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約定之日
又是一月過去。
今日是與清風老人約定的日子，但當時並沒有提具體是什麼時辰，道凡索性在天還未完全亮時，就已經來到仙佛廟外。時間過早，又四下無人，便進入廟內，開始就地打坐，兩眼輕合，嘴中輕聲吐著法決。
這兩月來，道凡幾乎只要是空閑之餘，周圍並無旁人時，就會開始冥思打坐，細細品悟，搖腦鑽研，領會著清風老人傳授的那套法決奧妙。
如此過了將近三個時辰，已然是到了晌午，烈日照下，黃光碩碩鋪滿平地，令人無法直眼相視。
突然，廟頂上發出了陣陣異響，有瓦片錯位互碰的聲音，有風吹掠過的「刮刮」響動，各種聲音幾乎同時出現，常人難以辨聽各在何處。
道凡在黃色底座上，靜心沉穩，沒有被外音絲毫打擾。
片刻后，道凡緩緩起身，低頭彎腰轉過身去，拱手道：「老前輩。」
廟門口此時並無人影在，只有淡淡清風吹過。
「背身打坐就能知我到來，這等感知已然不錯。」清風老人從廟門左側走了出來，拂著長白須，面色溫喜，看著道凡，點點頭。
清風老人踏進廟內，在道凡前五尺的位置停下，細細打量著道凡，一會過後，道：「剛剛這廟，可有傳出什麼聲響？」
道凡眼珠一垂，隨即抬起，道：「有。」
「共有幾道聲響？」清風老人問道。
「九處。」道凡當即道。
清風老人眉頭一縮，面有疑惑之色，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是很認可，沉了片刻后，問道：「各在何處？」
道凡抬起頭，向上看了兩眼，道：「有六處是瓦片發出來的.……」隨即伸出左手在上面指了六下，各在不同位置，接著轉身，看著眼前方桌上，道：「剛剛廟外刮進了一陣風，吹起地上的沙粒，撞擊到木桌腿上，共是兩處.……」
清風老人見道凡並未繼續開口說下去，便問道：「那還有一處在哪？」
「是老前輩您在廟門左側的石台上，輕踩地面的聲音。」道凡答道。
清風老人端看了下道凡，面露淡淡淺笑，點點頭道：「嗯，不錯，兩月時間，不長不短，悟出這份感知力，也屬不錯，雖不算天資卓絕，倒也不是資質愚鈍。」
被清風老人這一說，道凡心裡甚是滿足。
「這兩月你冥思打坐時，可有被外人看見？」清風老人拂著長須，忽然問道。
道凡搖搖頭，道：「沒有，我一直都是在沒有人的時候才開始打坐的。」
清風老人點頭示意，隨後走到石像前，輕輕拍了幾下像上的灰塵，道：「你去拿頭豬過來。」
道凡驚訝的輕『啊』了一聲，反應過來后，立刻應道：「是，老前輩。」
道凡停留了片刻，想等等看，清風老人是不是有其他安排，或者解釋為什麼要帶頭豬過來，但等了一會，只見清風老人依舊在那拍著佛像上的灰塵，似乎並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便轉身走出廟外。
道凡回到家中，和爺爺打了聲招呼，說是去找易風他們，便直接來到屋外的圍欄里。
豬圈不大，也就五六尺寬長，遍地就是雜草堆砌，在角落裡有一個小木桶，裡頭放著些剩菜剩飯，而在雜草上正鼾聲噓噓睡著一頭小豬仔，個頭很小，僅一尺不到，粉嫩嫩的身子，纖細的毛髮布及全身，看著尤為軟萌可愛。
道凡輕腳走到小豬仔身旁，輕喚了一聲：「小八。」
小豬仔拱了拱突出的長鼻，睜開雙眼，看著眼前的道凡，隨即翻起身子，小跑了過來，哼哼唧唧，晃動著身體，搖擺著尾巴，看著卻是興奮，好似把道凡當成了它豬媽媽一般。
道凡隨即彎腰將小豬仔抱起，在懷中輕輕撫摸著，道：「走，小八，帶你去見見老前輩。」
這頭被稱作小八的豬仔，在道凡兩手間乖巧安分，沒有絲毫抗拒，只是一直不停的用鼻子輕輕拱著道凡的胸口，嘴角也咧起了淡淡的淺笑，雖不知要去哪，但此刻在懷裡，卻是比在豬圈中要安樂許多。
沒多久，道凡便帶著小豬仔來到仙神廟外。
往裡看去，清風老人正在那黃色底座上，閉目打坐，一席長白須垂直落在盤腿的中間，雙手輕握拳置於白須上，一副祥和舒心的姿態。
道凡輕手輕腳走進廟內，不敢打擾清風老人打坐，只是站在其外五六尺的方位，撫摸著小豬仔，以免突然哼唧一聲打擾到老前輩。
就這般，道凡已然在原地站了有一個時辰的功夫，手間抱著的小豬仔此刻也已經安然睡去，見清風老人還未睜眼開口的意思，只得默默繼續站立著，在他心裡，早已將眼前的老人當成半仙半神那般敬重。
