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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撲朔迷離

  擎天大殿,掌門沈相言依舊位於中間主位,左右兩旁諸多首座長老依次座位,長老們後面的空地上也站滿了人,他們皆是身穿白衣,腰配宮羽,一個個都是清源派真傳弟子。


  沈相言右手第一人坐的,不是平日里的張少真,而是一個身上不經意間散發出鋒銳之氣的老者,這人正是當日林婉晴在藏書閣頂層見到過的白長老。


  就聽白長老哈哈笑道:「我今天來,就是書堆裡面待得久了,出來散散心。這等小事,沈師侄你自己做主就是,不用問我的意思。」


  沈相言心中一喜,今日特意請了白長老出來,就是為了震懾那些不怎麼服從掌門威信的上代長老,白長老和他們同輩,修為又是化神,高出整整一個大境界,有他發話,想來這些人翻不出來什麼花樣來。


  不過,在場還有一個不請自到的,叫他有些不怎麼放心。他看了看坐在左手邊的老者,這老者神采奕奕,紅光滿面,只是表情看起來不是很愉悅,聽了白長老的話,他皺了皺眉,不悅的道:「白師弟,此話只怕不妥吧?」


  「如何不妥?」白長老硬邦邦的道。


  老者更加不悅,他忍了忍,沒有發作起來:「師弟這不是明知故問,那些弟子在前面的試煉當中早就已經被淘汰,既然淘汰了,又如何能參與接下來的真傳弟子選拔?你這不是亂彈琴么!」


  白長老掏了掏耳朵,一副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的模樣:「試煉?什麼試煉?不是已經通過苦海幻境了么,還能有什麼試煉?我倒記得三千年前,有的人晚上睡的死了,要不是恰好跟我同房,少不了叫迷煙放倒,如果那也算試煉的話,也不知這人算是通過了沒有?」


  老者大怒,這正是他平生少數幾件嗅事之一。當年他也是白天耗盡了精力,晚上睡得太沉,再加上沒有想到,在浮玉山上還會遇到偷襲暗算的事情,素來機警的他竟然沒有發覺有敵來犯,若不是同屋的老白擊退了來人,他也免不了被淘汰的命運。


  本以為幾千年過去再不會有人記得,更不會有人提起來,不料今天在這莊嚴肅穆的擎天大殿之上,當著所有長老和真傳弟子的面,叫人揭了傷疤,叫他如何不怒?

  「胡說八道!」老者霍然站起,無形的氣息帶起一陣強大的威壓,坐在他下首的林正軒不禁身體微微一晃。不過好在經他一擋,餘波不再擴散,免去了更大的騷亂。


  「哪裡會有這種事情,我不過試探一下你有沒有睡著,看你是不是足夠驚醒而已!」


  白長老冷嘲熱諷道:「老洪啊,一把年紀的人了,怎麼還是跟當年一樣沉不住氣?我又沒說是你。就當不是你,不是你總行了吧?坐,請坐,好歹你也是前輩,跟小輩弟子們一樣站著回話,那像什麼話,不成體統嘛!」


  洪長老氣得要吐血,這個白師弟嘴巴功夫就像他的手上功夫一樣的紮實,無數年來從來占不了他的便宜。


  什麼叫一把年紀的人了?我很老嗎?我起碼還得活個三千年!


  什麼叫跟小輩弟子一樣站著回話?你沒見我很生氣嗎?信不信老夫一掌劈了你!


  堂下弟子一個個面色古怪,如此火爆有趣的場面可不多見,尤其在擎天大殿這種莊嚴肅穆的宗門重地之上,但笑出聲來顯然殊為不妥,一個個忍著笑意,臉頰肌肉抽搐的好不辛苦。


  長老們就沒那麼客氣了,尤其是四位首座。溫紅雪已經是臉上掛滿了笑意,要說此刻現場最不待見洪長老的,除了掌門沈相言,大概就是她了。


  洪長老一眼掃過,忍不住狠狠瞪了溫紅雪一眼,冷冷的道:「溫師侄,什麼事情那麼好笑?」


  溫紅雪執掌嫏嬛閣已有千年,手握實權,也是門中排的上號的人物,雖然修為差了洪長老許多,卻也不會怕了他,怡然不懼道:「張師兄從來嚴肅,認識這麼多年,我還以為就是一塊石頭,不料也是會笑的,故而我心情不錯。」


