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節 去彭城
「正是淝水一戰中,率五千北府兵,闖入前秦數十萬大軍中,斬敵數千的劉牢之將軍。」王恭撫須一笑,說:「他如今正在彭城隱居。」
「如此名震天下,何以隱居。」司馬雪不解詢問?
「前番與燕軍交戰之餘,劉牢之順道縱兵擄掠當地民眾,被朝中御史參了一本,貶后只能在彭城隱居。」王恭微微一笑,道:「他是庶族出身,作戰勇猛,最大缺點就是太貪財,當年謝太傅在世時,他便犯過一次縱兵劫財,當時差點砍了他的腦袋。」
「這麼貪財的將軍能帶兵打仗嘛?」
「不貪財的將軍不少,可是一不懂軍情,二不懂打仗義,在亂世可百無一用。」王恭又摸了一下長須,一本正經的說道:「比如老夫和荊州刺史殷仲堪。」
「荊州刺史殷仲堪是個什麼樣的人。」司馬雪又問?
王恭道:「先帝在世時,原來荊州刺史王忱去世后,為均衡朝事,朝廷委派殷仲堪在荊州任剌史,算是先帝的舊臣吧。」
「何為均衡朝事?」
「咱晉室是座大殿的話,四個殿柱要結實,那一個也不能歪了,這就叫均衡朝事。」王恭見司馬雪一派少女好奇神氣,一笑解釋道:
「沒聽懂。」司馬雪眨了眨眼,道:「國舅再多講一些?」
「晉室最重要的是揚州、荊州、豫州、京口四個州郡。」王恭將茶杯放在案上,指著茶壞說:「建康城是一所房子,揚州是糧倉,荊州與豫州等於院子兩邊的牆,京口便是朝廷的房門,這四處地方要相互依靠和支持,又要相互防範,缺了那一邊,房子便歪了。」
「我知道了。」司馬雪笑道:「國舅是管屋門的,如今想叫上西院牆一起,去正房中找皇叔父子說事。」
「長公主聰慧,一點便透。」
「那東院牆豫州和糧倉揚州不會反對吧?」
「東院牆豫州刺史庾楷名義上是司馬道子一黨,不過此人是個牆頭草,那邊風硬那邊倒,糧倉揚州中住著王、謝、桓、庾為首的數十家士族,平時各自只掃門前雪,只要不侵犯他們各族的田產與佃奴,無人會為司馬道子爺倆賣命。」
「王國舅。」司馬雪問道:「你送信給彭城劉牢之和荊州刺史殷仲堪,是不是心中沒底,想看看他們二人對此事的態度?」
「劉牢之肯定願意,荊州刺史殷仲堪如今態度不明,需要看看他的回信。」
「行,我與大叔這便送信去。」
「彭城距胡地後燕國較近,此時後燕國正與北魏國在中山城激戰不休。」王恭一愣,勸阻說:「長公主跟去彭城,怕不安全。」
「不,我在大叔身邊,一切自會安全。」
王恭見司馬雪對高恩華神態親昵,眉眼間一片依賴信任,絲毫沒有公主的居高臨下神氣,不禁暗想,長公主竟對這道士有意?但轉念一想,感覺司馬雪貴為皇族公主,高恩華僅為一介普通流民,兩者身份如天地之別,絕無可能。
從建威將軍府回到驛館后,高恩華便和陽大牛、王存忠兩人商量。
「此去彭城送信,人多反倒眼雜,存忠將金銀細軟,送到師祖丹塵子洞府中暫存,然後來京口驛館匯合。」高恩華道。
王存忠道:「諾。」
「陽道友如何打算。」高恩華詢問?
「俺以前去過彭城,便給你們帶路去,若誰再來欺負公主,俺揍他不商量。」
「好。」高恩華心中感動,說道:「明日啟程,同去彭城!」
翌日上午,陽大牛帶路,三人御器向彭城進發,高恩華一路御劍飛行,一邊細細指點司馬雪如何運用靈力,駕御飛劍,三人速度便慢了許多。
落暮時分,曠野蒼穹中,出現一片高大的城牆,城門樓有「彭城」兩個大字,城牆巍峨,透出一股歲月滄桑,城外山戀連綿,向遠方延伸。
「彭城到了。」陽大牛道。
彭城中,房屋橫七堅八,一股股炊煙在各家房頂升起,雞叫狗鳴,人影晃動,透露出家的溫暖。
彭城乃晉室軍事重鎮,自古以來世出名士,如漢高祖劉邦、霸王項羽、長壽仙人彭祖俱出於此城,素有彭城之地,項王舊都,漢初風流,際會於此的說法。
司馬雪問道:「道長大叔,有沒有好法子,能令我早些駕御飛劍。」
「修道一途,絕無一蹴而成的捷徑,唯有心堅意定,早晚之間循序築基穩進,如果好高騖遠,妄想一步登天,便是墮入魔道。」高恩華開啟師尊教育模式。
「道長大叔。」司馬雪嗔道:「我說了一句,你說十句來教訓我,真羅嗦。」
陽大牛哈哈大笑:「俺聽人說過,樹老根多,人老話多,你師父未老,話先多起來。」
三人找到城中悅來客棧投宿,悅來客棧內外乾淨整潔,院落中種有花草,安靜雅緻,高恩華知道陽大牛好酒好肉,便讓夥計將客棧中最好的酒肉端上。
「趕了一天路,吃飽喝足,困了困了,俺先去睡。」陽大牛一通胡吃海喝中,抹著嘴巴說:「你師徒倆有話慢慢說。」說完自行離去。
「大叔。」司馬雪也說道:「我一路學習御劍術,如今累的半死,不陪你說話了。」高恩華一笑點頭,獨自在房間中看書練功。
翌日晨時,天光大亮。
陽大牛早早過來與高恩華匯合,不料司馬雪一等不起,二等三等仍然在房中高卧酣睡,高恩華數次默運靈識查看,感覺司馬雪呼吸平穩,好似睡得極香。
「要不要把小丫頭喊起來。」陽大牛詢問?
