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分別
忽然，廟外方才還是天高雲淡，白雲幾朵飄在遠空處，不知何故，竟是驟變突生，硃紅色雲層翻卷而起，滾滾而來，連綿數丈之遠，頓時將白藍空色化作赤雲遍天，猶如熊熊烈火在炙烤雲端那般。
許多養豬村村民幾十年來，都未曾見過這等奇異景象，遂紛紛放下手中的活，抬頭仰望，驚嘆不已，有些村民還高聲大喊是仙神顯靈，而有些則是認為赤紅色雲層乃是不祥之兆，大家眾說紛紜，但無一不對此景望而卻步。
仙神廟內呼風作響，強風不止的襲來，眼看仙神廟牆體將抵擋不住，頃刻間就可能被捲起，只見清風老人右手向後一揮，頓然，強風止在廟身周圍，好似出現了一道無形空壓在遏制住那般。
這突如其來的天變和怪風，讓道凡惑直心頭，不敢設想外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看清風老人只是雙眼閉合，左手伸出，直橫在空中，手掌對地，而右手在方才揮出之後，便一直拂著長白須，並未有絲毫的面容變化。
道凡這心才緩緩沉靜下來，不用想也知道，這多半是清風老人施展的神通，當即稍微退後了幾步，目不移神的看著。
片刻后，只見清風老人五根手指內側中的實念，各是浮出一顆球形薄膜，大小各不相同，與所在指頭大小一致。
五球在空中停留一會之後，猛的一下，急速垂落，透過地板石磚陷入深土中。
此間已然是過去了一盞茶的功夫，廟外狂風依舊，刮刮大作，石飛沙卷，但看清風老人凝神靜氣，還在閉眼冥思，好似兩耳不聞那般。
而道凡只能在一旁干看著，卻是不敢踏出廟外一步。狂風雖未進入廟內，但卻在廟身一尺外席捲開來，層層包圍，化成無形捲風，直衝赤色雲端，將赤色雲層旋轉成渦流狀。
這時，清風老人睜開雙眼，收回左手，往後方退了幾步，緩出口氣，道：「連我這等修為，化象出這——赤鳳，竟都有些力不能及。」
清風老人話音一止，方才落下實念的位置，周身三尺內的石磚先是裂縫成塊，接著「砰！」一聲，盡數四散飛去。
待石磚散去，深土中蠢蠢微晃，隨著清風老人垂放在一側的左手向上抬起，只見黃色土地內，飛出一隻黃土化成的『奇鳥』。
鳥類形狀，全身黃土化成，身長不足三尺，有兩尺還是其身後的羽毛尾巴，共三條，而身寬僅是半尺不到，比起普通小鳥，也就是稍大了一圈，並無其他不同。
但最奇的卻是它頭頂處，那黃土形成的火團，雖是土粒所化，竟也能如火焰般燃起，忽上忽下，忽深忽淺。
而這時，廟外的天色竟是一轉而回往常那般，烈陽空照，藍天雲淡，卻是不再見一絲令人恐怖的赤色雲層。
道凡看著眼前的黃土奇鳥，鎮了鎮心緒，問道：「老前輩，請問這是？」
「此乃三鳥之一的赤鳳，為上古異種，當年為了獲得此念體，幾乎要了我這半條老命！」清風老人說著，想起往事，隨聲嘆氣幾口，言語中頗有感嘆。
道凡心裡默念著：「赤鳳.……」就在看的呆眼了時，這隻黃土所化的赤鳳，抖抖身子，在地上撲騰著雙翅，幾下后，騰空而起，在廟中來回飛往著，隨後停在清風老人左側肩膀上空。
清風老人伸出右手在身前，赤鳳隨即飛來，停在手掌上，道：「普通的化象只能化其形，卻無法透其內，內——便是指它原本所屬的能力。」
清風老人右手一揮，赤鳳縮捲成一圈形，轉動幾次后，雙翅展開，翅上一些黃土粒子順勢飛散出去，緊接著其頭頂處的那團黃土火團突然大作，如真火般，熊熊奔騰著。
「今日，我要教你的便是介於冥思與化象之間的另外兩門，名叫入微和索體。」清風老人停了下，拂拂長白須。
「謝謝老前輩。」道凡拱手道。
看著眼前的赤鳳，道凡心裡止不住的砰跳，猶如狂風在不停的擊打自己內心深處的石牆。世間竟有如此玄妙的東西存在，而自己以前除了踢石、打鬧、餵豬、閑扯，幾乎再無其他。
以往從未想過，每天觸目皆是的黃土，今日竟然能如火團那般燃起。
這心裡衝擊，讓道凡久久沒有辦法平靜下來，只有雙眼聚神的看著。
清風老人輕聲道：「入微便是及其細緻的觀察物體的每一絲，而索體則是用念感知摸索出物體的每一毫。」 ……
幾個時辰過去，烈日只剩微弱殘陽在遠空支撐，清風老人傳授著道凡入微和索體技巧，這技巧並不像冥思法決那般晦澀難懂，都只是通俗的言語，雖是簡單易懂，但卻十分看重個人的耐性和感知。
在之前兩個月里，清風老人要求道凡每次冥思打坐至少半個時辰，而道凡時常一坐便是兩個時辰，其性子也在兩月中，逐漸煉就出來。
無論是何種修行，性子堅忍對修行都是大有益處，只有沉下心來，才能做到自悟，才能去感知這世間的奇妙之處。
「往後修行就要靠你自己了，今日是我最後一次傳授你參象法決……」清風老人說著從衣間夾層中取出一本藍皮書籍，道：「這本《參道妙法》裡面記載了冥思、化象、合念的法決和我多年來的心得，就留你吧，日後，便需要你自行去領悟了。」