  眾人一起拿眼睛去看坐在白長老下首的張少真,果然,只見這個道人嘴角帶起不起眼的弧度,不仔細看還真發覺不了,偏偏被溫紅雪發現,還拉下水做了擋箭牌。


  張少真一向寡言少語,最是沉悶不過,見了洪長老吃人的眼光,眼皮子一耷拉,只做不見,不理不睬。


  沈相言早就和幾個人通過氣,心中有數,見狀抓緊機會道:「看來幾位首座都沒什麼意見,如此……」


  下方一人忽的立起,大聲道:「如此自然極為不妥!」沈相言一看,這人皮膚干皺,看著一臉老態,個子也不高,唯有聲音頗為洪亮,乃是清源三十三代的長老,姓郭,名浩,正是從閉死關當中「活」過來的長老之一。


  「如何不妥?」沈相言。


  「規矩就是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些小輩通不過考驗,自然就沒有競爭真傳弟子的資格,如此簡單明了的事情,還需要多說么?」


  郭浩聲音洪亮,義正辭嚴,不待沈相言反駁,又繼續道:「我派源遠流長,萬年以來能夠力壓群雄,穩穩坐住這天下第一派的位置,靠的可不就是法度森嚴,人人上下一心?若是今天可以為幾個小輩壞了規矩,那麼下次又該如何?如果人人如此,事事如此,因人廢事,勢必人心渙散。到了那個時候,別說什麼天下第一派,只怕我們自己就先亂了起來!」


  這話有節有理,一派公正嚴明,事事為門派考慮的樣子,當真叫人不好反駁,堂下不少真傳弟子也覺得他說的好有道理。


  「不錯,郭師叔說的很好,規矩自然不能壞。」大家一齊看去幫腔的人,卻愕然發現開口的是林正軒。沈相言幾人互視一眼,就聽林正軒話鋒一轉,道:「不過規矩不能壞,卻可以改!」


  郭浩道:「你這是何意?」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閃過莫名的意味。


  「何意?」林正軒冷笑一聲:「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因人廢事自然不可取,但世上又豈有萬年不變的事物?我等秉承祖師遺志,誓要將本派發揚光大,對一些不合時宜的老規矩做一些改動,又有什麼奇怪了?難不成堂堂清源掌門,連這樣一點權力都沒有?難道我們四峰首座都是擺設不成?」


  沈相言暗自搖頭,這林師弟說話火氣太重,雖然理是這麼個理,但這話一出,大有一言不合就開打的意思,擺明了叫對方下不來台。不過一想林正軒是劍修一脈,又有些釋然,他們這些劍修一向如此,一言不合就打到你服為止!

  果然那郭浩怒道:「林首座好大的威風,是不是擺設,打過才知道!」當即跳下場來,就要動手。


  林正軒嘿了一聲,大笑道:「莫看你輩分高,要真動起手來,再來兩個你也不夠我打的!來來來,還有誰跟他一夥的,不妨一起上,且看我手中寶劍鋒利否!」


  這話太拉仇恨,馬上七八個人一齊跳出,大多是和郭浩一樣,閉死關后出來的前輩長老。


  林正軒不管不顧,寶劍出鞘,就要一擊揮出,張少真、李玄道、溫紅雪各自長劍紛紛出鞘,眼看就要一場混戰。


  沈相言眼角突突直跳,總覺得事態發展有些不對,似乎超出了自己的控制。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擎天大殿上,上演出一幕蕭牆之爭,血濺五步。真到了那個地步,清源丟了面子,叫世人笑話倒還是小事,搞不好,輕則實力大損,重則門派分崩離析,那自己這些人又有何面目去見歷代祖師!


  他正要說話,突然心有所感,大殿之中本來已經是劍拔弩張之勢,這時候人人側目,一齊往大殿門口望去。只見那裡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一身青衫長袍,初看年歲已老,再看又似乎是自己的錯覺,整個人給人一種枯木逢春之感。


  堂下弟子驚詫莫名,這人是何時出現他們竟然沒有一人發覺,更沒有一人認識此人。這人看似垂垂老矣,似乎一陣風就可以吹跑,不過在場人人盡皆見識不凡,都可以感受到那不起眼身軀下,隱藏著如何驚天動地的強大力量。


  沈相言立於上首,看得清清楚楚,就聽他驚呼一聲:「師叔祖,您老人家怎麼來了?」


  一眾真傳弟子們紛紛一驚,「掌門喊他師叔祖?這人難道就是傳聞中的……」


  白、洪兩長老也是一驚,紛紛喊道:


