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節 隆平陵
十數日後,益州城中,吉祥賭坊一間密室中。
「起來吧,以後見到本少時,不必跪著說話。」桓少單眼皮笑成雙眼皮,伸扇子拍拍原登飛的腦袋,道:「狗奴才果然有點本事,一張嘴抵得上本少上萬墨甲衛,若米教真在江南起兵,司馬道子爺倆便無力管束益州和荊州,那本少行事便不必遮遮掩掩了。」
「是,主人。」原登飛得意的站了起來,直直腰桿,抻了抻腰間玉墜。
「雲渺宮有何消息沒有?」
「小人這陣兒一直跟隨鄭方出訪海島,雲渺宮的事兒未有進展。」原登飛臉頰上迅速堆起兩團肉,笑說:「不過小人有一計,不知主人是否願意聽?」
「說吧。」
「雲渺宮中大部分全是女修,平日宮門緊閉,實難讓人接近結交。」原登飛躬身道:「但據小人得知,雲渺宮還有一處別院,院中有許多常年掛單的散修,他們大多是無依無靠的單身漢,應當都喜歡漂亮女子與金銀……」
「主意不錯,本少先派人混進去查一查別院的情況。」桓少紙扇一合,「啪」的擊了原登飛腦袋一記,笑道:「你如今可以滾了!」
「諾,小人這就滾,隨時等待主人召喚。」原登飛抓起一袋銀子,喜滋滋的衝進賭場。
「公子。」原登飛走後,天地宗長老盧剛問道:「原登飛人面豺相,厚顏無恥,他的話可以全信嗎?」賈智在一邊撇了師弟一眼,暗嘆一口氣。感到和盧剛做同門太丟人,這師弟竟蠢到管到桓少用什麼人才。
「原登飛本領普通,又極度羨慕富貴,只能靠出賣親朋來換取利益,厚顏無恥是他生存的手段,極便於本少控制。」桓少自凌風道觀一役后,囂張神態收斂許多,居然耐心解答道:「盧長老有所不知,做為一名士族子弟,總有庶族子弟來主動討好,其實不必給對方具體金銀,只要讓討好的人感覺到,可能會得到什麼更好。」
盧剛默然,他一生修道,只懂憑實力吃飯,更沒機會明白一名士族子弟的感悟,雖然仍是一知半解,但也不好意思再問,悄然與師兄退至角落中。
建康城外,隆平陵前。
孝武帝駕崩后,葬於隆平陵,年關剛一過,司馬雪便一直纏著高恩華,說是要去孝武帝陵前祭奠一番,對於司馬雪的孝道之情,高恩華欣然應允。
因不想和皇族中其它宗室碰面,兩人便在清明節半個月後,趕到隆平陵。
江南的天氣比益州能早一月有餘,隆平陵四周青山翠綠,春風徐來,兩邊水桶粗的古樹迎風招展,陵前各種石像栩栩如生,陵台上,各種祭品一一陳列,應是安帝或是其他皇族中人剛剛祭拜過。
司馬雪手撫陵石,觸境傷情,淚水流了下來,高恩華嘆了口氣,只得在數丈外警戒。
半柱香后,凜然春風從遠處的古樹間吹過,嗚嗚作響,隨著春風,飄來一片濃濃的黑色霧氣,黑霧氣虛無縹緲,神秘詭異,四下瀰漫飛散。
「公主,霧氣有危險!」
隨著高恩華的提醒聲,黑色霧氣中露出五名麻衣修士,其中一名修士一個箭步跳出來,惡狠狠大叫:「淫道,還記得老夫嗎,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淫道?」高恩華迅捷無比祭出碧雲劍,依聲望去:「洪羅宗賀老大?」
洪羅宗賀老大右膝弓步上前,一支粗大的毛筆遙遙指著高恩華,筆尖滲出點點墨汁,身後四名麻衣修士面色慘白,白的無一絲一毫人氣,眼神中卻充滿血絲,邪魅的下打量高恩華。
