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舞
赤尾村往東的尋陽縣雖然路途更近,但是那月晏如果要找他,應該也是先往那裡。不如直接往西北方的鄴城去,聽爹爹說那可是個大都市,論起繁華可是上流。
距離鄴城還有一天左右的路程,吟歌已經有些精力不支了,一路行來俱是荒野,每日風餐露宿,休息不好飯也吃不飽,剛出赤尾村的新鮮勁很快過了。吟歌只好花錢買了一匹馬,為能早點趕到鄴城。
這日傍晚,吟歌牽著馬尋覓地方落腳歇息,放眼望去都是些枯草荒地,不免有些垂頭喪氣。忽然有個小男孩慌慌張張跑了過來,手裡還拿著一把雜草樣子的東西。吟歌看見趕忙攔著他。
「小弟弟的,你跑什麼呢。」吟歌拉著小男孩手臂問道。小男孩看見吟歌身上背著劍,以為是遇到土匪了,哇的一聲哭了。「求求你,我身上什麼東西都沒有,不要殺我……」
吟歌見被誤認為是土匪,不由尷尬笑道:「哎哎,別哭啊弟弟,姐姐不是壞人,我只是迷路了,想問問你這附近哪裡有能住的地方呢。」
小男聽如此說,一邊用袖子抹眼淚鼻涕,一邊打量吟歌,心裡還是懼怕那把劍。吟歌會意,從包裹里掏出來一點之前買的麥芽糖,遞給弟弟吃。小男孩看到兩眼放光,還是膽怯不敢接。
吟歌笑說:「不用怕,你只要告訴姐姐該怎麼走路,這塊糖就給你吃。」男孩止住了啼哭,抽噎著說道:「從這條徑一直往南過去,有三顆棗樹,再往右邊去,沿著一條河渠走,找到一塊大石碑,繞過去就能看到一個廟,廟後面就有一個小村子了。
吟歌聽的雲里霧裡,這個路線著實不太明朗,就又問小男孩道:「你住那個村子嗎」男孩子猶豫著點了點頭。
吟歌拍手道:「早說嘛,那你帶姐姐去好不好,天黑了我找不到地方住,這四處都是荒野太可怕了。」
男孩聽說,點了點頭。吟歌這才放心,把小男孩也抱上馬,往村落處奔去。
「對了弟弟,你剛才一個人在跑什麼還沒有告訴我呢。」
「婆婆病了,我去給她找葯了,她身體不好,家裡沒人照顧。」
吟歌看了看男孩的右手一直緊緊攥著,那幾株枯草應該就是葯了。便沒有再問下去,快馬加鞭到了村裡。
眼前景象卻讓吟歌心裡不是滋味,村裡大致只有10戶不到的人家,村中道路無人清理,四下都是亂石。一名老人正在顫顫巍巍地從一口破井裡汲水,目下所及幾乎人家的房屋小且不說,沒有一戶不是破草屋頂,連一片瓦都看不到。
吟歌默默下馬,也將小男孩抱了下來。
「姐姐今晚不如就住我家吧,我家裡只有我和婆婆,只是沒有什麼吃的東西……「男孩有些羞愧,說著低下頭去。
「不打緊,太謝謝你了,幫了姐姐大忙。「吟歌趕忙說道。
及回到屋裡,男孩點了油燈,就趕忙去看婆婆。老人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聽到孫兒回來呻吟了一聲,算是招呼。
「姐姐坐吧,我去燒點熱水來給你喝。「吟歌謝過坐下,男孩不一會兒果然拿了只大黑碗盛了熱水,給吟歌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些,又將那個藥草放進碗里,準備給婆婆吃。
「這個葯是這麼吃的嗎?」吟歌趕忙問。
小男孩搖了搖頭:「我們沒有錢看醫生抓藥,這是葯神廟門前的野草,大家說泡水喝就可以治病。
吟歌說不出話,只能看著男孩用勺子一點一點把草水送進婆婆口中。
「對了,你肯定餓了吧。」,吟歌趕緊翻開包袱,取出兩個饅頭。
「還有熱水嗎?我們泡著一起吃。」
小男孩看見饅頭,開心地點頭笑了,吟歌見他終於有了笑容,也跟著笑了起來。「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吟歌問男孩。
「父母來不及給我取名就不在了,婆婆說不出話,我因為長得矮,村裡人都喊我小貓子,姐姐也這麼叫吧。」
吟歌皺了皺眉,「這樣亂稱呼可不好,乾脆就叫你小毛吧。」男孩點點頭:「沒關係的,姐姐喊著順口就好。」
跟著他們祖孫吃完兩個饅頭,男孩帶她到裡屋休息。「這裡是爹娘的房間,婆婆說他們都走了,不回來了。姐姐今晚就睡這裡吧,我去跟婆婆一起睡。」
吟歌再三謝過,這才和衣躺下,趕了幾天的路,實在很疲累,剛閉上眼就睡了過去。
恍惚睡夢中周圍到處是哭喊,一片嘈雜,還有摔碎東西,馬匹鳴叫的聲音。吟歌掙扎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猛然間醒了過來。
馬在嘶鳴,約莫四五個人在院子里不停叫罵。啼哭聲傳來,撕心裂肺,是小毛!吟歌一翻身起來,佩劍還在手邊,拿了起來就往外沖。
小毛跪在茅屋門口,拚命用身體護住婆婆,婆婆就被扔在地上,不知死活。在旁有個男人一邊叫罵,一邊對小毛拳打腳踢。另有一人牽著吟歌的馬匹,正要往外拉。
吟歌看到這幅景象怒火中燒,一個飛腿上去將打罵之人踹翻在地,抽出劍指向那幾人,大聲呵道:「你們什麼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欺侮婦孺,害人性命。」
