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龍門之戰(三)
「凡與敵戰,若陷在危亡之地,當激勵將士決死而戰,不可懷生,則勝。」--【百戰奇略·第五卷·危戰】
衛龍也是暴喝一聲,拎起手中大刀就招架了上去。
「哐當!」
不料大刀被郭汜的雙刃斧架住,兵刃摩擦間火星迸濺。
衛龍虎眼圓瞪,雙腿綳力猛夾馬腹,身下坐騎哼哧一聲前蹄高高揚起,隨之藉機抽出大刀。
反身一刀就掄了上去。
郭汜狂笑一聲,身形不緊不慢,手中雙刃斧由砍成削。
一斧挑開衛龍手中大刀,去勢不減,竟是攜帶罡氣橫摜而來。
衛龍見手中大刀被郭汜一斧絞開,兵刃還未抽回,正是匆忙之際,郭汜這一招勢如虎狼,就迎頭摜來,自知躲不過去。
須臾間,慌忙低頭,但頭上銅盔卻是被雙刃斧掃落在地。
他登時心怯無比,調轉馬頭準備迂迴轉身,再做拼殺。
但郭汜怎能放過此等良機?
只見他大喝一聲,宛如驚雷。
衛龍身下坐騎羸弱不堪,竟是一時間悲鳴不斷,腿肚子發軟。
反觀郭汜身下坐騎雄駿如虎,哼哧鼻息猶如道道熱浪襲來。
手中的雙刃斧在血光的點綴下凝起一串串血珠,提斧便砍。
衛龍正想回身,餘光瞥見鋒利的闊斧朝著自己面門襲來。
倉促間,手中大刀只得橫擋胸前,力圖攔下這雷霆一擊。
郭汜厲喝一聲:「死來!」
「轟隆!」
「咴兒(馬叫擬聲詞)…」
只見衛龍身下坐騎似是承受不住這等大力,竟是伏在了沙地上。
衛龍臉上也布滿猙獰,手中大刀與郭汜的雙刃斧僵持著。
頭頂一撮頭髮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削掉了下去,掛在刀身上。
烏飛兔走間。
遠處亂軍之中殺出一道身影,竟是也拎著一口大刀沖了上來。
馬蹄聲如雷奔。
許多西涼軍卒瞧見此人驅著馬嘶吼著朝這方戰場趕來。
都似不要命一般,拎著槍戟就合圍了上去,誓要把其大卸八塊。
這來人正是蘇戩帳下左營校尉都凡兒,他怕衛龍一人對付郭汜,會有不支,是以這才來援。
都凡兒身為羌人,本身骨子裡就帶著一絲茹毛飲血的野性。
自打在涼州投入郡國兵,加入西涼軍以後,屢立戰功。
曾經歷時六年,才換來了軍候一職,可以想象得出。
這是多少次生死關頭用命掙回來的,又為之流了多少血液。
身上這層光鮮亮麗的鐵殼子背後,卻隱藏著不為人知的艱險。
這也讓都凡兒見慣了生死,莫說是他,生在亂世誰不是如此呢。
只見都凡兒胯下戰馬在人群中橫衝直撞,那些咬著牙想攔下後者的西涼軍卒持著槍戟衝上去。
卻被其連番揮刀砍倒。
一時之間。
竟是無人敢觸其鋒芒。
不時,到得這方戰場。
都凡兒瞧見衛龍正處於下風,看情形再有幾回合恐怕就要落敗。
倏地髮指眥裂起來。
口中大喝一聲:「紹舉勿慌,我都凡兒來也!」
說罷,猛拍馬股,持刀便來。
風吹得盔甲鼓盪不已。
郭汜聞聲即刻回頭就看。
回頭之際還不忘調轉馬頭撤後幾步,與衛龍拉開距離。
如此,衛龍、都凡兒二人都同使一口大刀朝著郭汜掩殺過去。
郭汜雖是武藝精湛,但此時卻好似有些黔驢技窮了。
倘若單是一人對上郭汜還好,想必最終的結果都會落敗。
但此時,郭汜面對左右兩人連番劈砍,本來長刀的攻擊範圍就比闊斧的範圍廣,此刻還是同時招架兩把刃如秋霜的大刀。
自然就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
郭汜面目猙獰道:
「賊廝且是賊廝,二打一,講什麼武德!算哪門子好漢!」
都凡兒張了張嘴卻沒說話,倒是衛龍惱羞成怒大罵道:
「馬賊役夫!你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為虎作倀,給我死來!」
郭汜聞言氣得是七竅生煙,恐怕活剮了衛龍的心都有了。
旋即怒喝一聲:
「汝,今日必死!」
郭汜投軍之前名聲就不好,漢末更是尤為注重出身的年代。
如果說寒門貧農是最底層的出身,馬賊盜匪就是最令人不恥的。
所以,曾經添是一介馬賊的郭汜,平生最記恨旁人言說他前身。
此時一聽,何以不怒?
