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終南回天錄 江南馬家三小姐

  接下來的日子，酒和黑娘子就成了支撐我活下去的支柱。開始，我每天還要回一下道觀，心虛的看一看衛小夢和大和尚有沒有找我，結果發現他們很忙，道觀也在他們的收拾下，一天一天的變了樣子。


  在觀里呆著，看著他們帶子一群女人忙進忙出，我彷彿成了空氣，除了偶爾搭幾句話，一看到他們，我的失落感就特別的強烈。還不如去喝喝酒，賭賭錢，反正手氣也不差，每天還能多少贏點，雖然我知道這裡面黑娘子可能幫了不少忙。


  說起黑娘子，雖然與她有了魚水之歡，但終究是認識不久，我的心裡多少對她還是有點抵觸，但又不明白究竟是抵觸什麼，每次與她留宿，二人對飲，我就會吐出很多心裡的煩惱，我說，她就默默的聽著，我不說，她就陪我喝酒。我現在才明白，我來這裡的癮，是因為有個人，能聽我說話，能理解我的苦楚。


  這一天，我剛準備出道觀去找黑娘子，就被大和尚攔住了。


  「今天，就別出去了」大和尚說道。


  我楞了一下，平時他們很少能顧得上我，今兒怎麼還專門攔住我，讓我留下來，難道？難道是他們知道我與黑娘子的事兒了？


  「幹嘛？」我低著頭，心裡砰砰的跳著。


  「前幾日，忙著收拾道觀，沒顧得上你，你的事兒，也該有個說法了」大和尚說道。


  「我的事兒，不用你們管」我想，真的是被他們知道了，畢竟鎮上離這裡不遠，黑娘子又那麼出名，來來往往的人，很容易就傳開來。


  大和尚看我懟了他一句，很不高興的說：「你說你，這段時間，每日下山去喝酒，不喝到爛醉不回來，有時候還徹夜不歸」。


  「哎呀，行了行了行了，喝個酒多大個事兒啊」我打斷大和尚的話。


  「喝完酒還賭博，是不是？你別當我不知道，上次衛小夢告訴我，你帶來的細軟都要用光了」大和尚理直氣壯的問我。


  我抬頭看著大和尚，不想說話，轉身準備離開，結果大和尚一把把我抓住。


  「說你幾句怎麼了？你現在功力全散，雖然沒有找到恢復的辦法，但你也不能自暴自棄啊」大和尚說道。


  「哎，我說，和尚，我的事兒什麼時候要你管了，一邊去，我有事兒下山」我不耐煩的推開他。


  大和尚被我一把推開，楞在了原地。我揮袖離開，出了道觀。離得很遠的時候，我似乎聽到背後大和尚在喊「管你的事兒，是因為我把你當朋友」


  我停下腳步，朋友，多麼滑稽的一個詞，我現在還需要朋友嗎？醉生夢死，渾渾噩噩，似乎更適合我，喝酒的時候，每個路人人都是我的朋友，賭博的時候，每個賭友也是我的朋友，雖然我知道，喝完酒，輸完錢，大家就都誰都不認識誰了。你大和尚和衛小夢何嘗不是這樣，一忙起來，我就成了空氣。一想起來，就輪流教訓我。


  想到這兒，我加速腳步，奔向山下。


  今天，酒喝了很多很多，到了賭坊，手連銀子都拿不穩了，黑娘子讓人把我送到她的廂房。我倒在她的床上就呼呼的睡著了。只到深夜，我才醒過來。


  床邊坐著一人，手中拿著扇子，輕輕的給我扇著，見我醒來，連忙將水盆中的臉帕拿起擰乾，放在我臉上輕輕的擦拭著。一股暖流從臉帕每個接觸到的地方，傳遍我的全身，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說道「還是你對我最好」。


  「你睡了三個時辰了，要不要起來吃點東西」黑娘子問我。


  「不吃，你陪我坐一會」我一把拉倒黑娘子，將她攬入懷中。


  黑娘子掙扎出我的懷中，理了理頭髮，說「外面還有客人呢，我出去等他們散了，再進來陪你，一會給你熬點粥，暖暖胃」。


  我躺在床上，側臉笑了笑，說道「你去吧，我自己洗把臉，等你」


  黑娘子莞爾一笑，閃身出了門。


  我看著黑娘子出了廂房門，又躺了一會，掙扎著起了床，頭很痛，要裂開的感覺。我將整個臉埋入水盆中，從水裡吐著氣，想把身上的燥熱與濁氣全部吐出來。洗了把臉，人清爽了許多，我坐到方桌錢，拿起桌子上放著的煙桿，塞上一小撮煙絲，將煙頭對著油燈上的火焰。


