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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節 禁後宮

  數月前,濟世堂前一別,司馬雪趕回宮中,卻不知宮中正鬧得天翻地覆。


  當日司馬雪出宮后不久,平日一直醉酒不醒的孝武帝忽然派人召見司馬雪,一召不至,二等不來,最後終於發現女兒出宮獨自玩耍一直未歸,頓時大怒,再派人一問,竟是皇太妃應允的,只能暗怨小女兒胡鬧,老母親糊塗。


  「說。」精舍中,孝武帝吹鬍子瞪眼,一生氣,臉色和喝醉酒般一片赤紅,口中噴出一股酒氣:「為何私自出宮?」


  「女兒沒私自出宮,事先已向皇太妃稟請過。」司馬雪偷眼一看孝武帝,正好看到父親一雙正在噴火星子的眼,趕緊又低下頭去。


  「這個、、」孝武帝打了個酒嗝,咳嗽一聲,又厲聲詢問:「出宮去那玩了?」


  「就順著皇城根兒轉了兩圈。」


  「見過什麼人沒有?」


  「稟父皇,你說話這麼大聲,女兒一害怕全忘了。」


  「和誰說過話沒有?」


  「稟父皇,你說話這麼大聲,女兒一害怕全忘了。」


  「那有人和你說過話嘛?」


  「稟父皇,你說話這麼大聲,女兒一害怕全忘了。」司馬雪心中直樂,暗道不僅說過話,還拜了師,拉過手,可這些我絕對不會說出來。


  「啪」一聲,一本書扔到司馬雪面前,「回去把這本書抄一百遍,不、抄三百遍,好好想想書中戒條。」孝武帝又怒道:「抄不完,不許出房間半步。」


  「抄就抄,女兒回去抄四百遍。」司馬雪撿起書,略一施禮,一路蹦跳著出了精舍,這本書司馬雪常抄,正是漢代女子名家班昭的《女戒》書。


  「不成體統,不成體統。」孝武帝還想發脾氣,耳聞著司馬雪腳步聲越去越遠,忽然嘴角一動,搖搖頭,自己眉開眼笑起來。


  「皇兄,皇兄在嗎?我來了。」精舍外傳來幾聲詢問,接著腳步聲響,孝武帝的好弟弟,老酒友琅邪王司馬道子不待通報,闖進精舍,一看孝武帝臉色,問:「皇兄和誰生氣?」


  「讓你侄女私自出宮氣的。」兩人乃一母親生,孝武帝也不避諱,便把司馬雪私自出宮遊玩之事講了出來。


  「哈哈、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司馬道子大笑道:「我侄女已然及笄,按大晉律已成年,應當擇附馬指婚,這事就交給臣弟操辦如何?」


  「這個主意對,允了。」兩個酒鬼好溝通,雙方一點即透,孝武帝恍然大悟。


  司馬雪出生后不久,母妃因病去世,年初被青色邪魅纏身後,數月驚恐難眠,可孝武帝要麼談論玄學,要麼醉酒不醒,稍有時間便寵幸張貴妃,僅派來一些宮中太醫診治,只不過無一奏效。


  宮中議論紛紛,各種說法都有,便有人傳說是鬼纏身。


  李姓女子曾聽宮女說過高恩華的故事,知道高恩華既是道士,又是醫師,眼看著司馬雪日漸消瘦,病急亂投醫,便遣春桃將高恩華請進宮勉力一試,不料竟一擊而中。


  司馬雪服下丹丸后,青色邪魅被玄鴻鼎無上道念從司馬雪體內逼出,又被符咒術困在房中煉化,不停掙扎發出的鬼叫聲,司馬雪曾隔牆聽聞,頓時對高恩華的神秘力量充滿好奇和崇敬之情。


  年邁的皇太妃架不住司馬雪的反覆糾纏,答應放司馬雪出宮遊玩散心,於是小薜便出現在濟世堂前求學。


  宮外一切新鮮而神秘,陌生友善的路人,巍峨的建康城牆,路上跑的胖豬憨狗也能給司馬雪帶來開心一笑,最開心的事,莫過於偷偷認了一名道士師父。


  在宮中,除了女子,孝武帝是個大酒鬼,宦官是一群應聲蟲,大儒先生天天板著臉,宮外高恩華則不同,先救她於危難間,又傳她神奇道法,更帶她御劍翱翔於九天之間,手撫悠雲,仰望星辰,對於人人注重身份之別,司馬雪根本不在意,一來沒真實感受,二來自已身屬皇族,自然不需再仰望任何人。


  「哼、我生病那麼久,父皇還只管天天喝酒,從不關心我,我才不會聽話呆在宮中。」司馬雪經過主意拿定,將太玄訣修練到空之境界,能御劍飛行,到時皇宮中的高牆深院,繁瑣規矩,統統見鬼去吧。


