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虎躍鷹揚(一)
說是縣城大道,畢竟寬度有限,五匹馬并行已經是極限。這還是平常行走,若是在全力疾馳,衝刺敵陣的情況下,兩馬并行是最好的選擇,否則很可能被友方的兵刃誤傷。
黃三一個衝刺,眼看著就要帶頭撞入敵陣,耳邊傳來嗖嗖的聲音。
「來了!」
他心臟急劇收縮,渾身的血液好像都湧上頭腦,這麼近的距離,特製連發的弩箭就像死神的鐮刀,只要瞬間就能收割走人的性命。
練氣士體質強大,如果不是直接命中要害,或許一時半刻還死不了,不過這可是在戰場上!負了傷,就意味著戰鬥力下降,在接下來的戰鬥當中,更容易成為攻擊目標,柿子撿軟的捏,這個道理誰都懂!
黃三不想變成柿子,尤其是軟柿子!
他猛地向右邊一勒韁繩,駿馬吃痛一聲長嘶,在街面上橫立過來。黃三一個翻身,魁梧的身軀靈巧地跟猴子一樣,一下子藏在了駿馬身後。
「噗噗」的聲音連續響起來,還未站穩身體的駿馬受此重創,腳下一軟就要撲倒。黃三運轉氣力,雙手成掌,全力一擊打在馬身右側,馬匹龐大的身軀帶起巨大陰影轟隆一聲重重的跌入對面人群當中。
雨下得有些大了,薄紗般的雨霧變成了層層的雨簾,馬屍帶起的巨大水霧掩蓋了敵人的身影。黃三眼中進了水,儘管雨滴打在眼睛上面有些痛,他還是努力睜大了眼睛,尋找敵人的位置。
漫天的水珠,白茫茫的雨簾,敵人的聲音好像從另外一個世界傳過來:
「小心!閃開!」
「混賬!繼續放箭!」
「不能讓他們突進來!」
接著又是骨斷筋折,大聲慘叫的聲音,這些普通的士兵大多沒有練氣士的水準,即使清源的人因為結界緣故,無法正常使出法術來,其精銳程度也遠遠超過他們。
巨大的馬屍好像沉重的攻城錐一樣,一下子就破開了駐軍的防線,被它直接壓在身下的人哼都哼不出一聲,直接就沒了氣,丟了性命。
馬屍余勢未消,帶著巨大的慣性又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離,凡過之處,無不人仰馬翻。整齊的隊列一下子缺少了一大塊,好像稻田被收割機開過去一樣。
後排的駐軍手中不停,拉弓上弦,抓緊時間又射出一波箭雨。密密的箭簇帶著優美的弧線,尖嘯著飛上半空,爭先恐後在人和戰馬身上帶出一朵朵艷麗的血花。
人仰馬翻,人吼馬嘶,前面的是敵人,後面的是袍澤,黃老三胸中忽然湧起來一團怒火,狹路相逢,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雖然素不相識、無冤無仇,不過殺死你們,總好過賠上我和我的兄弟們的性命!