  「師伯?」


  「師父!」


  沈相言腳下生風,一溜煙趕到殿門口,恭恭敬敬將這人迎上座,白、洪兩人對視一眼,心裡都有幾分忐忑,還是洪長老率先道:「師父你是什麼時候出關的,竟然都不讓我們知道。」


  沈相言站在一旁,揮揮手,示意道:「都來見過藍祖師。」


  藍祖師?原來這位就是本門碩果僅存的三十二代弟子藍大先生?一干人恍然大悟,一齊躬身大呼:「參見藍祖師——!」


  藍大先生氣血旺盛,氣機極強,按理說應該給人還能再活五百年的感覺,可偏偏臉上、手上、脖子處露在外面的皮膚,乾枯如同風乾的橘子皮,一副隨時可以紮上繃帶冒充木乃伊的感覺,他淡淡的道:「免了。」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


  四首座與一干長老兵刃尚在手中,一時就有些尷尬,這情形,看來打起來有些不大合適?

  張少真未見什麼動作,手中神兵已經不見了蹤跡,這老道默默轉身坐下,眼觀鼻、鼻觀心,繼續冒充他的木偶人去了。


  余者心裡一陣苦笑,也顧不得面子,紛紛收了傢伙裝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李玄道看著天花板,似乎在考慮這大殿年久失修,或許什麼時候該換上幾根房梁了;溫紅雪低頭打量著自己的手,貌似突然發現自己雖然青春不在,手卻是依然如此嫩白美麗,不輸給任何年輕人;郭浩一行人互望對視,含情脈脈,唯有林正軒有些坐蠟,誰叫他是第一個亮傢伙的!

  藍大先生的目光有如實質,似刀似劍,如芒在背,林正軒也不是個好惹的——誰叫咱是劍仙,一言不合砍他丫的才是本色!


  他放大了嗓門,洪亮的聲音在大殿之上回蕩不絕:「師叔祖,你來得正好,想來前因後果你也聽了個完全。你且給句話,這事情究竟是掌門師兄與我們幾個說了算,還是按郭浩那幾個說的辦?」


  「若是我們五人說了算,還請師叔師伯們不要再隨意干涉門內事物,反之,這掌門還有首座,不當也罷,統統讓給你們來當好了!」


  林正軒原想著利用門內矛盾挑起大戰,無論勝負如何,一場大戰下來,清源派必定實力大損,到了那個時候,距離自己的目標就近了一步。但不曾想,關鍵時刻藍大先生出現,有這個成名數千年的前輩高手壓陣,是無論如何也打不起來的。


  只是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是化神的修為了,那如今呢,渡劫?總不至於是大乘吧?不會,絕對不會!林正軒告訴自己,如果真到了大乘的境界,藍大先生絕對不會是像現在這般,處於一種非生非死的狀態之間。


  不過當務之急是把自己撇清,面對藍大先生如山嶽般沉重壓力的目光,林正軒怡然不懼,毫不示弱對視過去。壓抑、凝重,空氣中氣壓降低,彷彿都要滴下水來,良久時間,藍大先生終於點點頭,移開目光道:「沈相言。」


  沈相言忙應道:「師叔祖請吩咐。」


  「此事你一言可決,不必再問他人意見。」


  「是。」


  郭浩聽了心裡一沉,他看了一眼林正軒,後者一副我不認識你的表情。


  藍大先生又道:「大道理不用我多說,你們都懂。我只有一句話,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們出發點是怎麼樣的我不管,總之手不要伸的太長,伸手必被抓,明白嗎?」


  他語焉不詳,意有所指,懾人的目光卻緊緊盯著郭浩幾個,顯然是極為嚴厲的警告,這幾個無力反抗,只能唯唯諾諾應下了。又道:「今天的事情就到這裡,都散了吧。」


  眾人如蒙大赦,紛紛告退,林正軒也欲隨眾人一起離開,耳邊傳來細不可聞的聲音,他身軀一震,這是藍大先生傳音給他:「我明白清源有負你家良多,然則有些事情並非人力能夠挽回,以你的聰明才智,不難明白其中道理。」


  「世上並沒有萬世不朽的基業,無論是你家,還是清源,總會有煙消雲散的一天,你若執意如此,我也不怪你。」


  「只不過真要到了那一天,你就真的快活了么?我看未必!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你且好自為之吧。」


  林正軒心裡泛起徹骨的寒意:「他竟然知道?他竟然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他為什麼不揭穿我?」


  「是因為我位高權重,無憑無據拿下我會引起宗門大亂,還是他自己出了茬子?」


  「最奇怪的是,他竟然還活著……」


  他駐足沉思,幾乎就想回頭問個清楚明白,但終於還是沒有停步。等出了大殿伸手一招,一道劍芒升起,帶著他騰空而起,不一會就消失在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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