又過了許久，道凡身子已經有些許疲憊，若是換做兩月前，早已兩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這兩個月里，時常是在夜深人靜之時，打坐便是幾個時辰，如今雖是站著，但那份堅韌的性子早已磨了出來，沒有以往那種靜心難忍，撓頭晃身的舉動。
「化象，便是將某物化改，形成另外一象。」清風老人忽然開口說著，但並未睜眼，只是右手開始拂著長須。
道凡不明白，只得低頭，細細聽著。
清風老人睜開雙眼，緩緩道出：「參象共有四個階段，分別是冥思、化象、合念、參萬，而你已經領會出了念空間，便可感知萬物，在念空間中形成念體。這一步，至關重要的便是對物體的入微程度，拿眼前這豬來說，只有細緻到毛絲，肉間的褶皺，面部的神態，方才是真正的念體。」
道凡聽著，在意識中，感知著自己那片念空間，裡面空無一物，只有黑漆漆一片，當即問道：「老前輩，我那念空間里，好像除了黑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清風老人道：「只有當你感知出第一個念體，你的念空間才會出現光亮。」
「請問老前輩，我應該如何感知物體的念體在念空間中。」道凡迫不及待的問道。
清風老人站起身來，走到道凡身前，伸出左手輕摸在小豬仔身上，隨即雙眼閉合，片刻后，一層白色透明的薄膜包裹在清風老人整個左手上，接著白色薄膜外擴延伸至小豬仔身上。
從其背部開始擴散，逐漸將小豬仔全身包裹在那薄膜中，小豬仔看著眼前的白色透明東西，很是稀奇，又有些畏懼，先是拱著豬鼻，接著便是暴怒那般，劇烈晃動著身體。
而這時，那層薄膜正緩緩的向內緊縮著，在小豬仔毛髮間滲透而入，小豬仔透不過氣那般，發出嗷嗷的叫喚聲。
道凡心有不忍，輕輕安撫著小豬仔，懇切問道：「老前輩，這.……這是怎麼了？」
清風老人伸出右手在空中，扼住道凡的問話，道：「無妨。」
不稍片刻，小豬仔從劇烈晃動中逐漸平緩下來，兩眼隨即昏昏沉沉，微閉微張中睡了過去。
這時，清風老人左手抬起，手掌對天，那白色薄膜從小豬仔的身體中移開，來到手掌上，濃縮成兩個拳頭大小的白色透明物體，浮空在左手掌上。
這白瑩剔透物體形體樣貌與小豬仔別無二致，無論是其身間體塊的褶皺，還是其面部神態的傳韻，都與真豬如出一轍。
體間處絲絲毛髮纖細如針一般，卻又如羽毛那樣，輕飄飄，好似遇風則擺、搖身則晃，猶如鬼斧神工。對於道凡來說，若非親眼見識，卻是難以相信眼前的『小豬仔』，是清風老人輕摸一下，就能幻化而來的。
當即對眼前的老人又是多了幾分敬佩仰望之情。
「這便是念體。」清風老人輕聲道。
道凡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伸手去觸碰這僅僅兩拳大小的東西，卻沒想，剛一靠近，這念體竟動了起來，用豬鼻輕輕拱著道凡的指尖。
「這.……這還會動的？」道凡驚訝道。
清風老人道：「當手指內側有屬於自己的實念時，控制的念體便會動，這是參象中的合念。」
清風老人左手一握，小豬仔念體和左手上的那層白瑩剔透的薄膜便消失在了空中，彷彿未曾出現那般，沒有留下一絲痕迹。
道凡重重彎腰點頭，道：「請老前輩教我如何感知這念體。」
清風老人緩道：「念體的感知，需要你對物體有著極其細緻的觀察，和對物體形態外貌的入微感知，只有如此，在將念空間中的念引出附著在物體上時，方才能凝聚出物體原原實實的外形樣貌。」
「大多數人只知道化象出物體的外形，卻不知只有入微至極致，方才能化合出物體的原象，化象不僅僅是化出物體的象，最重要的則是參出物體本身的能力，否則那象也僅僅只是一個能動的雕刻之物罷了。」
「你可明白？」清風老人轉頭看向道凡，輕聲問道。
道凡被這一問，本就一頭霧水，一時間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支支吾吾的吐出幾個字：「老前輩，我.……不是很懂。」
清風老人笑了笑，隨即左手橫在空中，五根指間內側立刻浮現出一道半指寬度的銀色光條，扁平貼附在手指內，柔光瑩瑩，平素樸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