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相老兒
鵷扶一雙妙目里燃滿了怒火,她一躍而起,沒了幕笠礙事,出手更加利落狠毒,掌掌奪人要害。
彼岸神宮十二神使,前六位戰力超群,都是個頂個的高手,鵷扶排第四。
剛剛鵷扶顧忌頭上的幕笠,嬌小姐堪堪能和她打個平手,可現在鵷扶不要命了,這可就要了嬌小姐的命。
面對鵷扶自損一千也要損她八百的打法,嬌小姐的腳步再也輕快不起來,可即便這樣,還是被鵷扶狠狠打中幾掌,逼得節節後退。
嬌小姐彎腰捂著胸口吐血,看著又飛回馬車上端坐的鵷扶,「你不過是吃了葯迴光返照,又能撐到幾時?」
鵷扶冷冷的看著她,「那你就在這裡等著吧,看我拍不拍得死你。」
嬌小姐看著鵷扶如同看死人般落在身上的目光,到底不敢賭,帶著笑鬼六缺撤,然而她撤也不肯好好生生的撤,竟繞到路旁拎出個孩子。
「東西沒搶到,也不能空手而歸。」她說著低頭打量了一眼手裡的獵物,然後驚喜的笑道,「呀,沒想到還是個漂亮的小東西。」
這孩子正是趕車少年慶慶,這倒霉孩子竟沒乘機逃跑,只是找了棵大樹躲起來,真是白瞎了他那雙賊兮兮的眼睛。
都忙著搶東西,笑鬼六缺哪兒有空去注意一個趕車人,何況還是去關注他的長相,他太小了,明明已經是十五六歲的變身期少年,卻只有十二三的身板,窮酸臭小子又不是俊美少年郎,誰去看他。
如今聽嬌小姐這一說,笑鬼六缺仔細瞧他的臉,這才發現,好傢夥,這小子五官生的好生精緻漂亮。
先拋開他積年累月營養不良的土黃麵皮不看,眼耳口鼻哪一個都是上品,尤其他那雙眼,就是比曾經的梁州第一美鵷扶也不差。
若是好生養一養,長長個子,抻抻麵皮,他日說書世家孔家每年一評的《人間美畫皮》系列中的《美哉少年郎》前十定然有他一席之地。
可惜這美好的願景還很遙遠,趕車人慶慶如今只是個哭鼻涕的小子,他哇哇大叫,「夫人、夫人救我。」
羅生門嬌小姐,光看她手下笑鬼六缺的慘相,就知道被她帶回去有多慘。
馬車上的鵷扶正在閉目調息,聽見求救聲,緩緩睜開眼,「放了他。」
嬌小姐此時離她遠,就不大怕她,「我不!」她得意的晃著手裡的戰利品,「你手裡的東西是你的,這小東西在我手裡自然就是我的。」
「神宮不負無辜人。」鵷扶語含警告,「他是無辜人,你因我傷了他,是要與整個彼岸宮為敵嗎?」
「可你不是神宮的人了,你忘啦……」嬌小姐笑嘻嘻道,「你已經叛出神宮了哦。」
「我說.……」鵷扶一字一頓,「放了他。」
「就不!」嬌小姐像個叛逆的孩子,挑釁道,「我不但不放他,我現在還要當著你的面殺死他。」
不愧是半人半鬼羅生門裡的佼佼者,嬌小姐一邊說著一邊就要將塗著水紅蔻丹修剪整齊的指甲挖進慶慶細弱的脖子。
然而她的指甲剛見血,鵷扶就沖了過來,五丈遠的距離,她就這麼一下子就沖了過去,搶了她手裡的孩子飛回去。
嬌小姐震驚極了,瞪著靠著馬車大口吐血還把趕車少年緊緊抓在手裡的鵷扶驚叫,「你是不是瘋了,你是不是瘋了,為了個趕車的小子不要命。」
她們剛剛的打鬥雖然鵷扶佔上風,但鵷扶那種損人不利己的打法讓自己也受了重傷,她卻調息到一半強行調用內力飛過來救這麼個小東西。
「滾!」鵷扶雙眼血紅,那張過於蒼老的臉此時猙獰極了,像是走火入魔亂了心智,饒是嬌小姐在羅生門見多了惡人惡相慘人慘相,也被她嚇了一跳。
她毫不懷疑,再多說一個字,在多呆一息,鵷扶就會跳起來拚死拖她下地獄。
嬌小姐再不敢作死,帶著笑鬼六缺跑了。
「夫人,夫人。」再次在地域中走了一遭的趕車人慶慶盯著嬌小姐逃跑的方向,等了好一會兒,見他們果然沒有返回的跡象,才驚喜的叫道,「她們真的走了。」
他轉頭去看身後的鵷扶,像是嚇了一跳,「夫人,哎呀夫人,你這是怎麼了,這可怎麼是好?」
鵷扶如今的狀態很不好,她不知何時已經沿著馬車滑落下去坐在地上,整個人半攤著,脖子艱難的支持著腦袋,像是迴光返照到了盡頭,人立馬就要不成了。
她剛剛嚇唬嬌小姐滾時,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你剛剛為何不走?」
她就要死了,卻還在問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夫人,你還沒付我車錢呢,我回去沒盤纏啊。」趕車少年慶慶愁眉苦臉,「這裡離杏花村好遠,馬也死了,靠我兩條腿可走不回去吶,夫人,你可不能讓我客死他鄉,把你身上的好東西都給我吧。」
他說著,朝鵷扶袖帶摸去。
「你不是慶慶。」鵷扶盯著他看了一會突然說。
「我是慶慶,我怎麼不是慶慶。」趕車少年在鵷扶袖袋中認真摸索,摸著摸著,像是終於抓到心心念念的東西,憋不住笑出聲來,「我就是你的兒子慶慶呀。」
那公鴨般沙啞難聽的聲音隨著他的大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老頭兒的聲音。
鵷扶勃然色變,「你是無相老兒!」
「正是老夫。」
這人說著,慢條斯理的想從袖袋中拿出盒子,但鵷扶卻掙扎著一把按住他的手,厲聲問道,「我的慶慶呢?」
「死啦。」無相老兒不緊不慢的一個一個扳鵷扶按著他的手指,「在你到杏花村的前一刻我就弄死他啦,然後替他守在村口等你,那孩子真是可憐,自小吃不飽穿不暖的,瘦得小雞似的,輕輕一掐就沒啦。」
鵷扶目眥欲裂,可她的嘴除了血,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他終於抓出盒子,在鵷扶怨毒的目光中打開盒子看了一眼又合上,心滿意足的欣賞著盒子上鮮艷的彼岸花,「綰花魁,你太貪心了,什麼都捨不得丟,當了花魁妄想良人,遇了負心人想復仇又舍不下美貌,喝了那斷情絕愛的葯習得神功,又要母慈子孝了,你可真會痴心妄想吶。」
他說完,轉動脖子,全身上下的骨頭隨著他的動作一陣蠕動,整個人就徒然長高了許多,接著背彎了下去,他變成了個有些佝僂的乾瘦老人,除了那張臉,哪裡還有少年模樣,甚至連機靈的眼神都變得有些渾濁。
然後他往臉上一抹,抹下一張皮來,露出一張無須卻皺紋老人斑遍布的臉,這下他徹底變成一個老人了。
他將這皮連同從兩隻手上擼下來的皮往已經奄奄一息,只憑著一口怨怒氣活著的鵷扶身上一扔,「這張臉還是用你兒子的皮做的,送你了,也算你們母子葬在一處了。」
他說完,優哉游哉,抱著盒子消失在古道荒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