但眼下你來我往拼殺了許久,竟是沒落下半分彩頭。
郭汜也是惜命之人。
更是貪圖榮華富貴。
那肯繼續廝殺下去,一拽韁繩就縱馬回了西涼軍陣中。
吩咐一旁的傳令兵。
立即擺開陣勢。
前有持著銅盾的黑甲兵。
後有背負箭筒的軍卒連忙拈弓搭箭,朝著遠處白波軍射去。
彈指之間。
輕盈的竹箭重重沒入有些來不及防禦的白波兵甲袍內。
登時就是血流如注噴薄而出,真似那沒金鎩羽一般。
衛龍二人也回到陣中,開始組織麾下弓箭手放矢。
反應上來的白波兵士馬不停蹄的抽出兵刃箭矢也是一陣交鋒。
本來略顯凌亂的戰局,好似愈發朝著一股繩兒擰去。
白波兵士也在各級將領的組織下,呈尖刀陣型朝西涼軍反衝去。
喊聲連天,逐漸進入白熱化。
地面上已是躺著無數白波、西涼兩軍屍首,雜亂橫陳。
整個龍門山峽谷江水外圍。
血水從石岩的縫隙里鑽出來,又淌到地上,與沙土混合在一起。
數不盡的斷槍折戟散落著。
如此,戰到太陽西斜。
這邊兩軍的廝殺仍在繼續。
只是衛龍、都凡兒兩人雖是驍勇,白波軍麾下將士也是拚死。
但西涼軍本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再加上到底人數遠遠不及西涼軍,這時已是露出頹勢來。
二人竭力集結兵馬,但到的此時也不足四千之數,而西涼軍一眼望去,卻好似看不到邊際。
谷西側,另一方戰場。
馬工雲率領著四千白波軍虎賁男兒直擊楊豐的八千叛軍。
從始到終,馬工雲都是站在軍陣內組織麾下兵士列陣迎敵。
而這四千人馬之中,就有衛龍手底下親衛營的一千精銳。
楊豐的手下到底不是西涼軍那般驍勇善戰,馬工雲只是來回變幻陣型,採用防守的策略應戰。
是以。
傷亡情況倒是沒有那般嚴重。
但形勢也絕對算不上樂觀。
從後者焦急的神情中就能看出現在的局勢愈發向著楊豐部倒去。
將士們輪番換陣擔當前鋒。
每個人的臉上都沾滿血污。
白波軍兵士們一個接一個的倒在血泊之中,但仍是前赴後繼。
此戰勝利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谷口。
二百餘親衛呈弓陣把蘇戩圍在裡面,不曾讓西涼兵襲進一步。
親衛們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堅毅,儘管手心已是汗液密布。
也是牢牢握緊手中戰盾,像石像一般矗立在哪兒,巋然不動。
外圈是一百餘左手扛盾右手持矛的兵卒,內圈是一百餘背負箭筒腰挎戰刀的兵卒,站在哪兒不曾移動半分。
自從上次攻破臨汾以後,郭太花費重金命良匠打造了諸多甲胄兵刃,大多白波兵已是裝配齊全。
而蘇戩帳下的兵員更是得到了青睞,人人重甲利刃全員配齊。
帳下兵員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渠帥蘇戩,他們才吃得比旁人好,穿得比別人多,心裡都是感激。
是以,嚴防死守。
圈內,蘇戩挺風立馬。
他當然能看出眼前的局勢對己方尤為不利,將士們盡皆是用血肉堵住缺口,防止西涼軍寇陣。
引而形成合圍之勢。
如果真到得那時,白波軍真如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
