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心鬥角
冷貴人轉頭看向身旁蕭貴妃,聽得她攔住了起身的眾人,鬆開手對皇后問:「諸位怕是忘了聽聽皇後娘娘的一雙兒女是否安好,急著走做什麼呢?」
跟在蕭貴妃身後的韓貴人和宋貴人面面相覷,對過眼神后緩步回到各自座位前等候皇後娘娘發話。
文妃本就是有話要和皇后說的,未曾起身。葉嬪大著肚子由身邊女官秀蓮攙扶站在屋裡正中央,柳貴人還過去幫忙扶了一把。
隔著眾人,蕭貴妃從屋門口一雙眼睛盯著鳳位上一身黃袍安坐的皇後娘娘,四目相對,她眼中刀光劍影,挑釁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皇后不疾不徐放下手中五彩琺琅茶杯,「瞧貴妃這話說的,」皇后並未起身而是斂起面上笑容,「聽起來像是在責怪本宮沒有向你彙報太子殿下和嫡公主的近況嗎?」
話畢面無表情地揮袖將桌上茶碗果盤通通推翻在地,看著一身紅衣的蕭貴妃厲聲呵斥道:「蕭可然,你放肆!」
「皇後娘娘息怒!」聽聞此言眾妃嬪貴人皆退到兩側俯首半蹲作半跪禮。此時此刻屋內可見的,是皇后炯炯目光投在門口站著的蕭貴妃身上,而她卻強撐著不去作禮。
「皇後娘娘息怒,妾只是為了一個後宮的公平公開,讓每位皇子公主都可以在這後宮妃嬪的關懷下健康成長。最多算是妾關心則亂,卻談不上放肆。」
「你還敢狡辯?」皇後站了起來走到屋內正中央的位置,指著蕭貴妃身上近於正紅色的衣衫道:「你一介妃嬪,怎可穿著正宮才配的顏色?你近些日子事事過問,東西件件按照本宮的份數拿,本宮忍你不是一天兩天了。」
皇後邊說邊往前靠近蕭貴妃,「蕭貴妃,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今日本宮就消消你的銳氣,提醒一下,讓你知道什麼事你不該說不能幹。陛下讓你協理六宮,不是讓你主理六宮!」
「啊!」
一個響亮的耳光落在蕭貴妃右臉上,皇后一支嵌珠燒藍的護甲都打掉了,蕭貴妃被身邊女官秀箐扶住,用驚錯而怨恨的眼神死死盯著皇后不移。
她是沒料到一直被自己欺壓的皇后能走出這一步的。
蕭貴妃用手捂住自己被打出五個指印的臉頰,她的肌膚本就嬌嫩,如今摸著已然滾燙,對皇后咬牙切齒道:「多謝皇後娘娘提醒,是妾有錯,妾罪該萬死,今後定把今日皇後娘娘的諄諄教導謹記在心,誓死不忘。」
「那便是好的。」皇後轉過身去背對著蕭貴妃,把頭偏過一半來,依舊是神色自若地說:「今日事你錯在著裝和不懂尊卑,但本宮念在你關心皇室子嗣的慈心是好的,僅禁足延禧宮三日罷。」
說完坐回了主位上,拿起胡尚宮新沏的茶來呷了一口,托著白瓷茶托輕輕吹著霧氣。「各位都起來吧,太子殿下為人處世是有目共睹的成熟穩重,不必擔心什麼,嫡公主近來亦跟著教習嬤嬤學習刺繡禮儀,同其他公主一樣。」
「是,皇後娘娘。」
葉嬪不想再在這唇槍舌戰里攪和,便走到中央作禮道:「皇後娘娘,時辰不早了,在片刻之後陛下給妾安排了太醫問診,先行告退。」
皇后看向葉嬪,臉上又出現了盈盈笑意,放下手中茶杯道:「那就都散了吧,貴妃今後便不要穿這身衣服了。」
蕭貴妃不服氣地看了一眼皇后,單說了一個是字便揮袖離開了。眾妃嬪亦隨之出了翊坤宮,各回居處了。 ……
皇后一隻胳膊倚在桌上,一隻手放在膝上,側身看著一旁未走的文妃。
「文妃可是有什麼事?」
文妃奉承地笑著,雙手掐著手帕互揉,抿了抿嘴唇。皇后剛發過火,此刻她不敢直視皇后的眼睛,只是有一下沒一下的瞥皇后臉色,「是三皇子。」
她頓了頓又說:「今年新春一過,他就該十八加冠了,可學識總是差些……甚至比不過年幼的六皇子。」
皇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文妃用一種極其渴望的期盼眼神看向皇后,求說道:「皇後娘娘仁慈,宮裡太傅一人教著好幾位皇子公主,三皇子這樣的愚笨,總是不被看見的。妾看蕭貴妃求了一位講師單獨給六皇子授課。妾唐突問,娘娘是否可以給知兒也配這麼一位先生?」
皇后看著她急切的樣子:想必是被長公主要去了一直苦心栽培的二皇子沈意。沈意是又托盛家的福和他家小姐成婚封了賢王,如今有幾分顧得上她這個生身母親,才把心思放在了自己另一個孩子——三皇子沈知身上。
「妹妹,你望子成才的一片心意本宮同為人母自然明白。可是本宮看著知兒從小放縱慣了.……」
文妃連忙接話說:「哦,他從小到大妾是關心他比賢王殿下少些,可他只是有些不諳世事,是個滿心好奇定不住性子的孩子罷了。若有先生好好引導,妾相信他也可以把學識增進不少。」
皇后暗暗權衡利弊之後,對文妃笑道:「那便給知兒請一位,順便把韓貴人的七皇子帶上,和三皇子一起在翊坤宮的揚帆坊里讀書罷。」
七皇子?
