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重生其五

  葉靈筠轉了轉杯沿，紅紗下的唇角微微勾起。

  小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沒想到還能這麼乾脆利落……倒是難得……

  她垂眸又看了眼手中的銅鏡，鏡中的許麟跪在地上瘋狂求饒，雙眸渙散，接近崩潰。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靈識微微抬首，兩道視線隔鏡相觸，一魂雙面，無需言語，便知彼意。

  她抬手凌空一揮，一張空白的捲軸悠悠落下，與此同時，幻景消失。

  許麟恐懼地看著一襲紅衣的女子緩緩靠近，一雙黑瞳寒光幽幽：

  「既然知道錯了，那便簽了吧。」

  「這是什麼？」

  許麟看向那落在眼前的捲軸，那捲軸上既沒有字跡，也沒有圖畫，只是一片空白。他有些不敢相信，生怕這是對方折騰他的新法子。

  黑瞳中的寒光褪去，似是帶著些被為難住的苦惱，沉吟了片刻后，說道：

  「唔……大概是一張租借契約？」

  租借契約？

  「租什麼……借什麼？」許麟雖然又慫又虛偽，但不傻，他立馬意識到這份租借契約絕不會是簡單的契約。

  「唔……你是怕吃虧嗎？還是……怕我殺了你？」女子歪了歪頭，眯了眯眼：「放心，你絕不會吃虧，也絕不會丟了性命。這份契約，沒有任何約束，只需要你從我這裡租一樣東西，然後，你就自由了。」

  「只是租借東西？什麼東西？」許麟追問道，問完了，觸上女子幽深的瞳孔，瞬間又後悔自己多嘴。

  誰料，女子卻並未生氣，幽深的瞳孔染上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一隻可愛的、能活很久的小東西。」

  可愛的、能活很久的東西？是什麼？烏龜？

  許麟不敢再問，儘管她表現得十分無害，但他知道對方發起狠來有多麼可怕。從他被控制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有了別的選擇，只有服從對方的命令。

  「要……要怎麼簽？」

  許麟沒有等到對方的回應，只聽她輕笑一聲，隨後心口一涼。

  「啊！」

  鮮紅的血液滴落在捲軸上，原本空白一片的捲軸在血液滴上之時，竟緩緩顯出血色字跡。

  許麟滿頭冷汗地捂著胸口，視線模糊的一瞬，他瞥見幾行紅字：

  「許麟自願以魂為質，借用靈鱉一隻妻身，不消孽障，不入輪迴——」（注1）

  靈鱉妻身？母靈鱉？還沒等許麟想明白，渾身一陣撕扯的疼痛，他忍不住痛呼出聲。

  「不要！」

  伴隨著一陣白光，痛苦的呼喊聲瞬間消散在寂靜的空間中。

  靈識揮手收起捲軸，闔眸緩緩化成金色光點。

  鏡外，葉靈筠掌中的茶水微漾。她放下瓷杯，垂眸斂去眸中的些許金色，纖長的指尖劃過鏡面。

  「唉喲，我的腰！」被打暈了過去的許母，呻吟著醒了過來。

  許母狼狽地扶著腰從地上爬起來，定眼一看，那些下人竟然都畏畏縮縮躲在屋檐下，自己身邊一個來扶著的人都沒有。氣得破口大罵：

  「你們都沒長眼嗎？還不快過來扶我！」

  下人們也被妖怪嚇倒了，這會兒聽見她喊，才急急慌慌地上前扶人。

  結果，剛扶住人，就見頭頂上飛速落下一個紅影。眾人以為妖怪又來了，撒手就跑。

  許母還沒站穩，又跌了下去，還沒等她叫喚，只覺背上一沉，一口氣沒上來，又暈了過去。

  「好像不是妖怪？」躲起來的下人們瞅了瞅一動不動砸在許母身上的紅影，面面相覷。

  「那衣服……怎麼看著像是……」

  「是麟少爺！」

  一群人呼啦啦地圍了上去：

  「真是麟少爺！」

  「快把人挪過來，好像壓著夫人了！」這會兒，他們才想起來，許母還被壓著。

  「那個……你們覺不覺得……麟少爺的手有點涼？」一個抬著許麟腰身的小廝咽了咽口水，抖著聲音問旁邊的人。

  「我覺得……少爺的脖子，也有點涼……」旁邊扶著許麟脖子的小廝也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抬著腿的小廝還算膽大一些，說道：「要不，咱們試試……鼻子？」

