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人在江湖
夜已深，張彤雲滿腹心事，愁腸百轉。兩百年前，無論她是因為什麼理由嫁給了林正軒，但這麼多年過去，她開始覺得，那些事情都已經不再重要，她只想和丈夫女兒一起，一家人開開心心這麼平靜的過下去，這樣就心滿意足了。
只是人在江湖，人不由己，凡人武林人士身處的是江湖，他們這些飛天遁地的修真之士又何嘗不在江湖之中。
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
江南四大世家，朱、張、顧、陸，歷時萬年不衰，論歷史悠久，或許不如浮玉山清源派這第一宗門，可也是當世一等一的豪門，比起當朝大晉朝還要久遠的多。
四大世家盤根錯節，枝葉繁茂，自然有自己一套傳世的秘訣，而聯姻正是其中一個常用的手段。林正軒少年英雄，以百歲之齡登上元嬰真人之位，身後家族地位又極為尷尬，正是招為女婿的最好人選，江南張家該出手時就出手，派出家中瑰寶，不世出的美女張彤雲，果然一舉得手，其他幾家手慢了些，只得紛紛恭賀，叫當時的張家之主很是得意了幾年。
只是他卻不曉得，事情如此順利，並非張彤雲刻意勾引，實在是兩人一見如故，沒多久就自然生情，這張家第一美女的一顆芳心從此系在了林正軒身上，之後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
張彤雲本人並沒有任何的野心，但是家族當中有著重重的考量，雙方既是利益聯合，同時也是確有真情，她對這段婚姻也是極為滿意的，不然的話，當時已經是金丹修為的張彤雲，即便是家族也無法過於勉強。
兩百年時間一晃而過，世事變遷，物是人非，如今的張彤雲早就已經習慣了林夫人的身份，在內心深處，她並不想摻和那些廟堂大局、江湖紛爭。然而有些事情一旦有了開頭，並不是想停就能停下來，即便如今她也已經身為元嬰真人，有些事情同樣無法去改變。
張彤雲明白丈夫的心思，林正軒其實並不願意林婉晴成為清源真傳弟子，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連入門都不要。因為林正軒身份複雜，他甚至原本不姓林，投入清源也是自有目的，別有所圖，將來會有很大的可能，與清源派分道揚鑣。
林婉晴如果入了門，做了真傳弟子，勢必會與清源的牽扯越來越深，泥足深陷，無法自拔。真到了和清源鬧翻的那一天，怕只怕，無論是清源的人還是事，她都無法割捨，這樣子夾在父母和門派朋友之間，只會左右為難，這樣又是何苦？
所以林正軒一向不喜歡林婉晴和門內弟子有過多的來往，也不希望她成為清源弟子，這麼多年以來，兩人只以家學相授。
只是女兒長大了，慢慢有了自己的主見，再不像小時候那般聽話，偏偏自己兩人又不好明著說，「你不能加入清源，更不能去做真傳弟子，我們怕你以後知道了真相，會不好做人。」
張彤雲覺得腦子有些痛，這就是個解不開的死結。明著說，時機未到，更怕小女孩不懂事，守不住口風；不明著說，事情就一步步往她不希望的方向劃去。
最近她好像和溫紅雪的侄女，還有北靖王家的小丫頭走得挺近，還有個叫做段羽的小夥子，似乎也還處的不錯？怕只怕到時候事發，這些人站在門派家族的立場，就要成為敵人，到時候叫晴兒如何自處？
罷了，罷了！既然前路不明，一團亂麻，我自當一劍斬開！既然無法阻止，就放開了讓女兒去做，且看她能走到什麼地步！我就不信，我張彤雲的女兒會如此弱不禁風，會熬不過這個坎！
她看著牆上掛著的寶劍，忽然想起林正軒所說洞天神光一事，心中一動：「這神光如此玄妙，說不得就與我這嫁妝屬性相合，或許……」
想到這裡，再也睡不著，翻身起來。
她一動，林正軒就醒過來，問道：「這麼晚了，睡不著？有心事？」
張彤雲沒好氣的道：「我有什麼心事，你還不清楚？我到晴兒那裡去一下，你別管了，不用等我。」
林正軒看著妻子起身，背著劍匣出了房間，並沒有阻止，只是無論如何再也睡不著，索性披了衣服起來。這一晚月色不錯，林正軒打開窗戶，立於窗前，只見外面冷月清輝遍灑大地，浮玉諸峰美景處處，就像當初他來到清源的第一個夜晚一樣。只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如今心裡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許久，才發出一聲微不可查的幽幽嘆息。