  酒是好東西，煙也是好東西，黑娘子第一次讓我抽的時候，我嗆得眼淚流，慢慢的，我開始適應並享受這種感覺。繼而，也愛好上了這個東西。


  正在發獃，忽然聽見廂房外傳來一陣吵鬧聲，按說這個時間，已經是客人散去的時間了，不應該這麼吵鬧。我放下煙桿，打開房門，聲音更加清楚的傳進了我的耳朵。


  「老闆娘，麻煩你把人交出來，我們也不是來為難你的」一個響亮的聲音說道。


  這不是大和尚的聲音嗎？我急忙穿過走廊，來到大堂的門后，偷偷的看著。


  大堂里此時已經沒有了客人，黑娘子背對著我，她的左右站著幾個夥計，都抄著板凳，對峙著對面的兩個人。


  這兩個人，一個是大和尚，一個是衛小夢。


  「二位，我們這裡不收留外人，你們也看到了，賭坊已經結束營業了，二位要想來玩，我歡迎，但，二位要是想鬧事，哼，老娘也不是好惹的」黑娘子說道。


  「我明明看到他進來了」衛小夢對大和尚說道。


  原來，衛小夢偷偷的跟蹤我。


  「二位，我這兒每天客人來來往往，小姑娘，你這一來一往怎麼也有幾個時辰了」黑娘子又說道。


  「小夢，是不是你找我的時候，這小子又走了？」大和尚疑惑的問衛小夢。


  衛小夢對大和尚手一指說道：「不會，你看，他的口袋還掛在櫃檯上呢」


  我順著衛小夢的手一看，果然，估計是進來的時候，隨手把口袋取下來，放在了櫃檯上。


  「掌柜的，我們要找的人，他的東西為何在你這兒」大和尚一看到我的口袋，來了自信。


  黑娘子回答道「那，也許是他落下的，你們拿走好了」


  衛小夢這時候對著黑娘子說「他下山帶著銀子，你們肯定是見財起意，搶了他的銀子，把他……」


  「我們要進去找人，老闆，清者自清」大和尚往前一步走說道。


  黑娘子眼看大和尚就要開始搜店，急忙橫跨一步，攔在大和尚面前，說道「你們敢」


  說罷，眼色一使，後面幾個夥計，拿著傢伙就砸像了大和尚。


  大和尚一看，急忙把衛小夢護到身後，然後雙臂一振，夥計們砸到他身上的傢伙紛紛脫手，幾個夥計也被反力擊倒在地，疼的打滾。


  大和尚用的是真氣，曾幾何時，我的真氣比他厚的多，如今，這一副半殘之軀。唉！！

  黑娘子看到夥計們被大和尚輕鬆擊倒，臉色一怔，說道「少林寺的和尚，這內力還算醇厚」


  「掌柜的，承讓了，還麻煩讓條路，讓我們找一找人」雖然已經翻了臉，大和尚還是有理有據的說話。


  「要想過去，除非今天從老娘的身上踩過去」黑娘子知道遇到高手，但也毫不輸氣勢。


  「得罪了」大和尚做了一個揖，開始氣運周天。出手拿黑娘子。


  只見黑娘子一個反手抓住和尚的手，扣在手中，口中喊道：「著」


  啪，大和尚在這聲「著」下，飛出了，重重的砸在賭檯上。


  我看到這裡，大吃一驚，黑娘子原來也是修鍊中人，一手甩出去，明顯看到一道真氣將大和尚給捅了出去。對，就是痛，這道真氣，如同一根梢棍，好在大和尚真氣護體，雖然跌的很遠，但也沒有太大問題。只見大和尚狼狽的爬了起來問道：「姥姥的，你是哪個門派的，出手太狠了」


  大和尚邊說邊解開衣服查看傷勢，只見大和尚胸前已經起了一個圓圓的紅印子。


  「哼，老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想必你們聽說過，南馬北林」黑娘子一招得意，笑著說道。


  「你是馬家的人」大和尚驚呼。


  「算你識道，那就趕緊滾吧」黑娘子說道。


  這個時候衛小夢突然插嘴道「你難道是當年被馬家趕出來的，馬三小姐」


  黑娘子一聽此言，大怒，一掌揮向衛小夢，我一看，不得了，不能讓她傷了衛小夢，衛小夢不會武功，沒有真氣護體呀！！

  情急之下，我準備衝出去。誰知道，剛準備衝出去，之見衛小夢的身上竄出一條蛇，飛到黑娘子手上，狠狠的咬了一口。黑娘子應聲倒地。


  這條白蛇，是我和衛小夢從古塚中帶出來的護墓獸，毒性肯定劇烈無比，黑娘子只被咬了一口，就倒在了地上，我不顧一切的沖了出去，護住了黑娘子，將她攬在懷裡。


  衛小夢和大和尚一看到我出來了，齊呼：「你果真在這裡」


  黑娘子此刻倒在我懷裡，只是瞬間的功夫，臉色變得慘白，呼吸變得急促，牙關緊咬。


  我冷冷的背對著大和尚和衛小夢說：「你們滾」。


  衛小夢和大和尚聽見我讓他們滾，都愣住了。


  半響，衛小夢對我說：「你說，你讓我們滾」


  我說：「對，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大和尚跑過來拉著我喊道：「你瘋了」


  我冷冷的甩開大和尚的手，說道：「我是瘋了，你們今天要麼自己滾，要麼，把我也殺了」


  大和尚被我懟的沒有了話說，衛小夢臉上也開始出現了淚花。


  「衛小夢，我沒想到你是這麼歹毒的人，你們知道嗎，在你們忙著干其他事情的時候，只有她」我看了一眼懷中的黑娘子接著說道「只有她，陪著我，聽我訴苦，陪我談心，你們居然，居然用白蛇殺了她」