那幾名無賴看到吟歌衝出來先是一愣,馬上又擺出凶神惡煞的表情圍了過來。「你這哪裡來的小娘們,在這多管閑事,他們今天若交不上賦稅,就都得死!」說著就要上來拿住吟歌。
聽這口氣居然是官家來收賦稅不成,吟歌心裡納罕,這般形容匪類何異。「你們不要信口雌黃,分明就是幾個小賊,還敢裝作官吏行騙,看我不拿了你們去見官!」
說著就揮著劍砍了過去,幾個無賴見狀只能躲閃,吟歌也不便就此要了他們性命,只用劍做幌,用了一番拳腳將幾人往院門外趕。無賴見吟歌身手了得,他們不是對手,就慢慢拉扯著退出院子,一鬨而散逃了。
吟歌看賊人已去,趕忙去看婆婆有沒有受傷,探了探脈搏鼻息,雖然有些紊亂,好在性命無憂。吟歌就幫著小毛一起,將婆婆扶回床上。
「那幾個賊人是什麼來頭?怎麼這大白天就敢來村裡打家劫舍,莫不是山裡的土匪頭子,見這村子偏僻就膽子肥了?」吟歌問小毛道。
「他們都是洛州太守裴嵩大老爺的人,專門上門催收錢糧,那家給不出就要挨打,有點值錢的東西也要被搶走,村裡哪裡還有東西讓他們徵收,每年莊稼產出就那麼一點,全交上去了」
「村裡年輕的姑娘也有被抓去作奴僕,小夥子也都抓了壯丁打仗送死去了,剩下我們這些老弱病殘,等死罷了。」
回答的是聞聲而來的村民,也都跟小毛家一樣,老的老,殘的殘。
「那些人雖然是地痞流氓,但有官家撐腰,誰也奈何不了,姑娘你剛才得罪了他們,還是快點離開比較好,再等說不定連你也要被抓去……」
吟歌心想若是離開,那幾人必然還回來,那小毛祖孫豈不是很危險。
「姐姐你快去吧,待會兒他們肯定帶更多人過來,你就更沒法脫身了。」
吟歌還在躊躇,遠處已傳來急匆匆的馬蹄聲。村民聽見趕忙就要離開,小毛害怕,趕緊把門閂插上,可這明顯無濟於事。吟歌細聽馬蹄和腳步聲,怕是來了一隊官兵,自己一人難以應付,只好翻牆而過,暫避風頭。
如果真的是官兵聞訊過來,那小毛也很危險,吟歌不敢走遠,就近在村子里找隱蔽的地方躲藏。村口破廟門口橫七豎八倒著些亂石枯樹,倒是個好掩體,躲在裡面極不容易被發現,也能觀察動靜。
廟裡的供奉的是觀世音菩薩,塑像身體還算完整,只是捧著玉凈瓶的手已不知所蹤。塑像後面放著幾口破木棺,胡亂蓋著板子也不嚴實,吟歌能看見裡面有衣物的形狀,心裡怯怯的,不敢前去。
忽然一陣風吹來,傳來一陣寒意,外面樹枝撲簌簌撥動的聲音,無數石塊從房樑上砸了下來。吟歌心裡一驚,不會是官兵這麼快來搜尋自己了吧,這四周還算隱蔽,五六個散兵的話殺了應該也不會有人注意到。
屏息握劍觀察了半晌,又沒有動靜了。難不成是……鬼……吟歌又一驚,被自己這個想法嚇到了,就這麼一想便一發不可收拾,眼睛盯著菩薩雕像後面的暗處挪不開。
不會的不會的,這裡是佛門聖地,邪祟不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吟歌默念了幾遍經。
「陛下在做什麼?」
「啊!!」吟歌嚇得跳了起來,握著追光劍沒拔劍鞘就胡亂一砍。
倒是真砍到了什麼東西,廟裡光線欠佳,看不清楚,隱約看著就是一團白乎乎的影子倒了下了,發出長長一聲「呃……」
「什麼東西,鬼鬼祟祟的,快點顯出原形來!「
「陛下……是我,月晏……」。
吟歌遲疑了片刻,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是誰。啊是了,他是越國國師月晏!
「啊……這……你怎麼在這裡?」吟歌有些做了壞事被抓現行的窘迫,這個月晏倒是實打實的來「抓」自己的。
月晏正好被劍擊到了臉部,疼痛難忍,捂著臉答道:「君上在此處有些危險,我不太放心。」
原來他一直跟著我,吟歌心裡一涼,這個傢伙有些邪門法術能力,他說要寸步不離跟著我,不想不是吹牛,竟是說到做到。
「我能有什麼危險,我看你還是趕緊回你的王宮去,別在這裡耽誤時間了,我可沒打算跟你走。」
「我知道,越國暫時有玄舞公主主持朝政,但您還是早日回去繼承王位。」
「你看,既然已經有國君了,你又何必非要纏住我不放呢,王位什麼的,我是不會要的。」
「我知道。」
「你到底知道什麼了」
「我知道陛下不會跟我回去,但你最終還是會成為越國國君,這是天意。」
吟歌喪道:「這麼說你就是無論如何都要跟著我了?「
月晏點了點頭:「如果您不喜歡,我可以像之前一樣暗中保護你。」
「罷了罷了,你要是真想幫我,之前我找不到落腳的地方,有個小男孩幫助了我,現在他們家有難,你能不能用你的法術幫幫他們。」
月晏果斷搖了搖頭。
吟歌急道:「這點小忙你都不幫還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國君。」
「我不能隨意使用法術改變現狀,但是作為越國子民,我願意盡一份綿薄之力。
「你這個人,說話真的急死人,事不宜遲,我們快去吧。說罷吟歌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