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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九節 吳興郡(十)

  暮色低垂,晚霞熔血。


  「嘟、嘟、」天師道撤兵的號角聲在黃昏時吹響,大軍緩緩後撤,城牆內外一時安靜下來,城頭上晉軍鬆了一口氣,倚在牆頭上感謝上蒼保佑自己又能見到家中親人。


  夕陽餘輝將吳興郡城塗成一片金色,寒風得意洋洋降臨大地,天越黑、風越冷,城牆上的血更冷,每一滴血下面都凝固著一名攻城鬼卒的亡魂。


  盧循站在春秋戰車上,將手上氈帽帶正,下了一個命令:「放火。」


  自天師大營中緩緩駛出一溜牛車,牛車逼近吳興郡城,將車上的一捆捆木柴拋到城牆根下,時間不長,熊熊火光衝天而起,映的城頭亮如白晝,晃的晉軍看不清城下田野。


  「米賊這是在做啥?」武萬里詢問:「是怕我軍兄弟們守城寒冷,給燒火取暖嘛?」


  「這是盧循小兒的歪點子,城下火光通明,我軍在城頭明處,一舉一動他們看的清清楚楚。」郝柏道:「米賊稍後會派軍搔擾,若我軍防範略有鬆懈,騷擾頓時轉為強攻。」


  「這樣也行?」


  「將軍可休小看這一招,敵人在暗,我軍在明,他們派出一千人,咱大半個吳興郡城就得跟他們耗著。」


  「哦。」武萬里還是沒有完全明白,不過也不好意思追問下去,怎麼說自己也是吳興郡的守備將軍。


  「大戰剛止,將軍一定體會不到疲勞,要是讓你一天天,一夜夜的持續緊張,連著睡不著覺……」盧循進一步解釋。


  武萬里道:「我軍不能安排人馬輪流值夜嘛?」


  「好象不大行吧。」郝柏無話可說,心想天師道杜子恭在江南就是靠耍戲法嚇唬發展起來的,豈能如此簡單就讓你破了法門。


  杜子恭是孫泰的師父,天師道在江南能如日中天,有杜子恭大半功勞,至今江南還時常有人講起杜子恭還瓜刀的故事。


  傳說杜子恭曾當眾向嘉興人借一把瓜刀,並且說:「很快我就會讓魚兒把刀還給你。」


  瓜刀主人駕船回到嘉興途中,一條魚跳到船中,剖開魚腹一看,瓜刀正在其中,此舉使杜子恭名聲大振,天師道得已飛速發展。


  入夜以後,果然如郝柏所言,天師道每隔一個時辰,便擂響戰鼓,派出攻城戰陣在呂公車上與城頭守軍對射,衝出來見城頭森嚴,便又引軍退去,可不久后又從黑暗中沖了出來。


  天快亮時,武萬里迷迷糊糊中,忽然明白了天師道這種戰術的用途,這是讓晉軍產生一種掂記。


  明知天師道會來攻城,只是不知什麼時間會來,便是讓你睡,你也睡不好,睡覺時都要支愣著耳朵,任何的風吹草動,你都會懷疑天師道已然在攀爬牆頭。


  黎時前,除了城南火光通明,偶爾鼓聲震天外,整個吳興郡城一片寧靜。


  黑暗中、驚恐與疲憊了一天的人們全部進入夢鄉,城東與城北拐角處,從城內,忽然閃出十數條黑影,黑影們躡手躡腳拾級爬上城牆。


  城東與城北拐角外面是一大片溝渠,太湖水從城北自西而東流去,溝渠中灌有積水,變成一片荒蕪窪地,窪地中存有及膝深的存水,長滿片片枯草。


  冬日天寒,存水和枯草被薄冰凍在一起,一隻黃鼠狼從中跑過,都會帶動枯草嘩嘩大響。


  天師道圍城后,謝邈為安全起見,仍派出一支守軍在城西頭駐守。


  守軍們白天遙聞城南鼓聲如雷,殺聲震天外,此處城外荒草起伏,休說天師道的人,連個野獸的影子都見不到,天黑后寒風凜冽,城頭上只留下數支小隊交替警戒,大部分人躲在城根處避寒睡覺。


  從城內閃出來的黑影們爬上城牆,一齊隱身在牆頭拐角的黑暗中,宛如憑空消失一般。


  一隊五十餘名晉軍小隊一路巡邏過來,竟然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剛走到牆頭拐角處,一群黑影瞬間從各個方向飄了出來。


