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初挫趙軍(下)
隨著背後遇襲,趙軍步卒陣中開始漸漸變亂。而由於李延昭所領的涼州騎卒透陣而出,已對包圍隴西卒的趙軍步卒形成威脅,趙軍將領果斷地下令收縮陣線,望著包圍逼近自己的趙軍步卒紛紛脫離戰鬥,後退結陣,處在分割包圍圈中的隴西殘卒們,不敢置信地回望四周,而後相擁喜極而泣。
此刻,如潮一般的趙軍退後,慘烈的戰場方才現出在眾人面前。即使是率隊透陣而出,身上還插著幾根羽箭的李延昭見之,依然感覺觸目驚心。
那些剩餘的殘卒周圍,遍布著隴西士卒和趙軍士卒的遺體。層層疊疊,密密麻麻,令人幾乎無處下腳。那些精疲力竭的隴西卒,只憑著頑強的意志,便在此地與優勢數量的趙軍血戰竟日。當然,他們自己也為此,付出幾乎倍於敵軍的代價。
然而他們直到被趙軍分割包圍,頻臨絕境,命懸一線的境地,卻依然結成一個個小小的圓陣,一直持刀劍拼殺不休。無一人放棄抵抗投敵。光是這一份血性,已足以讓李延昭對他們刮目相看。
再次查看了一番馬背上的馮定,確認他雖失血昏迷,卻並無大恙之後,李延昭不由得又是喟嘆一番。馮定手下這些陳安余部隴西卒,真乃悍卒也。
如今,隨著趙軍收縮陣線,涼州軍本陣步步進逼,準備加入戰鬥,這些殘存的隴西卒終是能夠喘息片刻了。望著周遭層層疊疊倒地喪命的昔日袍澤,他們之中不少人都是放聲大哭,宣洩著劫後餘生的慶幸,以及失去昔日袍澤的痛苦。
然而隨著涼州軍步步逼近,涼州軍前排將佐們的大聲喝令,隴西卒中殘餘的將佐,也是很快將這些剩餘的部下整隊帶離戰場。
涼州軍中基層將佐,皆是全程目睹了這些隴西殘卒在谷口的這一番惡鬥,對於死戰不退的隴西卒,也是由衷地心生敬佩之意。因此,即使喝令這些隴西將卒們讓開進攻的道路,涼州軍中發話的將佐言語之間,依然是有著欽佩之意。
然而另一邊,此時仍然堵在谷口的趙軍,方才大好時機之下,依然未能完成全殲這股隴西卒的目標,隨即又被李延昭率領騎卒透陣而出,此時又即將面對涼州中軍本陣的正面攻擊,陣中蔓延的受挫與動搖的情緒,已是甚囂塵上。
韓寧站在牛車上,急促的鼓點忽然變得緩慢,而後隨著一聲重重的鼓聲,這支強悍的兩周精銳,已是隨著鼓聲踏下了整齊的步伐,而後站定。三千餘精銳涼州兵,就這樣平靜地望著谷口處徘徊動搖的趙軍兵將。
見中軍已經列好陣勢,準備進攻。李延昭便帶著自己剩餘的兩百餘部下,縱馬賓士一番,到大陣後方,為主力充當起了後衛力量,以防先前逃入密林的那股百餘匈奴騎卒突然發難,衝擊己方中軍本陣。從而為中軍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見得李延昭引兵前來,護住後方。先前本來轉身防備後方的那近千步卒,紛紛放下手中架起的槍戟,聽從自己隊官將佐的號令,有序地由後排行進至前排去了。
韓寧見得一切布置均已妥當,手中鼓槌又是高舉起來。而後看向旁邊帶著令旗的副將,緩緩點了點頭。
副將會意,手中的令旗也是高高舉起。隨著韓寧手中既沉悶緩慢,又極有節奏的鼓點,那副將手中令旗迅速揮舞起來。而中軍本陣前方的步卒聽到這鼓聲,回頭又看到揮舞的旗號,紛紛會意,即刻從中間分為兩半,分別向兩側列隊有序地跑去。
當這些步卒紛紛向兩邊散開列陣之後,涼州軍陣中,現出一支身披皮甲,手持黑黝黝弩機的方陣。
「上箭——」隨著揮舞令旗的副將停下手中的動作,而後出聲喝令之後,這千餘手持弩機的士卒,整齊劃一地彎下腰去,用腳踩住弩臂前端的腳蹬,而後雙手攥住弩弦,奮力向後方拉去,隨後掛在機括上。上完弩弦之後,這千餘弩手平端起弩臂,又從背後的弩矢袋中抽出一支弩箭,放置在弩臂上的溝槽中。
千餘閃著寒芒的三棱箭鏃,便齊齊指向谷口那些神色驚惶不安的結陣趙軍步卒。然而這千餘弩手,卻是只箭未發,只是平靜地端平弩臂,瞄準谷口的趙軍,而後靜靜等待著身後的號令。
執旗的副將轉過頭去,望向韓寧。韓寧看到這些州治銳卒們整齊劃一的動作,甚是賞心悅目,心中也是頗感滿意,此時見副將舉起手中的大旗,側頭望向他,等待著他的號令。便緩緩點了點頭。
