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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袁紅玉半躺著在靠椅上面,好像整個身體都失去了重量一般。他裡面穿著油膩的道袍,外面罩著半件袈裟,手裡捧著大半隻燒雞,連骨頭都不吐,啃得嘎嘣嘎嘣直響。


  靠窗的位置,站著一個紅衣的女子。這女子身材修長,風姿綽約,她望著遠方陰沉沉的天幕,不知道在想著什麼心思。


  「又下雨了。」她喃喃地自言自語。


  春雨,總在不經意間無聲無息布滿整個天地,它細細密密如同給世界蒙上了一層面紗,等到整個世界變得朦朦朧朧白茫茫一片,人才反應過來,雨已經下了好一會兒了。


  微風細雨,沒有隆隆的雷鳴,也沒有雨點落在屋頂、落在樹梢、落在地上發出的啪啪聲響,只有春蠶食葉般綿綿的沙沙聲。


  一隻玉手如同從天外闖入,闖入這春天雨的世界。涼涼的、濕潤的感覺從指間滑落,到細膩的掌心,到白皙的手腕,打濕了纏繞在腕間的綢緞。


  流火金鈴發出叮叮的弱音,好像很不喜雨水的濕潤。池雨君將手從窗外收回來,指間的涼意很快褪去,只是心裡的涼涼還不知道要盤亘多久。


  「江南總是如此,我都已經快要習慣了,你江南女子怎麼還討厭下雨?」袁紅玉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終於恢復了一點重量,努力坐直了身體道。


  「不是討厭,是不方便。」


  這樣連綿的春雨,到處都是濕漉漉的,對於終日無所事事的人,躲在屋子裡面溫著小酒、吟著小詩、欣賞著春意,固然是一種享受,可對於忙忙碌碌,四處奔波的人群來說,就沒有那種愜意了。


  袁紅玉一張嘴,噗地吐出一個東西,他抹了抹嘴巴,又在道袍上面胡亂擦了兩把:「雞頭不好吃。」


  他拿起邊上桌子上的細頸酒壺,對著壺嘴咕嚕咕嚕幹了一大口,這才滿足地做嚴肅狀:


  「池宗主沒有死,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他已經失蹤很多年了,我那天看到他的血跡,那麼多的血,他肯定受了很重的傷。不過已經這麼多年了,如果父親還沒有死,那為什麼他還不出現?」


  袁紅玉負著雙手,也站到窗前,與池雨君並排而立:「池宗主不出現,一定有他的理由,也許他在做什麼重要的事情,也可能是被困在了什麼地方。不過你可以相信我,池宗主一定還活著。」


  「我憑什麼相信你?」


  「因為世間陰陽之事,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可以相信。更何況,你已經相信了我這麼久,為什麼不繼續相信下去?」


  池雨君咬著嘴唇,用力地吸氣,胸脯劇烈起伏了幾下,才開口道:「這雨不大正常,不像平常的雨,是有人在做法?似乎也不像?」


  袁紅玉笑得雲淡風輕的樣子,池雨君很討厭他總是一副胸有成竹,一切盡在掌握的臭屁樣,拿眼睛去瞪他,他才道:


  「天發殺機,斗轉星移;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很明顯,這是有人動了殺心了。」


  「動了殺心還能引起天機變化?」


  「尋常人自然不能,但天子牧萬民,權柄分薄於諸侯官員,若有人不惜消耗一縣氣運,置己身身死於不顧,還是有可能做到的。」


  池雨君皺眉道:「你的意思,餘杭令出手了?我知道縣尊正印牧一方之民,匯聚全縣數萬民眾民心愿力,確實有不可思議的偉力,可他自身並沒有什麼修為,就不怕天機反噬么?」


  袁紅玉無所謂的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反噬怕什麼,只看值不值得。再說了,他畢竟代表皇命,代表民心,只要不是倒行逆施之舉,要不了他的性命,最多不過大病一場,順便折些陽壽,還有幾年不得下榻罷了。」


  池雨君有些羨慕的道:「有皇朝龍氣護身,還真是不錯。不像我們修者,修為到了一定的境界,就不能隨意干涉人間事,否則天機反噬只能自己扛,十有八九死得苦不堪言。」


  袁紅玉不屑的道:「有什麼好的,別看那些官員平時里一個個威風凜凜的樣子,其實都是假象,只要皇帝一聲令下,拔下官服,奪去官印,便立刻打落凡塵。不像我們,偉力歸於自身,不是什麼人想隨時剝奪都能剝奪的。」