  太玄訣乃玄學正宗,注重從根基處入手,循序漸進,司馬雪日夜苦修后,體力靈力涌動,身輕如燕。但總是差了那麼一絲絲,不能役使符術與御劍。


  「李姨娘。」司馬雪對李姓女子說:「明日你去皇太妃宮中偷偷看看,若老人家身體無恙,便替我轉稟求見。」


  「諾。」


  翌日午上三竿,陽光透過窗紙灑進房間,司馬雪還趴在被窩中懶床不起,李姨娘匆匆推開房門。


  「皇太妃身體可好?」司馬雪又問:「事兒准了么?」


  「皇太妃身體無恙,奴婢便替公主轉稟求見之意。」李姨娘先撿件衣衫給司馬雪披上,然後拉到桌前給她梳妝打扮,並說:「皇太妃她老人家說了,好好遵守陛下訓誡,乖乖讀書聽話,待元宵節時分,可以偷偷放你出宮玩上一會。」


  「姨娘、快點梳,一會要給師父準備點禮物。」司馬雪頓時欣喜若狂,連聲催促道:

  「公主莫急。」李姨娘歪頭看看司馬雪,笑道。「如今年還沒有過,離元宵節還早著呢。」


  「哦,那我還是再躺一會,然後修習太玄訣吧。」


  司馬雪開始度日如年,常望著太陽希望它早點落下來,只是太陽公公極為公平,每日只按自已腳力悠悠而過,不會為任何人的喜怒而改變腳步。


  年關前兩天,一隊宦官給司馬雪送來一批禮物,並傳下孝武帝的一道旨意,大意為公主司馬雪已經成年,現賜婚謝家弟子,待年後擇吉日完婚。


  晉室公主能被賜婚的對象,只是少數幾家士族子弟,只選最先隨晉室南渡的王、謝等四大家族。


  李姨娘連忙謝恩,賜賞錢打發走宦官,回頭一看,司馬雪正一臉惆然若失的表情。


  「公主為何不謝恩?」


  「嗯。」


  「公主好似不喜,可否說出來聽聽?」


  「嗯。」


  「公主、、」李姨娘剛說了幾個字,卻見司馬雪已跑到床塌上,扯被蓋住了腦袋,任怎麼叫喚,就是不肯露頭。


  元宵節頭一天,司馬雪起個大早,跑到後宮殿前讓一個小宮女進去稟報求見,心中惶惶不安,唯恐皇太妃臨時改變主意,禁止自已出宮。


  時間有如凝固不動,好似過了很久很久,小宮女終於從宮內現身,手中卻空空如也,司馬雪的一顆心,登時比天氣還冷。


  「公主殿下,皇太妃早知你會前來,允你明日出宮逛花燈。」小宮女嘻嘻笑道,手中悄然多出一個令牌,道:「皇太妃有令,日落前,必須歸宮還牌。」


  「知道了,知道了。」司馬雪欣喜若狂,一把搶過令牌,一溜煙的跑回自已住處。


  翌日破曉,司馬雪早早醒來,梳個流蘇髻,穿上棉衣薄裙襦,對著銅鏡審視了一凡,立刻急的大叫:「李姨娘、李姨娘、你快來啊!」


  「公主殿下竟在天亮前起床,」片刻后,李姨娘搶進房中,望望司馬雪,笑說:「奴婢且出房看看太陽是否還未落下?」說著便拔腿要出房查看。


  「哎呀。」司馬雪急的雙手雙晃,嚷道:「李姨娘,我都急死了,你還取笑我,快來幫我收拾一下髮髻與衣服……」


  天色蔚藍,春風冷峭。


  司馬雪步下如飛,穿過衚衕,衝過大路,順著秦淮河急奔,一柱香后,已看到濟世堂檐角,不禁心中忐忑不安,數月未見高恩華,也不知這個淡泊無求的師尊是否常常記掛自已?


  濟世堂中病人稀少,司馬雪兩步沖入後堂,只見高恩華青衫束髮,正在翻閱一本漢朝許慎編寫的《解文說字》。


  「大叔,大叔,我來了!。」


  「公主殿下來了。」高恩華倏地站起來,嘴角一動,繾綣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溫和問道:「一別數月,近來可好.」


  「道長大叔,不是我不出來看你。」司馬雪明眸浮現一層薄薄的水霧,哽咽道:「我父皇將我禁足宮中,今日趁過元宵節,才墾求皇太妃首肯,可是只能出宮半日。」


  「原來如此,眼下出來便好,公主休要不高興了。」高恩華安撫道。


  「道長大叔,父皇將我賜婚謝家。」司馬雪把一直縈繞在心頭的話,衝口而出,瞪圓一雙空澈眼眸看高恩華如何答覆。


  「謝氏一族譽滿天下,子弟個個品學兼優,想來駙馬也必是天驕俊才,何時成婚啊?」高恩華心中愕然,表面仍然神色如常。


  「年內擇日成婚。」見高恩華神色平常,司馬雪心中不快。


  高恩華感覺到司馬雪語氣中和面色上的不快,心中暗嘆一口氣,皇族與士族聯姻之事,也不是自已一名道士可以改變,便換了話題,問:「公主所練太玄訣,近日可有進展?」


  司馬雪也不回答,只是凝神揮掌,一個淡淡太極圖燦爛飛出,在空中上下盤旋。


  「摸著空之境界的邊兒了,馬上便能驅物,快將修練中的諸般感應說出來。」高恩華喜道:「貧道替你修改調整一凡。」司馬雪將修習太玄訣所遇到的迷惑一一述說,高恩華細心傾聽,逐一解答。


  「道長大叔。」司馬雪中間話語一停,突然說:「父皇突然將我賜婚謝氏,我不願意,你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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