  衛小夢用哭腔說道：「劉大哥」


  聽到衛小夢熟悉的哭腔，我的心裡莫名一軟，忽然我又看到了我懷中黑娘子，心一冷說道：「閉嘴，我當不起你的劉大哥」。


  大和尚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還沒等他開口，我滿心的悲憤冒了出來，沖他們兩個喊道：「你們走啊，求求你們了，我最心愛的人被你們殺了，你們還想怎麼樣，記住，從今以後，我劉士曼與你們恩斷義絕，再遇形同路人，我求求你們了，走吧.……」


  衛小夢聽到我說出此話，哇的一聲哭了一出來，轉身跑出了賭坊，大和尚看到此景，氣惱的一跺腳，也追了出去。


  「公子，抱我進房」我懷中的黑娘子輕聲的說道。


  「哦，你別怕，你沒事的，我有辦法」我急忙說道。


  我把黑娘子抱進了廂房，放在了床上，又出來，從櫃檯上拿了我的口袋，從裡面取出茗草，放在嘴裡嚼碎，嘴對嘴的喂到黑娘子口中。接下來又給她餵了水。


  茗草的作用果真很大，本來它就是白蛇的食物，在我的希望中，它是可以解了白蛇的毒的。


  果然，半支香后，黑娘子呼吸漸漸平復。


  「公子，這是茗草吧」黑娘子氣若遊絲的說道。


  「是的，它一定可以把你治好」我回答說。


  「公子，以前，都是我聽你說，今天，你一定要聽我說，好不好」黑娘子用懇求的眼神看著我。


  「好，我乖乖的聽你說」我忽然淚如雨下。


  接下來，黑娘子給我講了她的故事。


  她本是江南馬家的三小姐，閨名馬嬌。在她16歲時，家人要將她許配給江南布政使大人的公子，這本是件好事，因為本來馬家的家傳是傳女不傳男的，所以一直人丁不興旺，與布政使接親之後，可以藉助此勢力發展馬家門徒及碼頭。但16歲的馬嬌此時已經有了心上人，拒死不從。她的母親，也就是江南馬家的家主，一氣之下，將她心上人暗殺，並將她關起來。當馬嬌聽說心上人已經死去時，便瘋了般的殺出馬家，將攔她的家人擊死擊傷。直到家主趕上，制服了她，為了懲罰她，用毒物將她，也就是家主自己的女兒，搞成了麻子臉。


  養傷過程中，她的二姐，將她偷偷放出，她一個人到處流浪，直到來到鹿門鎮，本來想一死了之的，但卻被一高人救下，告訴她：「留此殘命，興許還能做些什麼呢」。後來，她放棄了死的打算，在鹿門鎮開了一家賭坊，並自暴自棄，言語行為輕佻了起來。直到遇見了我。


  「公子，你說我倆，是不是同命相連」黑娘子輕輕的問我。


  我看著黑娘子，不知道怎麼回答她的話，使勁壓抑著我想要哭的衝動。


  只見黑娘子從胸口掏出一塊綢緞，遞到我手上，說道：「公子，這都是我馬家的外功口訣，我走了，沒有人能保護你了，你要好好看，好好學，以後起碼沒人能欺負你」。


  「不會的，你不會走的，這個茗草，是上古神草，一定能治好你的」我急促的說道。


  黑娘子搖搖頭說：「公子，可不可以抱著我」


  我點點頭，俯下身，抱著黑娘子，黑娘子的手輕輕的撫著我的臉。


  「你真的好像他，真的好像他，真的……」黑娘子呢喃的聲音突然中斷。


  我懷中的黑娘子變得如此冰冷。


  我的心就像被冰雪凍住了一般。


  我終於忍不住大聲哭了出來。


  我將黑娘子埋在了鹿門山腳下，面對沔水，找鎮上的石匠刻了墓碑，墓碑上寫著「劉馬氏嬌之墓」。從今天起，馬嬌就是我的妻子。我又在墓碑旁，搭了間草棚，我想，我要陪著黑娘子，永遠，永遠……

  我把賭坊讓崔三和趙四去搭理，並承諾他們也算點股。然後到山上拿了我的行囊，買了一條小船。就這樣吧，半殘之人，心灰意冷，隱居此地罷了。


  我上山拿行李的時候，觀里的道姑告訴我，大和尚和衛小夢已經離開了。下山後，我發現黑娘子的墓前，多了一堆新燒的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