副將得令之後,右手用力向下一揮,而後他渾厚的命令已是透過風聲,傳遍了這方陣的每一個角落。
「放——!」令旗揮下,副將令出。千餘弩手,俱是扣下了手中弩機。隨著千餘張弩上的弩弦急速收緊前沖,放置在溝槽中的弩箭,已是紛紛離弦而去,在空中交織成一道密集的箭雨,閃著寒芒的三棱箭鏃,紛紛向著谷口處的趙軍步卒飛去。
那如同飛蝗一般的箭雨,已是轉瞬即至。谷口的趙軍此時儘管已有準備,然而他們排出的緊密隊形,面對這極具破壞力的蹶張弩齊射,依然是猝不及防,霎時間,只聽噗噗的箭矢入肉聲,趙軍陣中,已有近百人倒地。
中箭的趙軍士卒,有些身上插上數支箭矢,立時斃命。有些中箭倒地,卻仍是未死,只是拚命掙扎著,試圖躲到後方架起盾牌的漢人步卒身後。有些腿部中箭,疼痛不已又無法站立行走,只得一邊拚命用雙手向後爬行,一邊發出不似人聲的哀嚎。
一時間,趙軍陣中此起彼伏響起的慘嚎聲,又為這觀之心驚肉跳的戰場,更添幾分凄慘景象。
涼州軍弩手們發出第一輪齊射之後,轉身便繼續拉起弩弦,又上好弩箭,等待下一輪射擊的命令。隨著手持令旗的副將再次揮舞令旗,喊道:「放——!」第二波弩箭又離弦而去,齊齊向著趙軍軍陣飛行,繼續毫無憐憫地收割著趙軍陣中士卒的性命。
相較首波弩箭齊射時的毫無防備,這時的趙軍已是對此凌厲的弩箭齊射有了一定的準備。然而這次的弩箭齊射,雖然不及頭一次的效果,卻依然對趙軍帶來了不小的殺傷。
無處可躲的趙軍前排氐羌武士,又是被射死射傷了一批。而後排的漢人刀盾手,雖然架起了盾牌嚴防死守,然而依然是被不少弩箭從盾牌之間的縫隙穿過,射到盾牌後方的人。
一時間,兩波弩箭襲擊之下的趙軍,已是呈現出一片嘩然。前排的氐羌武士紛紛亂喊亂叫著四處奔走,以期為自己尋得一處安全的,能夠遮蔽箭雨的棲息之地。他們紛紛轉身向後,衝擊著持盾的那些漢人士卒。
而漢人士卒們,為了維持陣型和戰線的穩定,自然不肯放這些氐羌武士退入陣內。兩相推搡之下,涼州軍的第三波箭雨,已是轉瞬即至。
當那第三波箭雨無情地收割著仍在漢人刀盾手陣外的氐羌武士性命的時候,已經奮戰日久的氐羌武士們,終於是面臨崩潰的境地。
原本與隴西卒苦戰的他們,在這曠日持久的搏殺中已是耗盡了體力與鬥志。此時面對涼州軍連綿不絕的弩箭箭雨,這些本就不怎麼堅定的氐羌部落武士,終於是到了崩潰的邊緣。
看著身邊的同袍紛紛中箭倒地,這些氐羌武士心中面臨的壓力,以及身旁同澤們倒地哀嚎帶給他們的震撼已是到達了他們所能承受的臨界點。他們紛紛丟棄了手中兵器,大聲用胡語呼喝著什麼。而後根本不顧身後漢人刀盾兵的阻攔,紛紛爬著翻越他們的盾牌陣,而後哭嚎著向陣后逃去。
一時間,崩潰的氐羌武士們紛紛怯戰奔逃。這種失敗的情緒在趙軍步卒之中感染蔓延著,甚至出現個別漢人軍卒也跟著敗逃的氐羌武士向陣后瘋狂逃去的情況。
然而陣后的匈奴騎卒,以及前軍主將,對此卻絲毫不手軟。接連斬殺了數十敗逃的氐羌人或是漢人步卒,這股敗逃的風氣才戛然而止。
就在此後,涼州軍還是對谷口的趙軍步卒發出了第四,乃至第五波箭雨。然而在前排氐羌步卒已紛紛敗退至陣后的情況下,並未對嚴防死守的剩餘趙軍步卒,造成多大的殺傷。
雖是如此,不過連綿不絕的箭雨,依然還是對仍在苦苦支撐的趙軍中的漢人士卒們,帶來了無比巨大的心理壓力。
聽著涼州兵的弩箭不斷地咄咄射在身前盾牌上的聲音,不少漢人刀盾兵,都是心生不寒而慄之感。每一波箭雨襲擊過去,他們便小心翼翼地探出頭,而後細細觀察一番涼州軍陣型的變動。
然而令他們失望的是,涼州兵的陣型,一直便不曾變動過。只是過一陣,便有一陣整齊的箭雨如同報時一般地敲擊在他們舉著的盾牌上,宛如整點報時一般精準。
在這強大的箭雨攻勢下。舉著刀盾和槍戟的陣中漢人士卒,其士氣也是漸漸跌落谷底。
五波箭雨過去,韓寧雙手高舉,而後又緩緩敲擊出行進的鼓點。先前撤到兩邊的涼州軍步卒,又是整齊列隊而回。當他們在戰陣前方組成一個堅不可摧的穩固陣勢之後,涼州軍便又隨著韓寧的鼓點,向谷口的趙軍步卒緩緩推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