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章 冷宮走水(二)
今夜無風,只有一聲蟲鳴吱吱,芊雲宮內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這無邊黑夜,太醫在紅綃帳外寫下處方安排宮女去取葯為嬑貴妃煎服,穩婆則耐心的等待著嬑貴妃肚子里那小小孩兒冒頭的一瞬。
白芊芊臉色紅漲,像被丟棄在岸邊的魚,張著嘴大口大口的呼著氣,似乎這樣就能讓腹中的墜脹感略微減少一些,她用盡全力,將力道集與一點,隨著穩婆指導的節奏發力,她耳中雜亂的飛絮些細密的聲音,讓她覺得厭煩不已,她招來自己的貼身侍婢,囑咐她們把皇上找來,她要讓皇上第一個看見他們的孩子,讓他親眼看見她為了生下他們的孩子是多麼的辛勞。
侍女從旁邊接過帕子為她拭去額角大顆滾落的汗珠撫慰道:「娘娘別擔心,奴婢一早就去請了皇上了,現在他正在門口焦急等待呢。」
聽到她的話,白芊芊才放下心來,她使勁攥住婢女的手,憋足氣,聽著穩婆最後的指令,就在她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了一般,鬆鬆軟軟不受控制時,耳邊一聲脆生洪亮的哭聲傳來,她聽見了,那是孩子的哭聲,這是她昏迷前最後想到的話。
孩子小小軟軟的被送到了楚傲寒的懷中,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嬰孩這種生物,柔軟的像是一塊嫩豆腐般,帶著皺巴巴的小臉和憨態可掬的模樣闖入他的雙臂間,他九歲就失去了父親,十三歲離開母親來到這巍巍皇城,除了沈懷風他誰都沒有,這個小生命的到來在彷彿在告訴他,他再度擁有了一個親人,這是真正意義上的他與他血脈相連的親人,眼前的這個不過十幾歲卻掌握著天下的少年第一次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他伸出手指輕輕觸摸孩子柔軟的臉頰,像一隻粉色的粘糰子讓人愛不釋手,一邊的乳母看他不嫻熟的模樣忙笑道:「皇上是第一次抱孩子,所以要托住小皇子的頭才行呢。」說完,小心的捧起孩子的頭。
這邊楚傲寒正逗弄孩子正開心著,就聽見有人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他皺了眉道:「小聲些,別嚇著孩子。」
那人趕緊跪下謝罪,楚傲寒不耐煩道:「何事?」
「回皇上,冷宮走水,大半個宮殿都燒起來了。」楚傲寒一聽,立刻將孩子丟給乳母問道:「冷宮的人怎麼樣了?可有受傷?現在何處?」
那人看了一眼楚傲寒,依言回道:「冷宮眾人都無事,已經被安全救到了別處,等著大火熄滅后再押回冷宮。」
冷宮突然起火這讓半夜當值的侍衛都很驚心,冷宮一向偏遠又鮮少有人,所以一直等到半個宮殿燒起來,濃濃大火升騰帶起黑色的煙霧他們才發現冷宮走了水,匆忙趕到后一陣忙亂,好再冷宮的娘娘還算機靈,在大火燒毀房屋前就自己跑了出來,看著烈烈燃燒的火焰一臉木然。
看著本就破舊不堪的冷宮如今被燒得黑灰破敗,沈懷風不禁冷汗直流,后怕了起來,她看向寒露的側臉,不由感激道:「多虧有你,否則我和蓮心此刻只怕早已命喪火海了。」
寒露低頭瞧了瞧她那張髒兮兮的小臉,道:「娘娘務須多禮,你們救過我的命,寒露自然是要還的。」話是這樣說,可他卻並不怎麼在意,對他而言,拉著這兩個笨蛋出來只是舉手之勞,比吃飯喝水也難不到哪去,只是想要置於這兩個女人於死地的人也確實辣手,不僅放火燒宮,還迷暈她們想讓她們無法逃脫在睡夢中被燒死,看來不將她們致死是不打算死心了,他想到這裡不由蹙眉,他是不是該換個地方躲起來?好像呆在她們身邊更容易暴露自己。
蓮心擦一擦臉上的煙灰,看著早已熄滅的火苗喃喃道:「這冷宮這麼潮濕的地方怎麼會走水?」
「事情沒這麼簡單,我猜是有人要害你們,好好想想得罪了誰才是最要緊的。」寒露雙手環胸,默默的說出了這一句話就不再說話了,現在他在想到達哪裡更安全一點,如果她們的事波及到自己豈不是殃及池魚,他可不想死在這裡,他雖然是個殺手,卻比那些盲目的同伴更加的惜命,他記得在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學會了為效忠主人而殺人奪命,領頭的說主人的命令就是一切,那時還小不懂對錯,天真的以為效忠就是時刻做好為別人犧牲性命。可逐漸長大他卻越來越不明白,效忠到底是什麼?他連主人都沒有見過,又怎麼對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人付出自己最珍貴的性命呢?所以,當他明白惜命比犧牲更重要的時候,他變得能夠在一次次的刺殺中存活下來,就是因為惜命,因為惜命所以他不會去沾染半分對自己有危害的事情,眼前的兩個女人可能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他要做的就是離她們遠一點。
「害我們?」沈懷風與蓮心面面相覷,蓮心不明白的是怎麼會有人要害她們,而沈懷風不明白的是到底是誰要害她們?是叔父么?因為他們沒有找到那本名冊,所以氣急敗壞之下便打算放火燒死她?還是說是那個陷害她下毒的兇手眼見楚傲寒沒有下狠心殺死她,所以再動手想要斬草除根?
她眼眸在眶中亂轉,一時沒有主意,凝顰深思半刻問道:「寒露,放火前你可有看見什麼人么?」
他想了想,其實他是有聽見有人半夜潛入冷宮的聲音的,那人輕功對於他這個殺手來說不算上乘,只是普通毛賊的水平罷了,只是對於這後宮來講也算是有些拳腳,但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若抓住毛賊被這兩人發現自己會武功,前面那些可憐兮兮的裝腔作勢不就變得難以自圓其說了么。不過若要真說起來,他的手扶住下顎,纖長的手指輕輕點著自己的唇緩緩道:」我彷彿在睡夢中聽見了腳步聲,那腳步聲似乎.……」他的表情有些不確定,可這一切對沈懷風來說卻是為數不多的線索,她趕緊湊上前抓住他的衣角問道,那被火氣灼傷的傷口好像都變得沒有那麼的疼了。
「我當時在睡夢中,聽得不大真切,但那人雙腳似乎不同尋常人,有些深淺。」他說完這些就從袖子中掏出帕子為沈懷風包紮起來。
雙腳有深淺?她好像在宮中見過這麼號人物,可若是他來放的火,那下毒的事又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