就在這個時候。
蘇戩身旁的童淵淡然道:
「將軍,不妨讓老夫上去一試,撕開一張口子,讓將士們衝出去,時間緊迫若不如此,此戰危也。」
「不勞前輩。」蘇戩偏過頭去,鄭重抱拳說道:「亂軍之中刀槍無眼,前輩雖是武藝絕頂,但我怎能讓前輩鋌而走險,實在不妥。」
童淵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蘇戩站在此處,戰局一覽無遺,心裡明白只要自方人馬抵擋不住,那便只剩下被步步蠶食的份。
就在谷口鏖戰正醇的時候。
谷內。
郭太中軍卻被撕開了一張口子,西涼兵從一側江岸魚貫而入。
直奔白波中軍大纛。
江內波濤洶湧的水浪都不能擋住殺氣騰騰的西涼兵前進的步伐。
李肅手握八尺長槍,從改良雲梯上暴躍而下,衝進白波軍陣中。
身後面目猙獰如豺狼虎豹一般的西涼甲士緊跟其後殺了進來。
郭太被力士營的將士緊緊圍在內圈,身周混亂一片喊殺不斷。
情勢更顯嚴峻。
江岸這一側密密麻麻的旗幟在風中漫卷飄揚,將旗都染上血色。
「弟兄們,滅賊人,斬敵首!」
「殺啊!」
郭汜手下帶的西涼兵明顯比牛輔先前率領的那一波西涼兵勇猛。
砍殺起來都是不要命一般,鋒利的戰刀劈進白波兵的脖子里。
身後就被捅了個透明窟窿,但臨死之前還要撲上去咬下敵方一塊肉。
這一幕,只是一方縮影。
要論起來,最底層的兵卒們無疑才是最驍勇善戰的。
但,兵是兵,將是將。
職責的不同決定了太多東西,就好比立場的不同讓他們在此喋血。
郭太的中軍現在死傷已經是一個未知數,從一開始最先遭遇襲殺。
到得此時,真是力有不逮。
郭太神色惶恐不已,匆匆組織麾下殘餘兵卒朝著山內撤去。
因為他知道,再這麼耗下去。
自方人馬肯定死傷殆盡。
這邊山腳下也是橫陳了數不清的屍骨,這是胡才、李樂二人衝殺的地方。
此時二人正在雲霧瀰漫的山腰處,與樊稠手下的西涼兵打游擊戰。
白波軍大多數都是并州一帶當地的老百姓,鮮少有人在山林內還能如履平地,而西涼軍不同。
涼州之地山多林密,兵卒中不乏對山林路數摸得清楚的,此時作戰起來,顯然是事半功倍,沒多大傷亡。
而胡才二人手上的五千驍勇,卻是稀稀拉拉的東藏西躲。
但也正因為如此,才能與樊稠僵持到現在,展開了拉鋸戰。
江岸邊正帶領著西涼虎賁廝殺的李肅,瞧見郭太想往山內撤退。
不由冷笑連連,難道他郭太傻到這個地步了?不知道兵書雲,鏖戰之時卻莫退軍,如不能險死懷生,退,則潰。
「弓箭手!放箭!」
「咻咻咻!」
破空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郭太縱馬慌亂奔逃時匆忙回頭。
躲避不及,被兩支如風箭矢狠狠扎進后心,鮮血染紅了黃色披風。
郭太身子猛得一滯,從馬上轟然落地,當即臉色漲紅溢出血來。
「大帥!」
「快!背上大帥進山!」
「弟兄們,抵禦賊軍,護衛大帥安全撤離,給我殺啊!」
李肅遠遠瞧見白波大纛下的郭太從馬上墜落,大笑一聲:
「弟兄們,敵帥危急,隨我殺上去,全殲賊人活捉敵帥!」
「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