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龍門之戰(四)
「凡與敵戰,三軍必要得其地利,則可以寡敵眾,以弱勝強。」 ——
【百戰奇略·第四卷·地戰】
就在這個時候。
谷口。
從谷內匆忙跑出一名力士營兵卒,身上血跡斑斑,甲胄破爛持著斷戟。
蘇戩瞧見來人。
趕忙讓身周的親衛營將士騰出道來,讓得這名力士營的兵卒進來。
力士營兵卒捂著受傷的胳膊,強忍著傷痛單膝跪地,悲呼道:
「將軍,大帥危急!請將軍火速帶兵突圍進去,據山勢抵禦賊軍!」
蘇戩聞言,臉色突變。
迫不及待追問道:
「郭帥人可無恙否?」
力士營兵卒咬牙道:
「大帥被賊軍流矢所傷,現在情況不容樂觀,還請將軍速速突圍!」
蘇戩聞言微微怔住,他是知曉中軍戰況可能已經到了火燒眉睫的時候了。
但卻是沒有料到郭太在眾多力士營精銳的護持下,竟是受了重傷。
現在自己這一方戰場。
也是漸漸露出頹勢,麾下的將士們顯然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現如今臨敵之際,郭太作為自方統領,卻是命懸一線。
如此下去,士氣必然直將跌下。
白波軍兵敗好似成了定數。
「不,還有某!再不濟只能勞駕前輩出馬了,只要能斬殺郭汜,西涼軍人心惶惶,如此孰勝孰敗還尚未可知。」
蘇戩皺著眉頭暗地裡盤算著。
下一刻,舒展開來。
沖著一旁的親衛頭領喊道:
「傳吾令!鳴金收兵!退守山腰,與西涼軍再做拼殺!」
擊鼓進軍,鳴金收兵。
這是古代打仗時的傳令方法。
親衛頭領抱拳應諾。
不多時,谷外登時響起連片鉦(一種銅質樂器)聲。
軍陣中的衛龍、都凡兒眼神各是一凜,旋即大喝道:「隨某殺出去!」
旁邊舉著旗幟的兵卒連忙搖旗。
二人麾下的兵卒應旗而動。
西側的馬工雲聽見鳴金聲音,心裡也是暗自重重鬆了口氣。
再不鳴金,他真的要撐不住了。
隨即大喝一聲:「衝出去!」
身周的白波兵卒持刃便沖。
楊豐和郭汜二人也感覺十分蹊蹺,要說白波軍不向外突圍,怎麼就朝著谷內沖呢?這樣一來,不是自投羅網了?
雖是帶著滿腹狐疑,但郭汜也是樂得如此,這樣一來合圍白波便成了。
楊豐也不傻,見到蘇戩麾下的白波軍鳴金了,立刻振臂高呼:「殺!」
在他看來,此時是一鼓作氣全殲白波軍的最佳時機。
屆時,自己頭上著著『除賊有功』的名頭,想必自己前途無量了。
衛龍等人也合兵一處。
后陣變前軍,身後的白波甲士盡皆嘶吼著往裡沖。
沿途也不知有多少白波兵卒被箭矢射中倒在地上噴吐著血液。
隨處可見殘肢斷臂的景象。
蘇戩這邊的二百餘親衛營將士也隨之動了起來,護衛著蘇戩朝谷內奔去。
童淵懷裡趴著的顏蔓兒臉上這刻也是沒了血色,身子顫抖不已。
縱是再如何嬌蠻無禮,見識了血淋淋的戰場廝殺,心裡難免懼怕。
她的表現已經算是上佳了,倘若換成一般沒見過廝殺的黎民百姓。
估計八成都嚇得尿褲子了。
主要是她跟隨著童淵走南闖北,一些劍走偏鋒的場面也是沒少見。
這才能比常人的定力強些。
顏蔓兒捂著眼睛,手指露出一絲縫隙來,瞧著前面駿馬上的蘇戩。
心裡竟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好似這刻帶兵衝殺的蘇戩,比自己的師父童淵還要威風得多。
但不容她多想。
谷內忽地響起一道怒喝:
「大膽賊人!豈敢沖陣!弟兄們!給某衝上去拿下賊人!」
正在縱馬狂沖的蘇戩聽見這平地一聲雷,抬頭看去,不是李肅又是何人?
