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再難尋此佳人
尼尼叄聽顧生講了昨日堂主的提點,恍然大悟:
「對,聽你這一說,我才想起來,大約百年前是有這麼個例子。」
顧生把手上的書卷放在一邊,抬眼看看時辰:
「什麼例子?」
尼尼叄想了想,從背後的書架里拿出一本冊子,翻了翻,遞給顧生:
「看,果然有記錄。
我該想到的,當時這件事在天界可算得上是一樁大事了。
一個來歷不明的小男孩,竟然獲得了四位天君的書面申請,同意其入學日新學堂。
然後又在入學考試上大放異彩,施展了上古奇術,因此破格入學。」
顧生仔細看了看書冊,上面果然是這麼寫的,但是並未寫他施展了什麼奇術,後面附帶了四位仙人的書面申請書備份。
「仲潯仙人,薄叔仙人,青菀仙子,易星仙人。
四大仙人都為他上表,為何獨獨沒有玉橫仙君呢?」
玉橫是她在天界唯一見過其面的仙君。
尼尼叄想了想:
「是啊,天界當時只有這五大仙君,也就是除了玉橫仙君,其他仙君仙子都被這男孩說服了。
而且似乎玉橫仙君當時極力反對,天君頗想同他意,最後還是迫於四大仙君的執著,都說他是千古奇才云云。
但入學考試的難度甚高,不過這些都是前話了,如今雖再見到那男孩兒,怎麼看也是資質平平,不值得再為他矚目。」
顧生反覆翻看著這幾頁,尼尼叄為她指了指:
「但是啊,你這次運氣可不怎麼好。
如今天界的六大仙君,只仲潯仙人,玉橫仙君,青菀仙子在天界,其他如薄叔仙人去凡間同凡人結緣,目前正在人間瀟洒。
易星仙人在天界沒什麼職務,隔三差五就申請下凡歷劫,這都把未來三千年的劫歷完了,前不久又申請下凡去了。
還有磐無仙君……」
說到磐無時,烏姑動了動,嘖嘖兩聲。
顧生聽尼尼叄這麼說,已經有些失落,但想到只需要兩位仙君通過,便也輕快。
尼尼叄接著說:
「磐無仙君是這百年新添的仙君,是個來歷不明的仙人,在封得仙君前,連天君似乎都不知道他這號人。
在上次的天界大會上還問他姓名來歷。」
顧生聽了,產生了一絲興趣:
「竟還有這種人物,查靈所也查不到嗎?」
尼尼叄搖頭:
「查靈所是查人間活物靈的地方,若是凡人成仙者須得在命薄書上查,但兩千年前,凡間由魔界來管,命薄書在魔界之主左護法身上。
所以那之前的記錄天界查也不到,磐無仙君也無意透漏,只說是從上古時期便隱匿虛無之地。
總之…目前在天界的這幾位仙人,玉橫仙君你已經見過,仲潯仙人是個古怪的主…」
還沒說完,從外面匆匆趕來一人,叫過尼尼叄,尼尼叄見那人是天君處來人,便正色跟了出去,一邊低聲回頭對顧生說完:
「青菀仙子,可以先去找她!」
顧生笑了,點點頭,便把書冊放了回去,繞過執勤的守衛悄悄出府。
到了青菀仙子處,才發覺這裡竟是她初來天界時的地方,然後又想起來,青菀處確實是負責人間活物靈的機構,小白也是這裡的人。
因說是纖機府來人,找青菀仙子核對一些事,通勤的仙人放她進去,通稟仙子。
顧生在廳內等,剛入府時便察覺這裡的靈氣很重,從外走進,越深入越感到舒暢,當時她只在偏殿呆了片刻,也沒什麼察覺,如今一想,這兒應是天界靈氣最重的府邸了。
過了會兒,從門外走進一人,衣著青雅,三千烏絲上纏繞著一段素色錦帶,發上的步搖碰撞,發出清脆聲。
畫黛彎蛾,荑手纖纖,世間再難尋此佳人。
繞是顧生在人間逾千年,也未見過如此絕然之姿,竟一時看呆了。
青菀見她如此反應,不禁輕笑,問她所來為何。
顧生才驚覺自己失態,忙說了自己的目的,繼而誠懇地看著她。
青菀讓顧生先坐:
「是有這麼個規矩。
我還記得上次也是一小孩來找我。」
顧生一直不喜歡別人將她當做「小孩兒」,她明明已經千歲,但仙子甚美,她也生不出不喜。
「但他是仙,你是靈。
才入仙界,太過貿然,對自己不好。」
顧生說:
「雖是靈,但也嚮往將來能施展拳腳。