上年在彭城之外,洪羅宗六子奉司馬元顯之命,圍堵高恩華。被孫恩持軒轅劍一揮之下,六子死傷過半,不料竟在孝武帝陵碑前重見,只是今天的賀老大沒穿丹陽尹差役衣飾,卻套了一件麻衣。
「淫道,還記得爺爺的大名呢,乖乖扔掉手中破劍。」賀老大回頭看看身後四名麻衣修士,大叫:「修羅門保證不打死你!」
「恭喜賀老大,這麼快便另投修羅門。」高恩華見賀老大一直象個小媳婦似的望著四名麻衣修士,忍不住笑問:「一年不見,貧道也由妖道變成淫道?」
「淫道!爺爺說你是淫道,你便是淫道。」賀老大態度十分強硬,向著四名麻衣修士大聲提醒:「四位護法快布陣法,淫道太滑了,上次丹陽尹數十人,圍著彭城前後跑了二十圈,竟沒抓著他。」
四名麻衣男子慘白臉上閃過一抹血紅,驀然掠起搶佔陵墓四角,手一翻,四桿黑色幡旗刺入地面,幡旗上畫有一道道妖異的白色咒文,旗黑咒文白,十分顯眼和神秘。
「以血為媒,修羅之力,現!四名麻衣男子咒語,「噗」一口鮮血噴在幡旗上,幡旗瞬間活了!翻卷咆哮,幡旗面上的白色咒文紛紛崩落,迅速滲入地面,一片陰氣從地面快速冒出,瞬間將陵墓重重覆蓋。
「哈哈、、。」賀老大一邊狂笑,一邊向遠處跑,邊跑邊叫:「淫道,這次看你向那跑,嘗嘗『修羅血咒陣』的厲害吧!」
「公主殿主,我等奉破虜將軍之命在此守侯你近一年時間,請棄劍投降,免得傷了玉體。」一名麻衣修士眼中殺機一閃,厲喝:「至於這道士,破虜將軍吩咐,就地格殺!」
「今日憑劍說話。」高恩華收起笑容,「錚」的祭出碧雲劍:
「嘖、嘖。」賀老大遠遠嘲笑:「好你個淫道,一定是佔了公主的便宜,才肯這麼賣命。」
「該死!你等拿著朝廷俸銀,卻跟著司馬元顯搖尾狂吠,今日竟敢於先帝陵前不尊,只此一條,罪當誅九族。」司馬雪在陵前行完禮,躍到高恩華身邊,一聲嗔喝:「滾!」
「偏不滾。」賀老大面色訕訕,顧忌司馬雪身份,也不敢回罵,只是遠遠叫道:「四名護法快動手,守一年,可等到人了,這次是大功一件。」
四名麻衣修士掐訣頌咒,一片片黑色波紋從地面浮起,「咔、咔、、」地面一陣陣顫抖,裂出一道道縫隙,一隻只白色骨爪從裂縫中伸出、掙扎著、努力著將整個慘白骨架抻出地面。
隆平陵前,頓時陰風惻惻,直接變成修羅鬼域。
「咔嚓、咔嚓、」無數只骨虎、骨蛇、還有數只骨骼巨大的骨牛從裂縫是爬了出來,甩掉身上泥塵,妖瞳中幽芒閃閃,顯然靈智已開,自哀怨霧氣中蘇醒過來,伸出僵硬的骨爪,蹣跚著向兩人撲來。
司馬雪頭一次見此這種修羅鬼道異術,心頭驚悸,面色蒼白,緊緊抓著高恩華的手臂不放,高恩華面色一凝,手掌一攏,暗暗凝聚靈力,準備施展五雷術。
冰雪峰至寶羽蓮甲感覺到主人的懼意,乍閃護主,「錚」的一聲清響,在陵墓前傲然綻放,一股上古寒意在羽蓮鎧甲上瀰漫,道念雖然微弱,但凜然不可撼。
一片陰府妖物被羽蓮甲的上古道意一懾,兩隻巨大骨牛蹣跚的瑟瑟發抖,普通的骨蛇直接一動不動。
「公主莫慌。」高恩華見此異狀,心中一動,收起手掌托住司馬雪後背,低聲道:「五雷咒,炸!「
司馬雪頓時有了勇氣,凝神掐訣,一段古老咒語在隆平陵前急促響起:
「天地玄黃、乾坤借法,
五雷鏗鏗、誅魔破。」
