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話 已經絕望了么?
肖翔怎麼會在這兒呢?
不管怎麼說,袁小鹿還是很大方的上前去和他打了招呼:「Hi,你怎麼也來了呢?」
「小鹿?」肖翔回應,輕輕看了一眼袁小鹿身旁站著的男人:「這位是?」
「青青的男朋友。」袁小鹿回答得很果斷。
「你好,」肖翔本想伸出手去,無奈普雲整個過程並沒有要回應的跡象,且自己手剛剛碰了各種食材也不太方便,於是這手便沒有握上。但他還是很禮貌的說到:「我是青青的高中同學,我叫肖翔。」
普雲本來是沒有任何反應的,聽完眼前這個面不改色的男人禮貌的自我介紹,還是勉強應了一聲:「你好,我是普雲。」
肖翔本來應該表現出尷尬的樣子,但整個過程他反而顯得大度又矜持。他就像一個操心的「東道主」似的請袁小鹿他們找個地方休息,然後自己又繼續忙活起來。
袁小鹿抬頭悄悄看了一眼一臉冷感的普雲,心想: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就是那麼大啊。
這個普雲雖然在商戰上叱吒風雲,情商極高。但在背地的生活里,與他的事業無關或者是與自己生活無關的人,他與其相處的方式確實讓人很絕望。
他是不屑和與自己無關的人相處的,說直了,也就是他太過勢利,唯利是圖。
如果這次不是因為袁小鹿於他的身體情況有用,像她這樣的平凡小人物,跟普雲是壓根兒八竿子打不著一撇的,完全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袁小鹿和媽媽,舅媽打了招呼后,很識趣地和普雲找了個不擋人的角落坐下了。
兩人一開始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普雲突然起身去另一張桌子提來了茶壺,又在幾個阿姨那兒找了個紙杯,然後在自己面前倒了一滿杯。
這種人,果然只顧自己,袁小鹿心想:倒茶也只有一杯。沒想到普雲這時輕輕把茶杯推到了她面前。
她突然就有點不好意思。
也許是自己太小氣,問題也想得太極端了吧。
「一路沒見你喝過水,渴了吧?」普雲說:「水在你背包里,所以你是怕吵醒我忍著不拿么?」
他看著她,沒有多餘的表情,語調平和。
「嗯,不算很渴。」袁小鹿端起紙杯來喝了一口:「謝謝普總。」
他挑了挑右邊的眉毛,兩隻手肘處在木桌上,十指交叉,側身彎頭看著袁小鹿:「你可以……不用對我那麼客氣。」他一直冷淡的臉開始有了些微妙的表情變化:「可以不用叫我普總,或者……直接喊我的名字。」
他離她很近,袁小鹿毫無防備地紅了臉。
「普總,這是你女朋友的葬禮,您討論的事不是應該和她有關么?」她試圖迴避。
「袁青青?我覺得沒什麼好談論的。」他咪起眼睛。
「普總從來沒有真心喜歡過她,對她的一切都基於利用之上,不覺得慚愧?」袁小鹿不爽地慫了一句。
她不開心,但也不憤怒。袁小鹿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她不喜歡袁青青,所以她的死於她並達不到悲痛的地步。但她也不好過,那畢竟是親戚,她也不忍心看到舅舅舅媽白髮人送黑髮人。
所以聽到普雲這無所謂的回答,她就是有些不爽。
「袁小鹿,我不愛袁青青。我覺得這是我的自由,我沒有錯。」普雲的眼神變得異常認真,「而她,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特別的心思,是她自願飛蛾撲火的,並且我也給了她除了感情以外一切我能給的。我當然不慚愧。」
袁小鹿竟然完全反駁不了他。
畢竟,每段孽緣,一個巴掌都拍不響。
她趕緊抬起紙杯假裝喝了一大口水,掩飾此時內心的矛盾,沒想到被水嗆得咳嗽起來。