  池雨君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餘杭令這般大動干戈,他是想要對付誰?不會是……」


  「還能有誰,流星出世,既是兇險也是機遇,餘杭令退一步是萬丈深淵,進一步則海闊天空,換了我也要搏上一搏。」


  ……


  林婉晴出了縣衙,外面天色已經大黑,惱人的細雨融化在空氣當中,潮濕得吸一口氣都能吸進去不少水珠兒。


  縣衙的大門在後背重重地關閉,轟然的聲音彷彿巨獸閉上了巨口,夜幕下的餘杭衙門就這麼掩映在密雨微風當中。


  她腳下一點,乾脆利落翻身上馬,回頭看了一眼門前空無一人的衙門,道:「走吧。」


  十餘騎緊緊地跟上,馬蹄敲打平整的青石板大道,發出清脆的聲音,沒走多遠,雨忽然大起來,打在地上噼噼啪啪的,有些不平整的地方很快積起了水窪。


  雨滴歡快地從萬丈高空落下,放眼望過去,雨簾重重,好像已經統治了整個世界。然而清源一行人行走過的地方,雨水總是爭先恐後地落下,然後又被毫無留情地彈開,有的時候,忘記了帶雨具的情況下,法術是很好的選擇。


  又走了一段距離,林婉晴忽然感到臉上一涼,一滴水在臉上做了個親密接觸。她勒住韁繩,疑惑地抬頭,更多的雨水如願以償,將素顏的臉龐洗禮地更加清麗無比。


  「郡主。」黃老三打馬上前:「情況有些不對,我感覺法力運轉不大順暢。」


  雨水很快打濕了髮絲,兩頰垂下的縷縷頭髮粘在一起,掛在肩上精緻的鎖骨邊,更要命的是,衣衫濕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玲瓏的曲線。月白的衣裙下隱隱泛出紅色的裡衣輪廓,黃老三和她目光一對視,趕緊低下頭來,不敢多看。


  其餘的人也沒好到哪裡去,個個衣衫濕透,不過身為男子除了感覺稍微不舒服之外,並無大礙,叫林婉晴一陣羨慕,果然身為女子,一旦出了突然狀況,各種不便就馬上顯現出來。


  縣城的上空泛出蒙蒙的白光,以她的視力可以清晰看見上空一方銀章小印凌空懸浮,上面千絲萬縷白氣四下綻放,封鎖住了縣城上空,這是餘杭縣數萬百姓民心愿力顯化。


  天子代天牧民,是天道之力,官員放牧一方,集人道之力。天人合一,鬼神辟易,凡大城所在,人心所向,一切道法神通皆不敵皇朝氣運,此為邪不勝正!

  人道結界之下,靈氣頓時被隔絕在外,便是身體裡面的法力也感覺流轉不暢。林婉晴心知不好,這時候的餘杭縣城就好像被罩上了一個玻璃罩子,在這個裡面,修士將被大幅削弱,剩下的法力也是用一分少一分,很難得到有效補充。


  不過餘杭令,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也無仇,值得這麼拚命么?放出這樣的大招,至少也得折損數年陽壽,你一個凡人,還真不把自己的性命當一回事!


  「走!」


  她大喝了一聲,一揚馬鞭抽打在駿馬身上,駿馬吃痛一躍而起,撒開了蹄子狂奔起來,然而剛剛轉過一個街角,又是一個人立。


  前面黑壓壓一片人馬,舉目望去,少說也有百騎。黃老三平常見慣了大隊人馬,不管是混漕運的時候,還是在浮玉山的時候,從來沒有覺得百人是個多麼了不起的數字,可猛然這麼多人矗立在大雨當中,好像黑夜裡的妖魔一樣,他才忽然發覺,一百人的隊友和一百人的敵人,真的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郡主,他們要的只是流星白虹,你御劍先行,這裡交給我!」


  黃三是個喜歡投機的人,也是個喜歡走捷徑的人,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走大路,黃三從來不認為自己有這種資格。


  普通的家世,普通的天賦,普通的運氣,如果不另尋蹊徑,恐怕這一輩子也就是普通人的一輩子,黃三不喜歡普通,所以他抄近路,走捷徑。


  不過任何走小路,抄近路的代價,都是額外的兇險和艱辛,他覺得今晚,就是自己付出代價的時候了。如果不死,那今後好日子還有得過,如果死了……想到這裡,黃三才發覺,自己這輩子除了黃七,已經沒有值得珍惜的人和事。


  不過他並不後悔,因為如果郡主死了,或者被俘,他的下場都是一樣,以死謝罪或者被憤怒的林首座撕成碎片!