  幾個人對視了一眼，把人放到一邊，膽大的小廝伸出手探向許麟的鼻子，剛碰到唇邊，就是一個哆嗦：

  「沒氣了……」

  「夫人！你快醒醒！麟少爺出事兒了！」

  許母暈頭轉向地被人搖醒，就聽見對方一陣哭嚎。許母腦仁都要炸了，腰還疼，喘息著罵道：

  「號什麼喪？！閉嘴！」

  「夫人！少爺真出事兒了！」

  許母這會兒視線才清晰，她朝著對方指的地方看去。只見一人喜服凌亂，雙目緊閉，橫躺在地。不是她的麟兒，又是誰？

  「混賬東西！少爺回來了，也不知道把人扶起來！」她抬手就要發作，結果卻閃了腰。

  扶著她的丫鬟哭道：「夫人！少爺沒了！」

  許母如同遭了晴天霹靂，卻見所有人都是一副喪樣兒，不敢相信地撲了上去。上手一摸，冰冷無息，當即哭喊起來。

  「麟兒！我的麟兒！」

  院子旁邊堆放禮盒的角落裡，突然一片嘩啦作響。

  許麟迷迷糊糊之間只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睜開眼卻見一片黑暗。

  咦？好像出來了？

  他翻了翻身，動了動腿，卻發現自己怎麼翻，都動不了。就好像身上壓了塊大石頭似的。

  此時，許母的聲音再次傳來。

  「麟兒啊！我的麟兒！」

  娘！我在這裡啊！

  許麟試圖喊道，卻發現自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動不了，也出不了聲……怎麼回事？還有這黑咕隆咚的地方是哪兒？

  難道說我中了什麼葯？又被關到什麼不容易找到的地方來了？

  真要是這樣，萬一待會兒娘他們走了，他不得一直被關在這兒？想到這裡，他不禁劇烈掙紮起來。

  沒掙扎多會兒，許麟突然感覺呆的地方一陣晃蕩，隨後劈里啪啦一通聲響。許麟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啪唧一聲摔到了地上。眼冒金星之間，恍然發覺視線竟然一片大亮！

  竟然出來了？！

  隨後，他看到一群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面孔，但從衣著服飾就能看出，是他們許府的人。當中最親切的，無疑就是他娘。

  然而，許母並未發覺他，還在側著身子，對著什麼哭號：「麟兒啊！麟兒！」

  許麟懵了。

  娘！快看我！我在這兒呢！

  可惜，許母並未感應到他的呼喚。

  就連剛才注意到動靜的下人也紛紛圍繞著許母忙活，只有兩個跑過來。

  「咦？這怎麼有個烏龜？」其中一個看向許麟這邊，疑惑道。

  另一個接道：「好像不是烏龜，是只大王八！」

  許麟怒了。

  狗奴才，你在說什麼玩意兒？！不趕緊扶你家少爺起來，都這會兒了還有閑心說什麼烏龜王八！

  隨後，就見那小廝伸手過來。許麟還沒來得及揮手給對方一巴掌，就感覺眼前一暗，胸前一悶，脖子一緊，對上了小廝的綠豆眼。

  綠豆眼眨了眨：「還真是個王八！」

  什……什……什麼？！

  本少爺竟然變成了個王八？！

  他恍恍惚惚地想起那張血字契約——

  以魂為質，借靈鱉一隻妻身，不消孽障，不入輪迴。

  那不是「妻身」，那是棲身！

  不是借什麼母靈鱉，而是讓他變成一隻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