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重生其四
葉靈筠饒有興緻地看著蓮花鏡,指尖不時在鏡面上划動。
鏡中,許麟看著不斷走近的紅色身影,倒退著跌坐在地上,喉嚨發緊:
「靈……靈兒。」
葉靈筠分隔出的靈識歪了歪頭,蹲在他身前,笑眯眯:
「呀,這麼快就認出來了呀。」
許麟對上她那雙幽黑的瞳孔,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這樣的葉靈筠,讓他重新陷入曾經被瘋魔的她掐住脖子窒息將死的恐懼。
「你要做什麼?這裡是許府,你別亂來,奶奶不會放過你的……」
「是么?那就有點糟了……」靈識眼睫微垂,狀似有些惆悵:「住戶太多,那就只能勞煩兩隻小八受苦了。」
在許麟驚懼的視線中,冰涼的指尖觸上額心。許麟只覺視線一黑,再一轉,已經身在許府後院中。荒草叢生的小院中,妙齡少女正倚在欄杆前,對月獨坐。許麟只感覺那場景有些熟悉,卻不自覺地向前走去。
那身影越來越清晰,粉紫色的衫裙,油亮的長發,以及小巧的耳垂下輕晃的碧玉耳墜……
忽然,那身影轉過臉!
翻白的雙眼,發青的面容,長吊的舌頭……
那是……那是……
翠屏!
「啊!」
在許麟尖叫出聲的一瞬間,一旁剛剛蘇醒的新娘子被嚇了個顫抖。她不安又擔憂地喚道:
「麟郎!」
「噓~」
忽然,耳旁響起一個細微的氣聲。
新娘子下意識回頭,只見一個紅紗覆面,一身紅裙的女子。她的面容被紅紗遮住,只露出形狀姣好的細眉和一雙如若點漆的黑眸,她怔愣了片刻,問:
「你是誰?」新娘子膽子不大,在看見詭異空間的一瞬間,就嚇暈了過去。這會兒見了葉靈筠反倒不覺得害怕了,或許是多了一個人,又或許是對方眉眼中看起來沒什麼惡意。
「你也是被抓來的嗎?」
「噓,看。」葉靈筠豎起指尖,垂眸看向對方。
幽深的瞳孔瞬間光芒褪去,新娘子順著她蒼白的指尖看去,只見許麟跪坐在地,連連磕頭求饒。與此同時,虛空中突然出現一個粉裙女子的幻影。那女子面色青白,舌頭翻吐在外,雙目無神地走向許麟,口中斷斷續續呻吟著:
「好疼,我好疼……」
「別過來!不是我殺的你!不是我……」許麟崩潰地喊叫著,手臂揮打著,試圖讓那幻想遠離一些:「滾開!快滾開!」
然而那幻象並未因他的拍打散去。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更恐怖的東西在凝結。
「少爺……少爺……」無數的呼喚聲從四處傳來。
「還我命來……」
「還我命來……」
一張張青白的臉,有的沾滿血跡,有的腫脹不成人形,有的甚至面容破碎……搖晃著肢體,蹣跚機械地朝許麟涌去。
「那是什麼?怪物嗎?」新娘子驚懼顫抖地問道。如若不是身旁有人,她早就被嚇昏過去了。
「是死人。被許家害死的人。」葉靈筠眸色冷凝,低聲說道。本來她只想替原主教訓一下許麟,順便了解原主和許家的瓜葛。萬萬沒想到,除了虐待原主,許麟和許家居然還做了這麼多惡事。
「許家……害死的人?」新娘子不敢相信地重複道。
「看著吧,好好看看你的未來夫君是什麼樣子……」
「嘔~」光影不斷變幻,新娘子看著許麟狼狽的身影幾欲作嘔。分明是人,此刻卻讓她覺得比惡鬼還要令人噁心!
鏡外,許家後堂。
許府老夫人拄著黃花梨木拐杖,似乎是在衡量著什麼。蒼老的面容在燭光的映照下,愈發顯得陰晴不定。
許麟之母,也就是那中年婦人,此時終於從慌亂中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忽然憶起,那早已去世的丈夫曾經說過,許家祖上似乎曾修過術法,還是個很厲害的門派的傳人。許家最開始起家,也是靠的這些本事,只不過後來子孫不成器,家族沒落了下去,才轉而從商。
方才,老夫人提起妖怪也沒有多懼怕,是不是許家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門道?是不是她家麟兒有救了?
