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離離

  「等等。」月晏做手勢攔住吟歌。

  「他們已經離開,在回鄴城途中了。」

  「你如何得知?」吟歌詫異道。

  「這是一個小法術,陛下在那民宅處住宿,又跟人起衝突的時候,我暗中施了法。」

  「既然如此,那等他們走遠我們就趕緊回去。」

  小毛家門口靜靜的,明明還未到晌午,可村中看不見半個人影。

  吟歌擔心他祖孫的安全,急忙推門進去,喚了幾聲阿毛也沒人應,阿婆也沒有在床上。

  「他們被官兵一起帶走了么?吟歌問月晏道。

  「沒有,士兵隊伍中沒有老人和小孩子。「月晏答。

  這到底怎麼回事呢?阿婆病著都不下床,阿毛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怎麼帶著阿婆到處跑呢。

  「啊……「月晏驚嘆了一聲,一雙眼睛驚恐地望著遠方。

  「怎麼了?「吟歌問,順著月晏眼神地方向望去,一下就找到了答案。

  村子里那幾棵最大,最茂密,阿毛說春天的洋槐花特別香甜地槐樹上,密密麻麻吊著十幾個人身體,應該說是屍體,一陣風吹過,屍體也沒有隨風盪起來。

  「阿毛!「吟歌流淚衝到槐樹下,樹上到處都是屍體,每一具都被拷打過,衣衫不整血肉模糊。吟歌捂住了嘴,強忍住想要嘔吐的衝動。

  終於在屍體中間辨認出了阿毛,他渾身被扒光,眼睛也被戳瞎了,幼小的身體遍布血痕。

  吟歌拚命想要把阿毛的身體扯下來,卻怎麼都拉不下來。月晏一推掌,一陣清風吹過,阿毛的身體慢悠悠落在了地上。吟歌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月晏靜靜站在一旁,眼圈有些紅紅的。

  過了許久,月晏向吟歌道:「陛下,讓這些村民都入土為安吧。」

  吟歌含淚點了點頭,和月晏一起,就近掘了無數墳坑,埋葬了村民們。

  吟歌只能幫阿毛和婆婆立了木牌,作為墓碑,村民們的姓名無從知道,可即使是阿毛,也是昨晚吟歌給他取的名字。想到這裡,吟歌的眼淚又控制不住地傾瀉而出。

  包袱里還有半塊麥芽糖,給阿毛了半塊還剩下半塊。吟歌小心翼翼地用自己手帕包了,放在阿毛墳前。

  辦完這一切,二人離開村莊,往鄴城去了。一路默默無言,良久,是吟歌先開口:「月晏,你能告訴我這究竟是為什麼嗎。」

  「據我所知,他們是抗交賦稅,被處死的。」

  抗交?難道是因為自己那時惹的禍端?吟歌心口一陣絞痛,用手按著,顫抖著問道:「他們整個村子呢?」

  「聽那幫官兵說,一家抗稅,全村連坐。」

  吟歌停下腳步轉向月晏,怒目而視,吼道:「這就是你越國的國法嗎?!」

  「絕對不是。」月晏回答得斬釘截鐵。

  「那到底是因為什麼啊!「吟歌情緒逐漸失控,一把抓住月晏得衣襟,喃喃道。

  月晏見她這樣,只得反手扶住吟歌肩膀,低聲說道:「我真毫不知情,既然他們是官,還是有機會去弄清楚的。」

  「對對對,我們這就快馬加鞭去鄴城,我倒要找這鄴城的父母官,跟他探討探討國法民生。」

  「洛州太守裴嵩我倒是認識。」

  「也對,你是越國國師,擺平這些地方官對你來說不在話下,他們平時可還孝敬?」吟歌冷笑道。月晏知道吟歌在諷刺自己,並不回話。

  「你可知道,這裴太守是如此膽大妄為,罔顧國法,豪取強奪,嗜殺成性的人嗎?」

  「與他只有匆匆數面之緣,都是國事場合,其具體所為我不知。」

  「知道了,我現在想一個人靜靜,你先退去吧。「吟歌顧自己前去,頭也不回地說道。

  月晏聽她如此說,也只好隨她的便,隱了身形。

  鄴城是洛州首府,城內之繁華景色是吟歌平生未見的。這邊的小酒樓里飄出的香味,那邊小販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城裡姑娘們個個打扮的嬌艷可人,吟歌見了,心內凄涼稍減,也左顧右盼起來。

  忽然一輛馬車橫衝直撞過來,路上行人逃命似的瘋狂閃避,小孩子摔倒也無人在意,彷佛是吃人的妖魔過境一般。

  吟歌看那馬車在城裡街道上賓士,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心內一轉,這莫不就是那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頭子?即使不是也定是爪牙,心內便打算將這瘋狂老鼠就地攔下。

  眼看馬車就要衝撞過來,吟歌正準備一躍飛上那馬車頂上,好嚇一嚇那猖狂的車夫,讓他停下車來。忽然一隻有手臂攥住吟歌手臂,用力一拽,就把她拽到路邊。

  「好生可憐見的小丫頭,怎麼是個瞎子。「

  吟歌回頭一看,不是月晏,乃是一名錦衣華服的男子,男子扯過吟歌護在身後,以為吟歌看不見,一個人站在路中間差點被馬車撞倒。

  「難道不僅是個瞎子,還是個啞巴獃子不成。」男子幾分認真幾分戲謔,將手在吟歌眼前晃了晃,見她獃滯,自言自語道。

  吟歌看眼前男子樣子,衣著華麗,氣宇不凡,皮膚白皙,劍眉星目,一顆櫻桃粉唇,臉上總是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與這街市上的人截然不同,定然非富即貴。

  「我不是瞎子,還麻煩您放開我。」吟歌想到這鄴城的貴公子都可能與阿毛的死有關,便十分冰冷。

  「原來美嬌娘不瞎也不啞,就是有點呆。」該男子吃吃取笑道。

  吟歌本不想理他,誰知這人這樣講話如此沒有分寸,當眾非禮一個小姑娘,氣不打一出來,右手提著未拔出鞘的追光就往男子脖上招呼。

  「我與閣下並不認識,還請自重。」吟歌冷冷說道。

  男子也不躲,依然笑吟吟道:「說你呆一點都不假,對救命恩人一句謝謝都沒有,還要拿他人頭了。」

  「你何曾救過我的命了?」吟歌皺眉頭道。

  「這麼快就忘啦,是誰把你從馬車輪下拚命護下的啊?不是我你早做了馬蹄下的小鬼了。」男子笑看著吟歌說。

  「……」吟歌聽這人如此油嘴滑舌,與他多費唇舌一點用也沒有,遂收回追光劍,轉身就走。

  剛走幾步,忽然想到可以向這人打聽這洛州的事情,看他樣子像是個讀書人,應該比抓街上百姓問到的信息要精確。

  回頭去尋,那男子早已不知所蹤。再去尋覓也是無從下手,只得暫去別處,月晏之前說雖然與那太守裴嵩在國都殷都有過幾面之緣,但都是國事場合,不過問候奏請,這也是他第一遭來洛州,看來還是得找個「本地人」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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