他幾個箭步,朴刀一揚撲進人群當中。才一落下身體,長刀下劈,伴隨著震天的慘叫,一個腦袋連著半個肩膀噗通掉下地,血水飛濺了他一臉一身。
慘烈的景象叫郡兵們停頓了一下,但馬上,右邊兩把刀劃破雨幕,幾乎瞬間就到了他身前,冰冷的刀鋒在揮動的時候帶起一蓬雨珠,晃花了黃老三的眼睛。
他右腳一抬,躲過下三路的刀鋒,奮力前沖反手一刀,「當」的一聲巨響,死死架住砍向自己胸腹要害的另外一把刀。
兩刀交擊的瞬間,時間都好像靜止,刀鋒由極動轉為極靜,刀身上的雨水受不住巨大的反震之力,一下子脫離刀鋒飛到空中,重新化為萬千的水滴,白茫茫一片,好像給朴刀染上了白色的光暈,殘酷而美麗。
黃三的力量比對方大,但現在不是比誰力氣大小的時候,他的右側又擠進來了兩個敵人,他沒有時間和對方糾纏,鑿穿敵陣,叫他們不敢繼續放箭才是當務之急。
他也沒有時間去看左邊的林婉晴,只是耳邊隱隱傳來利劍穿心的嗤嗤聲,還有敵人身死的悶哼聲音。黃三明白,自己並不需要去擔心那邊的情況,他現在要做的,只是保證自己活下去,這樣才能為她承擔下一部分壓力。
向前,再向前。兩把長槍宛如毒龍出海,一左一右從前方猛地扎過來。他不退反進,全力疾沖,刀身一揚從右至左狠狠劈在左邊那把長槍槍頭側面。
那長槍手覺得手上一股巨力傳來,身不由己槍身一偏,黃三乘機蹂身而上,刀鋒在槍桿上從前而後劃過,強行頂開它,發出讓人牙酸的難聽聲音。
腰間一痛,終究還是慢了一點,右邊那把長槍在他腰腹帶出長長一條豁口,鮮血很快涌了出來。幸運的是槍頭只是劃過,並未深深扎進體內,黃三狂吼一聲,把身體當做武器,一下子撞在左邊長槍手的身上。
他如今修為已經頗為可觀,體質比幾頭牛加起來都要強上不少,這全力一撞之下,那槍手頓時口噴血霧,好像真正被鬥牛撞飛的破布一樣飛了出去。
合擊之勢被破,黃三獰笑一聲,手起刀落,斬下另一個槍手的手掌,不顧他的厲聲慘號,左手用力抓住他的脖子,喊道:「爺掐死你個狗雜碎——!」
手指一用力,咯嘣一下,好像捏碎了核桃,他手上用力,將身體已經軟綿下來的槍手身體輪圓了橫掃一圈,盪開了周圍一圈刀網。
「噗噗噗」,刀身入肉的聲音不絕於耳,敵人驚怒交加的聲音不斷響起。
「殺了他!」
「給六子報仇!」
「殺了我兄弟,要你償命!」
參差不齊的聲音,像是宣示決心,又像是喊出自己心裡的恐懼。
黃三一臉的血水,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臉上,齜出白森森的牙齒。只是手上的血污更多,這麼一抹之下,頓時整張臉更加污垢不堪,配上白花花的牙齒,顯得更加猙獰。
稍遠一些的地方,有人喊道:「上弩箭,準備,無差別攻擊。」
另一個聲音有些顫抖的道:「隊長,我們自己的兄弟還在前面,你可要想好啊!」
「混蛋!」那隊長罵道:「我不知道要你教我?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以為前面那些兄弟還有活下來的可能嗎?要麼被敵人殺死,要麼和敵人一起被我們射死,你要怎麼選!」
那人訥訥不能言,隊長的聲音很快再次響起,「放箭——!!」
弩機扣動的聲音,弩箭發射的聲音,敵人倒下的聲音,同袍被砍傷的聲音,黃三渾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臉上,敵人決絕至此,沒有了法力支持的清源弟子難道真的要和一群普通凡人一起,倒在這污垢的血水長街之上?