想到這裡,她看向神色莫名的老夫人:「娘,你快想想辦法救救麟兒吧!麟兒可是許家的獨苗苗,什麼也沒有麟兒重要啊!」
「吵什麼!」老夫人又斥了一聲:「我能不比你清楚?」
終於,她似乎下定了決心,眸中閃過一絲狠色,對許麟母親和老管家吩咐道:
「你們在這裡看著,我去去就回。」
「娘!麟兒怎麼辦?」
「想救麟兒,就別問廢話。好好守著這裡,不許任何人過來!」
許麟母親看著她隱入暮色中後院的身影,咬了咬唇。她知道老太太不會害他兒子,可仍舊心慌。可是她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焦灼地等待著。
正當她焦灼之時,不知過去多久,只聽外頭一陣哄亂,一個家丁滿臉激動地沖了進來:
「夫人,賀家小姐回來了!」
「什麼?!」許麟母親聞言,立馬跳了起來,朝外匆匆走去。
院中,跌坐在地上的賀家小姐依然處於恍惚之中,她終於回來了。分明沒有過去多長時間,她卻覺得好像在地獄中煎熬了幾個輪迴。
耳邊,紅衣女子的聲音似乎還在回蕩:「看清楚了,就回去吧。記住,別再被這樣的人騙了。」
人?她居然還能稱之為人?
那比惡鬼還噁心,比妖魔還可怕的東西,還能稱之為人?
「小姐!」淡淡的馨香包裹住她,那是她熟悉的味道。
「我沒事。」她輕聲安慰著自小與自己一起長大的丫鬟春蘭。
「幸好你沒事。」春蘭又笑又哭,扶著她站起來:「咱們進去歇一會兒。」
「不,回去。」賀家小姐低聲道。
「可……」
「回去,春蘭。」賀家小姐看向春蘭,目光堅定:「這裡太噁心。我一刻也不想多呆。」
春蘭看著她的神情,明白了她的決心。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只知道,只要是她家小姐想要做的,她就永遠支持跟隨。
「嗯,我們回去。」
主僕兩人攙扶著,剛要出門,就被許母攔住了。
「兒媳婦,你這是去哪兒?」
賀家小姐沒有看她,此時此刻,許家的人,她一個都不想理。
她不理會許母,許母卻不願意她走。這可是她家麟兒的好親事,要這麼讓人走了,親事不就吹了?
「兒媳婦,你才跟我們家麟兒成親,這是要上哪兒去?不合禮數啊!」
說著,就上來拉扯賀家小姐,直把人差點帶倒。
賀家小姐性子溫柔,春蘭卻是個暴脾氣直性子,連忙護住人,罵道:
「呸!誰是你家兒媳婦!我家小姐清清白白,兩隻腳連你家的門都還沒進全,別上來瞎掰扯!」
許母也不甘示弱:「進了門就是我家的人,你一個小丫鬟嚷什麼嚷?還敢推搡主人?誰給你的膽子!」
「我就推你了!誰讓你碰我家小姐的!我家小姐也是你能碰的!」春蘭一面扒拉許母,一面罵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
許母向來走溫柔小意路線,就算是撒潑,也是哭多於說,一個回合結束,就詞窮了。只能祭出老招數,死死抓著賀小姐的衣袖,哭道:「唉喲,兒媳婦,你也不管管你的丫鬟,你看她這都什麼樣啊!你就讓她這樣說你婆母啊!」
賀家小姐夾在中間掙脫不得,向來不善言辭的她被氣得面色微紅,道:「許夫人,我與你家並無關係,今日婚事就此作罷。你既覺得我們不好,就別再拉扯我們。」
就在三人扯皮之時,正無奈之時,只聽嗖嗖幾聲破空之響,許麟母親哎喲一聲,鬆手倒地。
眾人找不到出手之人,以為妖怪又來了,一時之間奔逃四散。
賀家主僕也趁機離去。走出大門的時候,賀家小姐不經意地回頭一看,卻見燈影闌珊中,喜堂角落一紅衣女子正閑閑坐在角落桌前,一手拈杯把玩,一手支頜。
覆面的紅紗遮住了她的面容,只露出一雙黑沉沉的眸子,悠然看向門外。
是她!
賀小姐一眼就認出了對方。還未出聲,就見對方豎起一指,然後眨了眨眼。
「小姐?」春蘭有些疑惑地看向停住腳步的自家小姐。
賀小姐抿了抿唇,平靜地回首抬步。
「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