普雲拍拍她的背,表情有些嘲諷。
葬禮的道場做得不算大,大概一下午的功夫。飯後,人們相繼散場了。
青青的棺材擺在場中央,天色漸漸有些陰沉,看得袁小鹿有點心慌。
想想宗泫,想想普雲,想想自己之前見過的太多離奇的事兒,她真不敢保證袁青青的葬禮會沒有一點妖蛾子的事兒。
她的眼睛完全控制不住的在往棺材方向瞟。
這個時候,肖翔向她緩緩走了過來:「小鹿,我有話要對你說。」他邊說邊看了一眼普雲的方向。
普雲勾起嘴角笑了笑,交叉著雙手站了起來,走開了。
肖翔便順勢坐到了袁小鹿的身邊。
「肖師兄有什麼事嗎?」袁小鹿很自然的問了一句。其實「肖師兄」這個稱謂,她也是特意斟酌了幾秒,只因自己現在不知應該怎麼稱呼對方。
「小鹿,」他笑了笑,「其實我知道袁青青和你身邊這位普總的一些事。」
袁小鹿瞬間有些不知所措的驚訝。
「我知道青青的死和普雲並沒有直接關係,」他邊說邊看向袁青青棺材的位置:「但是普雲,他並不是什麼好人,別離他太近了。」
「你怎麼知道這些呢?」袁曉鹿問。
「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和你說,但我絕對不會害你,請相信我。」他挪開剛才拍著自己胸脯的手:「根據普雲現在的情況,今晚,他應該有所行動,你一定要小心!」他說完悄悄看了一眼在不遠處的普雲,起身走開了。
袁曉璐獃獃的盯著他的背影,就在她腦袋裡開始胡思亂想著各種危險的時候,他看到了肖翔身後一個若隱若現的女人的背影,她一直跟著蕭翔,攬著他的腰。
她身形瘦消,披散著一頭棕色的微卷長發,突然轉頭,對著袁小鹿莞爾一笑。
她金髮碧眼,明顯是一位外國女子。
袁小鹿怎麼想都覺得這個笑容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不對!這個女人沒有影子,腳尖離地!她……!
袁小鹿急得正要起身,被不知從什麼時候走到她身邊來的普雲一把按回了凳子上。
「不要多管閑事,節外生枝。」他很認真的說。
袁小鹿抬頭盯看著他:「他是我一個很重要的人,我沒有多管閑事。」
「這些和我無關。等陪完我你允諾的三天,你再來處理。」
袁小鹿莫名覺得有一些失望,她和這普雲,說直了根本算不上是朋友。
停頓了三秒。
「嗯,好。」
天色已晚。七點左右,普雲的狀態開始變得不好,他催促著袁小鹿離開。
袁小鹿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迅速和媽媽他們道了別,準備和普雲一起離開。
她注意到了肖翔正遠遠的看著他們,表情十分複雜。
離開做道場的地兒,來到大街上,已經是晚上7點半了。
袁小鹿扶著普云:「你還能堅持半小時嗎?半小時我們應該能到地鐵站。」
他虛弱的搖搖頭。
她們身邊剛好路過一張空著的計程車。袁小鹿揮手攔下。
她很清楚,半小時到不了a市,更回不了
別墅,當務之急,她得迅速把普雲安頓下來,八點后不能再讓他和外界接觸。
袁小鹿就近找了一家酒店標間,把普雲安頓好,鎖上酒店門,離開了。
其實普雲只是虛弱而已,意識卻是很清楚的。
就像昨天晚上,他雖然躺在自己的卧室里,其實他並沒有睡著,袁小鹿給他消毒、包紮,他全部都知道,他只是裝作睡著,怕嚇到了她而已。而袁小鹿早晨起來身上蓋的那一條毛毯,也是他的假裝不經意罷了。
對於周遭的很多事情,普雲不善表達感情。他看起來那麼無心、無情,又是那麼的冷感,其實都是為了掩飾自己崩潰的內心。
在袁小鹿鎖上賓館門離開前的一霎那,他的腦袋中突然閃現出很多以前的事情來:母親因為爸爸的婚外情而上吊自殺、時刻都在害怕著癲癇症發病的自卑的自己、因為覺得主人太殘暴而放棄了他的五餅、還有那個知道自己需要她的血液,以此步步緊逼的袁青青……
真TM的就快要把他逼瘋了,這糟糕透頂的生活,還有必要繼續堅持嗎?