「公主自出宮后,前途渺茫,後有追兵,身心疲憊,今日方能寬心安睡,且讓她多睡一會吧。」
日近正午,房間木窗「吱」的一聲被推開。
司馬雪睡眼朦朧的露出半個腦袋,瞅一眼陽光,「哎呀」一聲縮回腦袋,「啪」的一聲關緊木窗,房間中宛如有隻小老鼠般索索響了起來。
高恩華淡淡一笑,心中憂愁,司馬雪此時此景仍能賴床不起,萬一建康追兵到來,真不知如何應對,片刻后,司馬雪一襲青色道袍,青絲束冠,從房間中施施然走了出來。
「道長大叔,起晚了,一覺竟睡到如今方起,這麼做是不是不好?」
「起來就好,陽道友應當早餓了。」高恩華一笑道:「我等先去吃點東西,然後再去劉牢之將軍府投信。」
陽大牛道:「俺記得彭城中,有一家酒樓菜做得不錯,咱們去看看如何?」
「行,陽道友頭前帶路。」
彭城一家酒樓中,不分上下層,也沒有單間,數十名食客,分成幾伙,在大堂中各自圍桌而食。
司馬雪嘗嘗夥計送上來的飯菜,說道;「味道一般,不如醉江樓中做的好。」
陽大牛正欲回話,樓梯間,傳來一陣金器撞擊聲,隨後上來一群人,為首四人肥頭大耳,五短身材,渾身上下一溜掛金,行走間,腕上的金鐲,腳上的金鏈,頸上的金環熠熠放光,十分耀眼。
四人身上衣著一模一樣,木屐、綢褲、上身穿麻布棉衣,站在堂中,小眼四下亂瞅,看見司馬雪后,目中頓時精光閃閃,剛想湊上前,轉頭恰好看到陽大牛一雙豹子眼和一臉短須,立刻畏畏縮縮,停步不前。
司馬雪對面一張座位上,兩名食客正在吃飯,四人不約而同搶步上前,站在兩名食客面前。
「讓開,我們要坐這兒。」一名男子「啪」的一聲,隨手扔出一錠金子,說道:「家中太窮,只剩這些東西了,給讓個座,夠不夠?」
「讓座,嫌錢少,我們還有。」另外三名男子一起吆喝,一人手中攥著一塊金錠,一付財大氣粗的模樣。
扔出來的金錠在桌上打了個滾兒,粉量足夠吃幾百次飯錢,兩名食客生怕四名男子改了主意,忙不迭的收起金錠,直接下樓而去。
高恩華一時莫名其妙,與陽大牛對視一眼,均猜想四名男子下一步要做什麼。
四名男子在桌上坐定,一群隨從上來將桌面收拾乾淨,然後橫眉立目,門神般站於四人身後。
「小道姑,過來陪本公子吃頓飯,給你蓋座道觀。」一名男子望著司馬雪,大咧咧的說道。
司馬雪見四名男子腳蹬木屐,穿綢褲,著麻服,不倫不類,又極度喜愛招搖,感覺十分有趣,不禁莞爾一笑道:「你們穿得這般齊正。都叫什麼?」
「本公子孫威。」
「本公子孫武。」
「本公子孫勇。」
「本公子孫猛。」
司馬雪默默念了一遍,恍然道:「你們長得歪瓜裂棗,與威武勇猛有些不配,渾身上下一溜掛金,府中很有錢么?」
孫威道:「小道姑莫要戲笑,本公子家中很窮。」
孫武道:「窮得只剩下金子。」。
孫勇道:「本公子家裡已有七名小妾,小道姑嫁過來,正好湊成八位。」
孫猛道:「本公子尚且童男之身,小道姑跟著我算正房。」
司馬雪在高恩華身邊膽氣十足,見四人如此無禮,戲謔之心頓起,遂離座過去,逐一看了看孫氏四兄弟一番,笑問:「你們兄弟四個人,我只能嫁一個,應當嫁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