蘇戩聽著身後馬蹄聲漸近,又是回頭望去,頓時與衛龍的目光撞上。
不做猶豫,大吼道:
「紹舉,吾令汝親率親衛營殿後,其餘將士隨某進山勤帥!」
衛龍大聲回應道:「得令!」
「親衛營!列陣!」
「喝!哈!」
親衛營的將士可以說是蘇戩麾下的精銳勁旅了,連日以來每日操練。
加上衛龍這個混跡戰場數載的老將,可以說親衛營頗具成形。
本身就是西涼軍中的精銳之師,負責護持著牛輔的身家性命。
可牛輔向來不知體貼下屬。
相較於牛輔,衛龍這個曾經的副將倒是和他們打成一片,是以都是以衛龍馬首是瞻,想來便是如此。
親衛營不虧是精銳之師。
在衛龍的號令下迅速列陣,以不到兩千人的兵力抵抗著數不盡的西涼軍。
喊殺聲彷彿撕開雲霧直衝天際。
戰盾、長矛、弓箭手嚴陣以待。
在這種氛圍之下最能激發將士們胸中血氣,沒有一個人選擇逃跑。
一張張爬滿血污的臉上盡皆泛著堅毅之色,手中的兵刃明晃瘮人。
李肅、郭汜、楊豐三人都帶著部眾涌了上來,但奈何道路不似那般大。
數萬人的隊伍挨三頂五的擠在江岸這邊,險些都有人掉下江去。
也正是因為這般,衛龍率領的親衛營才得以堪堪堅守住陣地。
而這時。
蘇戩已經帶著童淵、都凡兒等人跨過了石岩雜草密布的山道。
撇下身下坐騎,便進山了。
這側山內樹木橫貫交錯,山路崎嶇不平,更多的是怪石嶙峋堆積著。
山下的衛龍瞧見蘇戩等人馬已經進山,是以果斷撤身追趕而去。
但郭汜等人怎能這般輕易放任其奔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進了山,兩軍對壘起來就複雜了,如果有人說為何不縱火燒山?
青翠林木可以燒得。
但斑駁的石岩豈能燒得?
再說龍門山內被黃河支流貫穿而過,時不時有湖澤引發的風浪。
放火?真的不太現實。
衛龍對身後郭汜等人的怒罵不管不顧,下令全營全速進山。
自然不可避免的,沿途又是留下了不少將士們的屍首。
這時,西涼軍中的李肅看著白波軍退守山內的方向,沖著郭汜道:
「郭校,樊稠此時還在山內和賊人糜戰,某等要儘快馳援於他,倘若不然,屆時樊稠兵敗,白波賊人佔據山腰,吾軍將士們再想攻上去,恐怕傷亡會是一個不可估量的數目。」
郭汜殺氣騰騰道:
「賊人可恨!今日無論如何,吾也要讓他們葬身此地!」
「好,兵貴神速。」李肅手持長槍,眼裡也見凶光濤濤,「勞郭校帶一支兵馬從左側進山,某再親率部眾從右側衝上去,而楊豐將軍,就勞汝率領貴部從中路殺上去,屆時吃下白波軍,朝廷定有大賞!」
楊豐聞言臉色不大好看。
自己手上的八千人馬殺到此時,也是死傷了兩千餘眾。
再加上麾下將士不熟悉山林作戰,李肅讓他擔當中路進軍。
這不是明擺著把他架在火上烤嘛,委實是把自己的人當炮灰使喚了。
但,新投西涼。
楊豐心裡自是明白,此戰就算拼著麾下兵力損失殆盡也要接著打。
此時損失的越多,到得白波兵敗,朝廷大賞的時候,自己拿到的好處才會更多,心裡便是這般想著。
嘴上鄭重其事道:「自當如此!」
「好,某等這便組織人馬衝上去,活捉敵帥,全殲白波!」
在西涼軍這邊安排人組織進攻的時候,胡才、李樂二人已經與郭太的中軍殘餘將士以及力士營相遇。