清風老人說罷，看著坐在黃色底座上的道凡，眼神有絲不舍，但只是一閃而過，隨即正色道：「修行皆在自悟，能有多大成就，便是看你有多高的悟性，你並非天資卓絕之人，修行道上，不需強求，能有一技，防身即可。」
道凡默默低頭，有些弱聲道：「是，老前輩。」
清風老人道：「你可還有何不明？」
道凡回過神來，道：「請問老前輩，參萬是什麼？」
清風老人看了一眼道凡的左手，隨即轉身過去，面對廟門，徐徐清風吹來，右手拂著長白須，緩緩道：「參萬，是參象的至高境界，進入參萬也才只是真正進入參象法門，你這一生，或許是無緣了，不知道也罷，很多事並不需要去強求，順其自然便好。」
道凡聽此，有些落寞，他知道自己悟性不高，但看清風老人言語這般，難免有些失落，只得輕輕嘆氣一口，可心中對那參萬的渴望卻是只增不減。
清風老人忽然想到一事，道：「忘了和你說了，每個物體只會有一個念體，這小豬仔的念體便留給你吧。」
清風老人轉身走向道凡，伸出五指，立刻便浮現出那頭小豬仔的念體，片刻間，此念體飛向道凡的左手上，融了進去。
道凡看著左手，感知著念空間中突然出現小豬仔的念體，原本黑烏一片的空間，此刻卻是明亮起來，一隻晶瑩剔透的小豬仔正在中心一處，默默矗立，一動不動。
「化天谷每三十七年會舉辦一次——象天會武，而四年後的今天，便是第五十屆，那時，若是有緣，就去看一看吧。帶上那指套，你便可以進入谷中。還有一事，切記，絕不可說出我傳授你參象之事，不然，必引來麻煩。」清風老人說完，便轉身走到廟門口。
道凡呆了一會，才從念空間中反應過來，當他向廟門看去時，清風老人早已消失在空中，卻是一聲不響，沒有絲毫動靜，連道別的話還未來的及說出。
只剩下那本藍皮書籍《參道妙法》靜靜的躺在地上，道凡走上前去，撿起書籍。
不知過了多久，道凡才走出仙神廟外，站在廟門口，忽然感覺到右側廟牆好似有個人在，當他閉上眼睛，細細感知過後，並未走過去，而是直接向村道路走去。
此時，天色早已漆黑，皎月也如往常那般，趴在遠空上，陪在它身旁的，只有幾朵零散稀疏的雲片和幾顆隱隱弱弱的星點。
當道凡走遠，在仙神廟右側牆壁后，走出來了一個人，卻是易風。
易風面色微怒，雙眉緊鎖，氣息急吸重呼，心情多有不悅，站在原地杵了許久后，才緩緩抬頭看向黑夜皎月，心中思緒層層，好似一道道洶湧浪潮在不停的湧上心間。
養豬村。
道凡將小豬仔放回自家豬圈中，安撫它幾下，看著它安然睡去后，便轉身走進屋中。
在屋裡看著爺爺坐在木凳上，便道：「爺爺。」
爺爺正坐在飯桌前，低首望著木桌，從側面看去，面色有些愁容，臉上褶皺比起兩個月前，多了好些。
道凡輕聲的又喚了一聲：「爺爺。」
「凡兒，你過來，爺爺有些話和你說。」爺爺緩聲道，語氣雖平和，但卻有幾分哀落。
道凡沒有多想，走到爺爺對面，將木凳從桌子底下拿出，做好后，故意把左手放在大腿上，正欲開口時，爺爺緩抬起頭，嘆了口氣，道：「凡兒。」
「怎麼了，爺爺？」道凡疑道。
爺爺看著道凡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道：「你參象學的如何？」
「參……」道凡愕然住，這兩個月來，自己都是等爺爺入睡過後，才開始冥思打坐，也從未和任何人提起，爺爺是如何知道的？一時間呆在那，緩緩吐出：「您怎麼知道的，爺爺？」
「爺爺還沒有撿你回來之前，也曾經在參象道路上走過一遭的，只是爺爺啊……悟性太低，這麼多年了，也還只是領會出了些許皮毛罷了。」爺爺搖著頭，苦笑說著，面容不禁流露出遺憾。
爺爺問道：「你參象是和誰學的？」
道凡猶豫了下，道：「在仙神廟偶然遇到的一位老前輩，他教我的。」
「老前輩.……」爺爺想了想，接著道：「爺爺並不想你修行參象，但這或許是天意，也是你的命數吧。」
道凡急忙問道：「爺爺，你為什麼不想不我修行參象？」
爺爺嘆著氣，閉著眼睛道：「外面的世界，可不是像養豬村這般，平和安然。」
道凡正色道：「爺爺，您放心吧，我不會出去的。」
爺爺笑了笑，搖著頭道：「凡兒，待你真的學會如何參象時，就不會再甘於待在這默默無聞的養豬村了。」
「那爺爺您不也一直呆在這裡么？」道凡反問道。
爺爺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抬頭望向星空，道：「爺爺.……老了。」說著，走到床邊，蹲下身子，從床底處拿出了一本書籍，上面滿是蛛網和灰塵，書皮也是皺皺巴巴，破損不堪。
爺爺將書籍拿過來，面有所思的翻開幾頁，隨後放在桌上，道：「這本書，你拿去好好鑽研，但切記，絕不能和外人說起，若是哪天你想離開這養豬村，就用參象來證明自己……」合上書籍，肅然道：「將我打倒！」
道凡沉默半晌，拿過書籍，將封面上的雜垢抹去，只見至上而下，寫著四個大字：阿鼻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