院。

  掀開門帘，一個醫生坐在火爐子旁烘著手，上面的炭火滋滋作響。

  鎮子雖小，卻也是一板一眼的瞧著像那麼回事，醫生推了推眼鏡，拿出了本子，哪裡人啊，這是第幾胎了，隨即一一登記。

  不多時裡面的產婦就生了，年關將近，醫院裡是沒什麼人的，娃娃的哭聲更顯的清亮。

  只見得風霜的老人似是懊惱的嘆了口氣，卻是連護士抱出來的娃娃都未曾看一下，就走了。

  護士沒再停留，將孩子重新抱回了產房。

  這種事情見得多了，如今生活困苦正是需要苦力的時候，這樣的女娃不被待見早已習以為常。

  也是巧了，往後幾個月老太太也是打聽了的，誰知村裡其他幾個產婦生的倒都是男孩。

  合著也就看著女娃娃是越加的生氣。

  左右鄰居什麼的竄竄，日子倒也很快，小姑涼長的也委實瘦小。

  近些年年輕人外出務工，徒留老幼已成流行，左右就只剩下老太太和小姑涼兩個。這兩年老太太越發不待見女娃子，尤其是見她跟著其他男娃娃一起打鬧，就氣得不打一處來。

  總覺得這女娃子佔了她家孫子的名額，可不是么。

  老太太日思夜想的終於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次日便帶著女娃娃去了集市。

  集市上五彩繽紛，女娃娃玩累了便去找老婦人，卻再無老婦人的蹤影。

  此處與家相隔不知多少條大河，小孩子嚇傻了，站在原地直到被好心人送去了孤兒院。

  呆了不過幾天，也不知哪裡來的膽量，小女娃趁著夜裡沒人就爬牆走了。

  大門外有一條小路，然後就是河，很大的河。

  小女孩就順著路走，離開了孤兒院，可是卻沒能回家。

  說找警察叔叔，其實小女孩真的不知道，也沒人教過她。

  一路上戰戰兢兢的，她只記得老婦人帶她來時是坐船的。

  便搜尋著想找一條看起來一樣的船，墨綠色的。

  碼頭上墨綠色的船是在太多了。

  推推嚷嚷的小女孩進了一條很大墨綠色的船。船上熙熙攘攘的，大家都沒有管她，大概是以為是船上誰家的孩子。

  午飯的時候，船艙里有很多人，大家都自己帶了飯。

  小女孩低著頭，從船艙邊上爬上了甲板。

  河特別的寬，也看不到岸。

  小女孩抓著欄杆，將腳伸出去，掛在那前後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

  沒一會，她就聞到了飯香。

  很香，以前她在鄰居家也聞到過。

  一個用塑料袋裝著的雞腿橫到了小女孩面前。

  還有便當盒，鋁質的飯盒時間長了顏色會不好看，她看見老婦人給父親出門裝飯的時候用過，坑坑窪窪的，這個飯盒很新，都沒什麼褶皺。

  裡面是滿滿一盒白飯，和雞腿一起送到了她的面前。

  小女孩順著飯盒看過去。是一個男人。

  「儂，你吃不吃。」他看起來和她那個不怎麼跟她說話的父親差不多大，斜跨了一件背包。但是不一樣，他的眼睛像貓一樣，穿的也比父親好看。

  小女孩瞪著眼睛看著他，肚子卻不爭氣的在叫。

  「艾，吃吧。」說完男人把飯盒和雞腿放到她的腿上，在她身邊坐下來。男人低頭的時候，后脖頸處有一個好看的月亮紋身，小女孩從來沒見過。

  她低下頭迫不及待的抓起雞腿狼吞虎咽的啃了起來。

  「莉婭。」

  這個名字真的好熟悉，小女孩轉頭看著他，他朝她笑了笑。「再見，莉婭。」

  黑色的消音槍口對著她，無聲的扣動了扳機。一個金色子彈穿過了小女孩的額頭。艷麗的血落在白米飯上，鋁飯盒在陽光下閃了一下掉入了渾濁且湍急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