  「遲了。」雨幕下的冰山神女似乎融化了一些,但也只是由冰塊變成了冰水。黃三有時候會感覺奇怪,什麼樣的女子會天生如此冷漠,她的內心是否和其她少女一樣,其實也有著柔軟的所在?

  黃三心念百轉,耳邊傳來自己機械的聲音:「那人道結界就如此厲害,御劍飛行也不可得?」


  林婉晴終於嘆氣道:「就是這麼厲害。」她緊接著道:「發信號吧,讓乙組,丙組出動,所有街道上的人,非我即敵,格殺勿論!」


  黃三詫異道:「不命令所有人向我們靠攏嗎?現在當以郡主安危為先!」


  林婉晴道:「不行!現在擺明了我這裡就是陷阱的中心,讓他們全力靠近我,只會被層層截殺,圍城打援你不懂嗎?」


  「可是!」黃三著急道,想了想改口道:「那也應當所有人向預定地點集合,我們這裡人太少,法力又被克制大半,保護不了郡主安全!」


  「安全?」林婉晴的聲音透過雨幕,冷靜而無情:「勝利了,我才安全,要是輸了,什麼地方都不安全。」


  「你覺得預設地點很安全?要是只有州郡兵,那或許不錯,不過今晚上很熱鬧,別忘記了那隻飛鷹,她不可能不知道那個安全點。」


  黃三默然,六扇門的鷹爪子擅長情報刺探,他們也參與這項計劃的話,那麼預先設置的集合地點果然不怎麼安全。


  「那怎麼辦?要那兩組人怎麼行動?」如果是十幾個人的正面交鋒,他還可以勝任指揮,可關係的方方面面太多,他就不好把握。


  「剝洋蔥,懂么?」林婉晴冷靜道:「命令他們在外面打他們的,一層一層剝開洋蔥皮。餘杭縣最多不過一營人馬,殺一個少一個,州郡兵精銳程度有限,等傷亡到了一定程度,自然會崩潰,不成行伍。」


  黃三點點頭,正要用清源特殊的手段傳送命令,又被林婉晴拉住:「命令丁組,進城,攻陷縣衙。」


  餘杭縣令凡人修為,人道結界支持的時間不可能太長,但他一定會儘可能地延長這個時間,所以勢必不可能威力全開,比如很難阻止外面的人進入。丁組人數最多,雖然從城外進來路途遠了些,但也是一支有生力量,黃三覺得這個決定很正確。


  不過縣衙可不好攻破,黃三欲言又止,想想還是領命去了。殘餘的法力運轉,幾點幽芒鑽入地下很快遠去,他鬆了一口氣,才看向對面街口正欲行動的敵人。


  這邊忙著交代戰術,布置任務,那邊的敵人也沒閑著,就這麼一會功夫,數十張大弓已經張開。不過這樣近的距離,最多只有一發的時間,更大的威脅,必然是他們隨身攜帶的弩箭。


  林婉晴急促的道:「不要怕,跟著我沖,他們人雖然多,卻不如我們精銳。我尚有法力,衝散這一波敵人,穿過小巷,去另一邊大街,他們人多展不開不好追趕。走——!」


  怕?黃三承認心裡是有一點怕,法力不好使的情況還真不多見,自從成為練氣士以後,有多久時間沒有和凡人這樣真刀真槍地拚命了?


  不過轉瞬臉上就有些火辣辣的:她一個小姑娘,又貴為郡主,同樣法力不暢,她都不怕,帶頭衝鋒。自己一個爺們,有什麼可怕的!


  弓弦震動,發出蓬蓬的聲音,黃三低下身體,緊緊伏在馬背上,他略微側首,眼角掠過左前方那一抹月白身影。


  夜色雨幕之下,這道曼妙的身影格外顯眼,箭如雨下,十有八九倒是沖著這道身影而去。


  黃三耳邊聽得寶劍出鞘的聲音,只見她左手白虹,右手流星,出劍如風,左撥右打,那羽箭雖多,竟然完全奈何不得,不由看得精神一振。


  距離已經不遠,他鼓起勇氣一夾馬腹,揮舞著朴刀,大喊一聲:「殺!」一馬當先,堪堪突入敵陣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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