文妃是有些黯然的,自己苦口婆心求來的白白讓七皇子跟著知兒沾光,可到底是得了好處,便起身謝禮道:「妾多謝皇後娘娘,皇後娘娘真是蕙質蘭心,處處為各宮皇嗣考慮。」
皇后已經有些累了,微微頷首,用右手做了一個示意她離開的手勢,「本宮有些乏力,文妃改日再來本宮的翊坤宮敘舊罷。」
「是,皇後娘娘,妾告退。」 ……
路上,葉嬪選擇獨自從一處小宮門坐著轎輦回了儲秀宮玲玉閣。柳貴人亦是儲秀宮玲玉閣的,不過她是慢慢從頤和園中散了散步再回去的。
蕭貴妃這邊真是怒氣衝天,回延禧宮的路上,宋韓二位貴人都跟在她後面,不敢吱聲。
離得最近的是宋貴人,悄悄出聲說:「娘娘,您也不必太過氣惱,恐怕傷身。妾看皇後娘娘不過是落您下風,不得恩寵才行此事以泄恨。」
「你向來是牙尖嘴利,」蕭貴妃頓住腳步,看著宋貴人道:「看見本宮臉上這道印子了嗎?她打得哪是本宮的臉,她打得是太后的臉,禁足三日?呵,這分明是替太子殿下打的,你個蠢貨!」
冷貴人本也要走這條路,卻看見蕭貴妃正在訓斥宋貴人,見勢不對叫了身旁官人們掉頭從別處回鍾粹宮樂音閣。
不想卻被蕭貴妃看見了,她越過眾人,走到人群最末看著她問:「你一個鍾粹宮的貴人,跟著本宮幹什麼,打這探聽情報呢?」
冷貴人連忙半跪著應:「妾不敢,妾只是回鍾粹宮的路上恰巧與娘娘撞上了,望娘娘恕罪。」
蕭貴妃本來就有氣沒地撒,看著冷含香這張標緻冷艷的臉蛋更加憤怒,掐住她的下顎道:「你恰巧路過看見本宮狼狽是嗎?那你就在這跪足了一個時辰再起來吧!」
說完瀟洒帶著宋韓兩位貴人快步離去,還囑咐身旁的官人道:「小榮子,看好了她,她跪得少了半刻本宮就罰你到延禧宮挨板子。」
「是,貴妃娘娘。」
回宮之後蕭貴妃脫下來那件紅衣狠狠丟在地上拿腳踩了好幾下,還是不解氣,又拿了剪刀直接把衣服剪成了碎布條。旁的女官攔也攔不住,通通跪在地上看著蕭貴妃生氣。
「煩死了!陛下明明愛的是我,為什麼當初還是要她坐皇后的位置?」
女官秀箐趕忙跪在蕭貴妃跟前說道:「娘娘,這話可千萬不能亂說,會落人口柄的!小人現在去給您拿些冰塊來敷臉吧?」
蕭貴妃剛拿了個打果子用的竹竿,她這麼一說好像臉又疼了起來,又用另一隻手捂住紅痕,「還不快去?」
又轉身看著門前一群官人齊齊跪著,擋住了出去的路,氣不打一處來,拿著竹竿就邊打邊罵:「一群沒用的東西!內務府的一點小事都辦不好,讓本宮挨了打你們就高興了嗎?啊?」
「母妃何必動氣。」
是沈楚,她一身淺紫金邊綢裙穿了件純灰色的白絨邊披風,手捧著手爐從延禧宮主殿門前進來,作禮道:「母妃安好,你們都下去吧。」
官人們如獲大赦,連忙紛紛散去,應道:「是,大公主。」
蕭貴妃此刻不像是沈楚的母妃,反倒是像個孩子一樣開始抱著沈楚哭訴:「楚楚,你不知道那皇后怎麼欺負母妃的,你看母妃的臉都紅了,明日必定要腫起來的。」
沈楚接過秀箐遞過來的冰袋,慢慢把蕭貴妃扶到了榻上坐好,輕輕用雪緞包著冰塊用布條打結製作成的冰袋敷到她楚楚可憐的母妃臉上。
沈楚看著蕭貴妃悶悶生氣,嘴也嘟著、眉也緊蹙的樣子輕笑:「母妃,楚楚猜陛下一定是因為母妃可愛,才這麼寵愛您的。」
蕭貴妃漸漸冷靜了下來,恢復了平時端莊優雅的樣子,對沈楚說:「那母妃也做不成母儀天下的皇后,成不了他的妻子,他的正室。」
沈楚不以為然,嘴角微微笑著,小聲說:「母妃,皇后的位子有什麼好的,這裡只有我們二人,楚楚覺得您這樣挺好的,不必爭那個虛名,只需陛下一直寵愛您就好。陛下最愛您了。」
蕭貴妃聽著女兒在耳畔的輕語,終於破涕為笑:確實,陛下這麼多年一直很寵愛自己,讓自己協理六宮,賞賜無數,除了葉嬪那個後來居上的外州女人,陛下沒有對誰像對自己這樣偏愛。
「也是,只要母妃的楚楚可以平平安安的,嫁一個如意郎君。你六皇弟可以封王在離京近些的地方。母妃就高興,這輩子就算沒有遺憾。」
蕭貴妃擦了擦眼淚,又皺眉說道:「今日皇后又在眾人面前借故說起來你的婚事,但楚楚放心,母妃在,就不會讓他們得逞。」
沈楚笑著點了點頭,與蕭貴妃說起了剛剛從太后那裡問安得來的消息。 ……
「貴妃三日不得出延禧宮?」
「是,陛下,是皇後娘娘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