而現在,這個只陪伴他三天的袁小鹿,是準備就這樣把他丟在賓館里,讓他在可以存活的最後一天里變成乾屍么?!
他越想越極端,越想越害怕,夾雜著他背後傷疤的隱隱作痛,他突然覺得自己這28年的人生很無助,任他怎麼掙扎,怎麼證明,最後全都變成了一場過眼雲煙。
酒店的房門在這個時候突然又打開了,袁小鹿提著一個塑料口袋,響得嘩啦嘩啦的,她關門走了進來。她買了一些水、酒精和棉球,將口袋擺放到了普雲床旁的桌子上。
這個時候的普雲背對著她。
「您睡著了么?」她問。
他沒有回答。
袁小鹿輕輕跪在床邊,弓著腰去看他側向另一邊的臉。
然後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看到普雲正在慌忙地擦眼淚。
她不知該說什麼。
「普總,那個……介意我為你的傷口換換藥么?」
「……謝謝……」
於是袁小鹿開始了和昨天晚上一樣的事:掀開他背後的T恤,輕輕撕開他後背傷口的結痂,小心地為他擦上酒精。
不知是否因為他在哭,他的後背微微顫抖了一下。
「疼么?」她趕緊問。
「不疼……只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不要在意。」他的聲音疲憊、沙啞。
袁小鹿覺得他一定非常難過,她心裡並不好受,整個擦背的過程連大氣都不敢出。
把他的傷口清理結束以後,她小心的為他蓋上了被子。
普雲輕輕閉著眼睛,現在貌似真的睡著了。他流了很多的汗,幾縷烏黑的頭髮粘在高高的鼻樑上。
袁小鹿用指尖輕輕撥開了他的頭髮,從兜里拿出一張紙巾來,為他把汗擦乾,接著她輕輕走向門邊,開門出去了。
她並沒有走遠,而是在門口的牆根抱著膝蓋蹲坐下來。
這時,五餅若隱若現的出現了。
它和她保持著一樣的姿勢,面對面的坐在樓道里。
「女人,開的是標間,困了可以睡另外一張床嘛!」五餅仍然是那個臭屁又不在意的表情。
袁小鹿輕輕抬頭,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我以後不會告訴宗泫噠,關於你和另外一個男人同時開了一個房間的事~」它開始不正經的嘴貧。
「你知道的,他的情況太特殊,我必須守著他,不可能重新住一間。」袁小鹿回答得挺認真,「而且現在我根本就睡不著。」
「為什麼呀?」五餅眨眨眼。
「我發覺你跟普雲的性格很像:冷酷,冷感。睡在床上的那個人不是你曾經的主人嗎?你一點都不同情他?」
「哼!我現在的主人是你……」五餅有些小情緒上來了,「況且以前他對我可是很不好啊,打斷我的手腳關進小黑屋裡,現在想想我就來氣!」它越說越激動,「不過嘛,他現在就只剩明天可以活了,也算是老天有眼!」
「他……只能活到明天?」
「嗯,本來今天晚上,他要是能把你給殺了,喝喝你的血,可能還能擁有一些壽命活上一段時間呢!」五餅咪起眼睛:「所以你現在明白這傢伙為什麼要你陪他三天了吧?他方便動手啊。不過他到現在都沒有下手,這也太離奇了吧?是已經絕望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