  「有……」只有一名守軍喊出了一個字,五十名晉軍剎那間被解決的乾乾淨淨。


  「嗒、嗒、」數聲輕響,牆頭上的黑影向城外拋下數根軟索,城外窪地中頓時響起一片微不可聞的「嚓、嚓、」聲,一隊隊黑暗從窪地中爬出,順著軟索迅速爬上城頭。


  城中,孫氏一族長大廳中的玉案忽然亮了。


  「嚓」一聲,玉案中的黑血液驀然快速奔騰,城東與城北拐角處的玉旗在黑暗中逐漸變得明亮如燭,玉案后打坐的潘師叔長眉一動,倏地一晃身,飄到玉案前查看起來。


  「米教的道友們進城了。」


  廳中人影一閃,郝柏和了念禪師悄然出現在玉案前。


  「師叔,米賊來了多少人?」


  「只派修士來偷城,來不了多少人,盧循不會傻到不知虛實便派大股修士隊伍入侵郡城。」


  「我帶人去殺光他們。」


  從城外攀爬上來的數百名黑影和城頭上的黑暗結合后,下了城頭,沒有驚動城牆下的守軍,而是穿大街過小巷,迅捷向城南火光處奔去,。


  吳興郡巷口間、門樓下,搭滿各種大小不一的帳蓬,逃進城中的難民正酣然入夢,帳外寒意襲人,縱然有人聽到外面有輕微腳步聲,誰也捨不得從睡夢美景中出帳查看。


  黑暗中,他們象一群豹子悄悄撲向獵物。


  城南火光越來越亮,靜夜中,已然能聽到城外木柴「啪啪」的燃燒聲,黑影隊伍在一條陌生的巷道靜靜伏了下來,似在等待著什麼。


  隊伍最後一名黑影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記輕微的響聲,剛欲扭頭查看,一團龐大黑暗驀然從地面暴起,將他撲倒,前面同伴發現異常,剛要認真查看,龐然大物猛然騰空撲來,黑暗中飄起一股血腥味。


  「來敵人了!」


  「哧」一道綠芒在黑暗中亮起,黑影隊伍中許多人一驚,紛紛凝神查看,只見綠芒中一隻老虎已經撲向綠芒的主人,老虎身軀巨大毛白如雪。


  「嚓,」的一聲脆響,綠芒與虎爪撞擊,從中折斷。


  巨大白虎趁機撲上,一口咬住綠芒主人手臂,順勢揮出前爪猛拍,綠芒主人急速後退,「啊」的一聲慘叫中,胸前被抓下一大片血肉。


  四周突然亮起一片明亮火把,郝柏手持長劍,居街而立,臉色在火把中猙獰肅殺,厲聲喝道:


  「米賊,跪地棄劍者免死!」


  黑衣隊伍中一名蒙面男子一揚手,一道赤紅光芒瞬間躥天而起,照亮了半邊城,隨後,一道道各色光芒從黑影隊伍中升起,一道陰沉聲音不屑道。


  「郝柏小鬼,老子等敢進城,便不會怕死。」


  一隻青銅鏡無聲無息從虛空中凝聚,飛躍至夜色中,鏡面黃光漣漣閃動,寒冷的夜色間,登時瀰漫一股股炙熱的氣息,氣息中透出絲絲憤怒殺意。


  郝柏感嘆:「關中七道火宗竟然投奔米賊,真想不到啊。」


  「修真界中強者為尊,有啥子對錯!」火光中,傳出一聲陰深的回答,青銅鏡中黃光驀然一變,瞬間變得赤紅,一道炙熱的火光在鏡中凝聚,「嘩」的一聲滑出鏡面,直接奔郝柏噴去。


  郝柏長劍一劃一絞,劍尖在空中劃了個半圓,如同一面劍盾,將青銅鏡中的炙火擋住,隨後劍光飛舞,將炙火絞得四分五裂,歸於虛無。


  數柄長劍從黑暗中刺出,向郝柏咽喉和胸腹罩去,郝柏長劍一翻一架,低低罵了一句:「米賊的狗腿子太狂。」隨後飄身而走,顯然對七道火宗中人頗為忌憚。


  「嗷」一聲虎嘯,巨大白虎雙爪伏地,吼聲在夜色中繞城飄蕩,了念禪師在黑暗走出,頌了一聲佛號,然後問道:


  「漠北石氏雙魔可在,小僧一廟僧侶喪命兩位施主手中,可敢出來做個了斷。」


  「爺爺們在此。」兩條魁梧高大身影從黑暗中跳出來。


  「了念禿驢,爺爺們不過是玩了幾個江南姑娘,你便多管閑事,邀集好友千里追殺,可曾想到也有今日?」其中一人大喝:「想報仇?來啊!」


  了念禪師輕頌咒語,一根木杖在黑暗中閃出,木杖通體漆黑,竟比黑夜還黑上十分,一道生澀的木之道意在黑暗中下瘋狂纏繞,附近修士頓感身處一片森林之中,一條條樹枝如人的手,四面八方向石氏雙魔繞來。


  石氏雙魔一聲大吼,雙手各持一柄巨大鐵斧,雙斧揮圓如輪狠狠劈來,每前進一步,虛空中「嚓、嚓、」有聲,彷彿有樹枝被斬斷,木屑紛飛。


  「嗷」一聲,了念禪師的巨大白虎猛撲上來,石氏雙魔悍然不退,一斧子掄過去,鐵斧和虎爪頓時火星亂冒。


  「沖啊,殺光他們。」黑暗中,不知那一方喊了一嗓子,一瞬間法器光華大盛,兩股隊伍中的修士迅速投入博殺中。


  孫氏一族大廳中,玉案中的血液如開鍋的熱水般急速沸騰奔涌,玉制幡旗光芒越來越白,潘師叔目中精光一閃,隨既以五心問天姿態跌坐,一陣陣神秘的咒語聲在廳中頌起。


  玉案中血液奔騰更加迅急,各種人臉圖案在玉案上空凝聚交替閃現,表情或憤怒,或莊嚴,或肅殺,一道道紅色的紋絲在玉案上凝聚穿梭,結成一張妖艷血色霧網,將玉案淡淡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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