……
林正軒夫婦居所離尋梅居並不太遠，張彤雲索性沒有御劍，只是信步走來。不多時，尋梅居已經近在眼前，不過四處靜寂無聲，只有少數微弱的燈火照亮了庭院角落。
她回過神來，這個時間點，晴兒怕是早已經睡熟了吧？不由有些懊惱，自己最近這是怎麼了，怎就如此沉不住氣。但是既然已經來了，張彤雲也不想就這麼回去，她順著小路向前，正要繞過尋梅居，眼角一掃，瞥到一個人影越過牆頭，直往花園而去。
她心中驚訝，好好的門不走，偏要翻牆頭，難道是招了賊了，還是下人手腳不幹凈？想到此處，張彤雲身形一動，加快腳步，無聲無息跟在那人身後，只是越觀察越不對勁，這哪裡是什麼賊人，分明就是自己女兒林婉晴！
發現了這個事實，張彤雲心裡擔憂不減反增，半夜不休息，偷偷摸摸翻牆出來，怎麼看都不是有好事情的樣子！莫非……她想到一個可能，心裡一緊，又加快了幾分腳步。
前方的少女依舊一身喜歡的月白服色，猶如月下精靈，她腳步輕快，看得出心情很不錯。不多時，張彤雲跟著她來到一處花叢拐角，林婉晴放慢了腳步，姿態端莊大方，走了出去。
那裡早有一人在等候，借著月光張彤雲看得分明，這個男子正是自家丈夫的大弟子柳月亭。她心裡就有些怒火，有什麼話不能白天說，一定要大晚上這麼偷偷摸摸的？
以這兩人的道行修為，還發現不了張彤雲的蹤跡，況且也不是第一次在這裡夜晚相會，故而警惕性不高。柳月亭見林婉晴來了，顯得很高興，並沒有在意她冷冰冰的神色，在他看來，這師妹一向如此，可自己就是喜歡，又有什麼辦法？
他高興的迎上前幾步，道：「師妹，你來了！」
對面的少女不容分說手一揚，一個小小的盒子扔了過來：「上次的那個東西，還給你。」
上次的東西？那件魚穿蓮？柳月亭也知道這事做得不地道，所以上次才會硬塞了過去，匆匆而逃，他看了看少女神色，見並沒有特別慍怒的樣子，試探著問：「……不知道師妹你……試穿了沒有？」
這話說得猶猶豫豫，短短几個字，他覺得時間好長，好不容易才說出來，說完了就死死盯著少女秀氣的嘴角，是有，還是沒有？或者乾脆惱羞成怒，將自己打上一頓？
林婉晴心裡又羞又怒，都說古人保守，怎麼連這種東西都能隨隨便便送出來。自己也是，當時也是腦子抽了，居然沒有第二天就給送回去。柳月亭這直男也真是，竟然當面問自己試穿過沒有？試穿你妹啊，你這撩妹水平，一點技術含量也沒有好么？如此簡單粗暴，天知道怎麼會有那麼多女人暗戀你！
她冷著臉，淡淡的道：「自然沒有！」口氣斬釘截鐵，沒有一點點的猶豫！
柳月亭臉上就有些黯淡，這一步終究是沒能跨出去，枉自己當日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氣，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咬牙送出這件禮物，不曾想，師妹連看上一眼都覺得嫌棄，他悶悶不樂的道：「師妹，難道你心裏面，就一點也不喜歡我嗎？還是說，你心裡已經有了別人？」
柳月亭少年英傑，乃是一等一的青年才俊，可每每到了這個小師妹面前，總是顛三倒四，不知所云的。這一次，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要試探一下她的心意，不料被拒絕的如此乾脆利落，心裏面就急了起來，說話也是口不擇言：「難道你會喜歡段羽那個混小子不成？」
張彤雲暗中隱於一旁，瞧著兩個年輕人一番互動，先是一驚，見兩人始終保持著距離，並沒有做出什麼乾柴烈火的事情來，才放心下來。見林婉晴神態冷淡，言辭拒絕，並沒有一丁半點動心的意思，心中大感欣慰，直道不愧是我的女兒，沒那麼容易叫男色動搖。
再看柳月亭神態沮喪，也微微有些同情。這個大男孩從小跟著兩夫婦長大，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和自己家的孩子沒什麼太大區別，如果可以的話，她也不想讓他受到太大的傷害。如果柳月亭瞧上的是別家的女孩，她定然會主動幫忙說媒求情，但是不行，現在面對的是自家女兒，正所謂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真是叫張彤雲糾結萬分，不知道是希望林婉晴答應好，還是不答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