他終於忍不住轉頭,去看此生要效忠的人。
白衣的女子好像雨中的精靈,濕透的衣衫並沒能妨礙她的行動,玲瓏的曲線身姿之間,白虹流星好像活過來一樣,化為一白一紅兩道光芒,在她身周纏繞盤旋。
所過之處,敵人身上無聲無息爆出數朵血花便軟軟倒下,就這麼短短一會兒的時間,她走過的地方,已經倒下不下三十具屍體。
「離手劍……」黃三順手格開斜刺里殺出來的刀鋒,嘴裡嘀咕了一句,心裡很有些感慨。
在這種情形下,每一分剩餘的法力都是寶貴,黃三原以為凡人的劍術不過如此,在修士的面前不值一提,到了現在他才發覺,世間並不存在無用的技能。
林婉晴雙劍在手,只是稍以法力引導,便將離手劍的威力發揮到了極限,無論刀槍劍戟,皆不是兩柄神劍一合之敵。
殺到後來,這些郡兵皆是面露驚恐之色,他們看向對面這白衣女子已經由最初的淫邪、窺視、仇恨,轉而驚恐、畏懼、迷惘。
這樣強大的敵人是他們從未親身經歷過的,修者的強大他們自然知道一二,他們的隊長、什長不都是練氣士么?可這般強大的修者,還是超乎了他們貧乏的想象,原來築基境界的仙人即便沒了法力,也不是他們可以挑戰的啊!
他們一步一步,不斷後退,幾乎被嚇破了膽子。再勇敢的人,也不願意和毫無勝利希望的敵人交手,那不叫勇敢,那叫愚蠢,戰鬥的意義在於取勝,而不是白白送命。
隊長命令一下,有腦子靈活的已經就地一趴,或者一個驢打滾翻到了路邊。反應慢的,直到弩箭離弦的聲音傳來,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更大的恐懼抓緊了心臟,滿心的懊悔和不甘同時充斥著大腦,這反而叫身體更加的遲鈍,無法做出有效的應對,只能閉目等死。
弩箭離弦,化成箭雨,瓢潑的大雨也不能阻礙它們堅決地前進,只能稍稍減慢一點它們的速度。但是突然,那些阻礙消失了,漫天的雨珠詭異地靜止,懸浮在空中,一時間這附近數十丈方圓之內風平浪靜,好像大雨從來沒有下過一般神清氣爽。
時間好像靜止,人人皆可以清晰看見,空氣當中水珠晶瑩,折射著神劍發出的光芒,好像一粒粒細小的珍珠泛出光彩,無數雨點的朦朧白光紅光連成一片,將附近映照地恍如仙境一般。
沒等弩箭穿過靜止的雨簾,所有雨珠齊齊一震,黃老三瞪大了雙眼,就看見那些雨珠化為無數小小的利劍,齊齊一震,將弩箭盡數擊落,叮叮噹噹聲音悅耳,黃三覺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聽過這麼好聽的聲音!
劍雨余勢未消,好像長著眼睛一般,避開和敵人纏鬥的清源弟子,準確無誤將僥倖從弩箭下倖存下來的郡兵一一殺死。
郡兵隊長臉色一變,正要下令,瓢潑的大雨再次淋下,被阻擋在半空一瞬間的暴雨好像瀑布一樣當頭澆下,灌了他一臉一鼻子,頓時將他就要出口的命令堵了回去。
等他好不容易張開眼睛張口欲呼,忽然發現自己視線比剛才高了不少,耳邊傳來手下們驚呼的聲音。
「慌張什麼?!」他想要喝罵,張了張嘴卻沒有聲音發出來。視線晃動了一下,餘光掃過地下,地上躺著一具屍體,無頭的屍體,看起來如此的熟悉。很快的,隨著視線不受控制的轉動,眼前出現一張濁世間本不該有的美麗秀顏。
「好美。」這是隊長最後一個念頭。
林婉晴將隊長的頭顱隨手擲在地下,大喝道:「降者不殺!」
剩餘的郡兵不過三十幾人,本來以他們的精銳程度,能忍受三四成的傷亡而不退卻已經是極限,只是適才一番激斗減員太快,叫他們根本都還沒來得及升起崩潰的念頭。
而現在隊長已經陣亡,頭顱都叫敵人可怕的首領割了去,頓時一個個心膽俱寒,再無繼續戰鬥下去的勇氣。
第一個人扔下了武器,很快更多的人扔下兵器,噹噹兵器墜地的聲音響成一片。黃老三終於帶人趕上來,大聲喊道:「跪下!都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