一股神秘的力量受到咒語召喚,瞬間從九空降落,須臾間閃電陣陣,五雷轟鳴,一道奔雷自九天降臨,迎面向白骨妖物炸去,「轟」的一聲,濃霧中的白骨妖物大部分被一掃而光,炸成齏粉,兩隻巨大骨牛,雖然被炸焦半邊白骨,一蹬後腿,悍勇向司馬雪撞來。
「公主出劍。」高恩華又一次托住司馬雪,低聲疾喝,司馬雪慌亂中伸手一招,玄冥劍橫空而出,一股暴戾氣息在司馬雪掌中暴發,兩隻巨大骨牛如臨天敵,牛瞳中幽芒一縮,扭身便逃。
「哈哈。」高恩華第一次縱聲大笑,大叫指揮道:「冰雪之怒,放!」
「好。」司馬雪身處聖、邪兩道光芒之下,俏臉生輝,似神聖,又若邪魅,右手劍尖虛指地面,左肘斜挑天空,周圍冰寒之氣流轉,身上裙衫飛揚,冰雪之怒重現人間,玄冥劍如飛掠去。
玄冥劍一斬之下,兩隻巨大骨牛瞬間凍成冰牛,「啪」的歪倒在地。
兩名麻衣男子臉色一紅,眼中紅光大盛,雙手交叉胸前,兩柄幡旗從土中飛出,鎖在幡旗中一片妖魂,呲牙歪嘴,嗚嗚著向司馬雪飛來。
司馬雪一慌,收回玄冥劍,便欲鑽到高恩華背後躲閃,高恩華右手一推,一道璀璨的太極圖飛出,向襲來的妖魂撞去,左手反手一掏,將司馬雪抓到面前。
「再來一個冰雪之怒。」
司馬雪無可奈何,掐訣頌咒,玄冥劍慌裡慌張飛上半空,冰雪之怒馬里馬虎向持幡旗的兩名麻衣男子斬去。
兩名麻衣男子一師同門,配合默契,各自手中幡旗一展,旗面上黑霧繚繞,向玄冥劍捲去,劍旗瞬間相擊,「嘶」的一聲,玄冥劍戳破幡旗,直掠向前,劍光籠罩中的兩名麻衣男子肉體精血須臾間被吸干,只剩一片毛髮白骨。
一股污血的味道,直衝司馬雪鼻端,幾欲嘔吐,掌中玄冥劍隱隱掙扎顫抖,似乎還渴望鮮血的供養,第一次直接殺人,司馬雪心中震驚、不安、莫名的興奮,各種情緒瞬間湧上心頭。
「淫道休狂,這次看在公主面子上,饒你一命,有種你在江南別跑……」賀老大憤怒的罵聲自遠處傳來:「我早晚抓住你,抓住你。」兩名麻衣男子一聲不吭,隨賀老大一路遠遁,連土中幡旗也忘了招出,時間不長沒了蹤影。
「道長大叔,我殺人了。」司馬雪將玄冥劍納入劍鞘,俏面慘白,苦頭臉說:「感覺好難受!」
隆平陵前,陽光明媚,清風徐徐。
「身為修士,要麼被殺,要麼殺人,公主喜歡被殺嘛?」高恩華嘴角間繾綣起一抹悠悠笑意,轉身來到孝武帝陵前,拈了一柱香,道:「小道曾與陛下有過一面之緣,如今陰陽相隔,陛下且寬心,小道有一碗米,便會讓公主先吃飽.……」
「大叔,大叔,你胡說什麼啊,最差咱在師祖洞府中還有一堆金銀,用不著過的那般凄慘。」司馬雪笑了起來,想想又說:「其實大叔烤的山雞和山豬,味道也不比醉江樓的肘子骨差。」
「多謝公主在陛下面前替小道美譽,你這冰雪之怒道法正是鬼道術法的剋星,可惜你靈力有限,若能將太玄訣修到重之境界,著實是一件了不得的法術。」
兩人順著陵前山路下山,遠處千山重疊,翠綠一片。
「道長大叔,我會了冰雪之怒道法,日後咱是逢敵便逃,還是逢敵必殺?」
「如果就咱倆,還是逢敵必逃的好。」
「為何還要逃?」
「以前都能逃,如今為何不能逃?」
「以前打不贏才逃。」司馬雪面色一片迷惑,問:「如今打得過,逃是何道理?」
「如今打得過還逃,方顯你我師徒行事奇立獨行,若打不過才逃,咱師徒倆和俗夫豈非一般無二。」高恩華臉上浮上一片欠打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