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原主的不知好歹
其實荒山之上的情況,大家早有預料,所以一開始落隊的人群是封家未入虛的家丁,專門過來充當荒山搬屍工的。
只是大家沒想到,這滿山遍野居然都是屍體!封家二小姐居然還活著!
當一眾分工明確、次序井然地收殮屍骨,安置封雲謠時,兩個臉色青白跪地不起的人顯得異常突兀。
兩人是封集誠手下跑腿的小廝,被抓來帶路的,封萬里在時便跪在這兒了,荒山之上頭兩句話便是這兩人說的。
周圍的人也沒太在意他倆,畢竟照看的主子都死光了,肯定難辭其咎,這會子害怕也能理解。但沒人知道真正令兩人煎熬的另有其事——
眼前這個非要人在空棺里鋪褥子才肯躺進去的封二小姐早在兩天前便死了,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被打死的。
而現在,她活過來了,其他的人一個沒剩下!這其中怎麼可能沒點貓膩!
但封景元回來了,
他們主子尚且要以身犯險掩蓋封二小姐的死因,他們又怎麼敢捧著小命去上演狼人自爆呢?
誰會嫌自己死得不夠早?死得不夠慘?
只是這其中離奇古怪,實在讓他們心悸害怕。
……
封雲謠也被折騰得渾身疲軟,雙眼酸疼,躺在空棺里很快睡沉過去。
在臨近封家的巷道里,封雲謠被扶出來換乘軟轎。
在昏沉中,她看見巷道口站著一個瞎眼乞丐沖她無聲地吐出「奪舍」兩字。
乞丐眼部綁著一截黑布條,遮了小半張臉,露出的下頜線很好看。人很高,寬肩窄腰長腿,沒有半點兒營養不良的模樣,刻意抹身的污泥也不大能掩蓋白皙的皮膚。
這個很明顯的假乞丐在封二小姐留下的記憶中曾出現過,在她被毆打致死前,多次勸說她「不日將有血光之災,盡量少出閨房」。
若是單看出身體里的魂兒已經換了,還可能只是這個世界里境界不俗的修士;但一早就開始批命,說明這個乞丐是有些門道的。
封雲謠信奉「有緣自會再見」的真理,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跑出去找他交流,而是繼續在軟轎里繼續酣睡。
因為,不值當。
封雲謠這一覺睡了個昏天黑地,
再睜眼時,已身處卧房。
喝!哪裡來的黑炭精!
「謠謠!」黑炭精說話了,緊皺的長眉舒展開來,分明是在笑,雙眸卻有些濕潤,最後又是欣喜又是心疼地伸手將她攙起來倚著床沿,柔聲問道:「你覺得怎麼樣?身上可有哪裡覺得還疼的?」
這人生得修眉俊目,英武不凡,就是長得忒黑,黑得像個異族人,這不是封景元是誰?
封雲謠回過神來,學著封二小姐以往的樣子,輕輕攥住封景元的袖子,帶著一點哭腔柔聲道:「哥哥,我沒事。」
封景元欲言又止地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他沒問她分明半點修為也沒有為什麼要跟著那幫傻子去犯險,也沒問她昨夜發生了什麼。
只是在心頭自責自己回來得太晚,沒有保護好她。
這時門外傳來聲音:「大少爺,大長老讓你去前廳議事。」
封景元偏頭看了一眼,沒有立即搭理,而是變戲法似的掏出兩個精緻的雕花檀木盒。
一個細長條的,一個四方的,都散發著老紫檀木獨有的清香。
封景元首先從細長木盒中拿出一隻栩栩如生的錦鯉木簪放到封雲謠手心,道:「這是二品靈寶,戴著,可以防身。」
簪子很素,並不適合原主這個年紀佩戴,往年封景元都會帶些做工精緻俏麗的飾品給她,不過從她這兒一過手,都會被個別沒臉沒皮的堂姐要去,封景元每每問起,她總會說出飾品有各種毛病,自己不喜歡,隨手送人了。
去年說的是飾品過於花哨,封景元今年便尋來了這支素木簪。
封雲謠感受到從木簪上滲出絲絲靈力縈附在掌心,像溫玉一樣,很舒服,眉眼一彎笑道:「謝謝哥哥。」
封景元一怔,繼而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慢慢地揭開四方的檀木盒,裡面放置一粒拇指頭大小,通體瑩白,微微發光的丹丸,道:「這是淬體丹,正好過幾日便是青雲會了,你吃了去試試,若是不行……哥哥再想想別的法子。」
這些年來,他從未放棄過讓妹妹入虛,也從來沒成功過,而妹妹也對這些偏方愈發排斥甚至和他疏遠起來。雖然他並不知道每次青雲會結束,當他離開金陵后,妹妹都會都會被人嘲笑、詆辱,但近兩年來他都沒再提過此事。
不過,這淬體丹是天啟城最頂尖的藥師虛無子煉製的,是他九死一生換來的,應當是有用的,所以他希望妹妹能夠答應試試。
封雲謠看著封景元那小心翼翼到近乎卑微的眼神,愈發覺得原主有些不知好歹了。
她單知道有封景元做對比,她才會遭受這麼多的折辱;封景元帶回一堆毫無用處的藥丸讓她參加青雲會,她才會受到無休止的嘲諷、詆辱。
於是把對封景元的怨恨藏在心底,對他愈發疏遠。
然而她卻從未想過,她被羞辱的根本原因是她自己本身就是封家百年難遇的修鍊廢材。
就拿她沒參加青雲會的這兩年來說,不拿她當人看的不還是不拿她當人看!因為她不參加也無法改變她是廢物的事實。
而這個世界上只有她刻意疏遠的哥哥封景元煞費苦心地想要把她從這尷尬的境地里拉出來!
還有,她常年受欺負一事怎麼能賴封景元呢?殊不知,她只要開口,封景元怕是早就把封集誠那一干人等的骨灰揚咯,哪裡會讓旁人欺負她。
還有誣陷封宛月的事……
嘖嘖,
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罷了。
封景元看著自家妹妹許久不說話,眼神逐漸暗淡下去,
正當他手掌覆上盒蓋,準備關上盒子時,一隻纖細滿是划痕的手拉住了他,只聽妹妹用篤定的聲音說道:「我相信哥哥,謠謠這次一定會好的」
這麼肯定的聲音,反倒讓他不自信了,
甫一聽,他覺得妹妹是在給他吃定心丸,是在率先安慰他。
再一想,他妹妹居然會安慰他了!
像做夢一樣!
他先是驚愕地一愣,然後揚起的嘴角再也沒回到原位。
他又跟封雲謠寒暄了幾句,才心情大好地往前廳趕去。
成為發喪后,封府笑得最燦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