「郭帥!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胡才看著靠在石岩上被兩名力士營將士扶著的郭太焦急出聲。
再觀郭太,整個人面色紫青,嘴唇不帶絲毫血色,牙齒上下打顫。
似是進得氣多,出得氣少。
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郭太恍惚中睜開眼睛,只覺得眼前白花花一片,只能看出大致人影。
猛得提起一口氣,臉色倏地漲紅起來,這才斷斷續續道:
「二,二郎何在?」
「郭帥!」胡才心急如焚,趕忙跑到郭太跟前一把握住後者的手,「蘇兄弟還在山下與賊軍奮戰,郭帥,汝要挺住啊!」
郭太正想發笑,嘴角卻溢出一絲血液,把下巴處的大鬍子染得鮮紅。
「咳咳…吾,吾怕是挺不過去了,眾將聽著,此番如若吾命喪此地,那,那是天命不可違,某瞧人極准,二,二郎是有大志之人,若吾死,爾等當奉他為主,定要全力輔佐,不得有誤!」
一旁的李樂聞言眼神閃爍不斷,似是大驚失色道:「這,這…」
郭太喘息失聲低吼道:「奉命!」
胡才含淚大吼道:「遵命!」
李樂卻是神色略有不甘,想來也是情有可原,但也凝聲道:「遵命!」
郭太說完,眼皮慢慢閉上,嘴角的血漿染紅一片,手掉了下去。
山內樹林石岩周圍密密麻麻的白波將士看著這一幕,俱是悲慟。
胡才強忍淚水大吼道:
「隨老子殺!為郭帥報仇!」
「殺啊——」
隨後,化悲憤為動力。
帶領著中軍其餘將士與原先的軍卒繼續朝著樊稠殺去。
白波軍的士氣竟在郭太死後,漸漸有了回漲之勢,使得樊稠節節敗退。
而蘇戩也帶領著部眾衝進山來,第一眼就看見躺在那兒一動不動的郭太。
蘇戩心神大驚。
連忙跑到郭太身前半蹲下來,摸了摸後者脖頸的脈搏已然消弭了。
蘇戩微微閉上眼睛,長嘆一口氣,瞧著郭太背後被箭矢扎穿了的后心。
還有血液從傷口處汩汩淌出來。
難道人真的不能勝天?
歷史上的郭太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死的,也是死於箭矢之手。
沒想到蘇戩重生而來,郭太依然沒有改變自己的命運。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夠完全改變歷史滾滾的車輪。
創出一番屬於自己的世道。
過半晌,蘇戩看著都凡兒等將斬釘截鐵道:「準備迎敵!」
眾將正準備抱拳應諾,卻聽見不遠處的林內傳來一道驚呼:
「將軍!胡才和李樂兩位將軍被西涼賊軍包圍住了,快快救援!」
蘇戩惡狠狠道:「前輩可能與某一同走他一遭,斬殺敵將?」
童淵大笑一聲:「正合吾意!」
「好,都凡兒隨某率兵馳援兩位將軍,馬工雲在此等候衛龍。」
「遵命!」
就在這個時候。
另一側山內洞室內。
賈詡和牛輔還在對飲,只是牛輔臉上更顯得胸有成竹些。
「報——」
「有何事?」牛輔皺眉道。
只見一名身穿墨色甲胄,頭戴銅盔的將領走進洞室內,單膝跪地道:
「回稟將軍!某皮氏縣內耳目收到京都雒陽相國府傳來的手諭一封!」
牛輔疑惑道:
「可是相國親手所書?」
這員將領抬起頭,朗聲道:
「正是!」
「快些呈上來待吾一觀!」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