我雖自人間來,可人間又歸天界治理,便也是仙界的子民,既都是子民,同仙人又有何區別呢。
況且我……」
顧生沒再說下去。
青菀仙子突然站了起來,原來是外面來了一人,顧生恭敬站起,微低著頭。
從門外聽到他的聲音。
「門人說青菀仙子正在見客,本不該入,但此事要緊……」
正說著,似乎是才看到顧生,玉橫看了看她,青菀:
「奧,這是纖機府當值的靈,來同我商量些事,已好了。」
顧生聽她話里有逐客的意思,又見玉橫來了,猶豫了要不要走,但想到這興許是唯一見到青菀仙子的機會。
「仙子,如果您是覺得因為我是靈所以不可入學日新學堂,但其實,玉橫仙君也覺得活物靈可以入學日新學堂呢。」
玉橫見她提了自己,似乎在尋求幫助,輕咳了咳,看青菀探索的目光,便道:
「幾日前在日新學堂見這丫頭,頗伶俐,便指了句,沒想到這丫頭頗認真,看起來倒有一腔熱血。」
顧生突想起來一幕場景。
那時她幾百歲,看起來是六七歲的樣子,站在一十幾歲的男孩面前信誓旦旦地宣言:
「將來我若有能力,必然要懲惡揚善,不讓天魔兩界的戰爭波及到人間!」
石頭卻笑:
「只怕你空有一腔熱血,卻連起碼的能力都沒有。」
顧生此時竟意外神遊了。
前幾日見到玉橫仙君,回去后雖讓她想到了她對石頭說的話,「懲惡揚善」,但第二日便覺得只是巧合,今日又讓她回想起那一幕,又仔細看他的眉眼,竟覺得玉橫確實同石頭很像。
若真的是,他為何不認識她。
他救了她,也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是顆被天魔大戰無辜累及的葡萄樹,知道她生在那裡,長的何樣,她在人間找了他千年,手上還戴著他的鐲子。
而他卻搖搖一變成了天界仙君,再見時眼裡也無甚波瀾,若他不是石頭還好,若他是,也許他當真沒有要記得她的意思,彷彿,她只不過是人間一顆葡萄樹。
青菀仙子聽了玉橫的話,便知道他在為她做解釋,解釋這女孩的一腔熱血是因他提點,卻也沒讓她相助的意思。
若玉橫多說句什麼,便是強硬點希望她同意也行,她定也願意承他的情,但他分毫沒有此意。
想到玉橫沒讓她相幫的意思,青菀仙子些微失色,又想到興許是這件事對玉橫來說無非小事,又放鬆些。
想了想,青菀決定堅持自己的想法:
「這事非同小可,且你是從我這兒來的靈,我須得對你負責,這件事莫再提了。」
顧生見她態度強硬,此時倒寧願青菀仙子拿什麼來難住她,可她這麼說,俱是為她著想的意思,顧生不好再說,只得匆匆罷了。
回了纖機府,顧生繼續閱覽文件,尼尼叄見她沒精打采,不好打擾,又不忍心她一直這麼喪,便想讓她打打精神,悄悄附耳對她說。
「方才天君處來人,說了通靈閣失火那日的事。
我接下來說的,你不能外傳啊。」
顧生顧不得失落,認真聽他說。
「通靈閣側殿失火那天,通靈閣遭竊,那日見門口守了那麼多守衛,實際是通靈閣失竊后趕來的,遭遇大火,這事又不可聲張,等火滅了才進內仔細搜查。」
顧生聽了,想到通靈石的珍貴,也同他一起緊張起來。
「通靈石還在嗎?」
尼尼叄神色輕鬆了些:
「好在這裡,通靈石沒有被盜走,但是結界卻被破了。
你那日剛好在通靈閣附近查探,若是瞧見了可疑人員,一定要上報,這事兒關係重大。
若是當真失竊了,追究起來,纖機府便是失職,你我都受牽連。
好在我們是失竊后因為失火趕去的,所以沒有被追查,不然就得被關在苛刑司……」
尼尼叄說著,想到了苛刑司的刑法,頗感到后怕。
顧生卻失神了。
那日在通靈閣外,碰到珂毓時,透過明滅的燭火,她似乎隱約看到遠處的陰影里站了個人,背影修長,八尺有餘。
當時還以為是通靈閣內的人,但尼尼叄這麼一說,此刻一回想,她覺得那人興許和通靈閣失竊有關。
既然非同小可,她確定改日找珂毓問問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