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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萬壽龍紋卧足杯

  說起來,事情真有點趕著往狗屎上踩的倒霉。就在侯野棠交給教導主任五千塊錢的第二天,藍大分校的財務保險柜就被撬了,裡面二十幾萬現金和分校公章都失竊了。


  本來兩件事的時間差了一天,教導主任也沒往侯野棠的身上想,但報案勘查現場后,警察懷疑很可能是分校內部人乾的。這就很容易讓大家嫌疑到平時有點妖的女財務身上,而且更容順藤摸瓜的聯想到跟女財務有點騷情曖昧的教導處主任了。


  偏巧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藍大校長要來分校視察。這事處理不好,很可能自己會被停職調查,到時候就算真沒查出事,自己在藍大的前程也要出大事了。


  所以,侯野棠就成了炮兵連炊事班班長最佳人選:背黑鍋戴綠帽看著別人去打炮。


  教導主任輕描淡寫的讓侯野棠老實交代,其實就是在給侯野棠挖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坑。開玩笑,二十幾萬的現金,還有分校的公章。這可是巨額盜竊,就算你坦白承認,按照我國刑法,也要判三到十年的徒刑。


  侯野棠雖然還不知道這裡的內情,但隱隱的感覺到不對勁。更何況,盜竊這個罪名他是萬萬不能背的。否則,他這輩子都別想去見瞎叔了。


  正在僵持著。門一開,一個保安進來,跟教導主任耳語了幾句。教導主任急忙站起來整了整衣服。然後吩咐兩個保安把侯野棠帶到一個角落的空置教室里看起來。反覆強調,一定不能讓侯野棠給跑了。


  在空置教室里,侯野棠坐在一個板凳上,兩個保安一左一右緊緊的盯著他。


  侯野棠怎麼想都覺得這裡有事。但要直接問保安,未必能告訴你。小眼睛一轉來了主意,問倆保安:「喂,兩位大哥。我是不是攤上大事兒了?」


  倆保安瞪眼睛:「大了去了!」


  侯野棠:「那這事如果我跟你倆坦白交代了,你倆算不算立大功?」


  倆保安瞪圓了眼睛:「大了去了!!」


  侯野棠:「那你倆再跟我說說經過,我想想怎麼詳細的跟你倆坦白交代。」


  倆保安立刻搬凳子坐到侯野棠對面,噴著唾沫星子,一五一十的把整個經過都講了。


  侯野棠越聽心越驚,教導主任給他挖的已經不是坑了,簡直就是美國科羅拉多大峽谷。剛才如果他稍微含糊一點口氣,他都可能成了重點嫌疑犯了。開玩樂,二十幾萬的現金,那是你教導主任說說情就能解決的事情嗎?

  但更糟糕的是,你侯野棠早不早晚不晚的正好在出事前一天弄出五千塊錢來,如果證明不了這五千塊錢是從哪裡來的,這事還真就麻煩大了。難道你跟他們說那五千塊是賣馬桶蓋來的?那馬桶蓋又哪裡來的?清代金絲楠的馬桶蓋,那可算是個文物,要這樣追下去,搞不好我又成了文物盜竊犯了。好,就算你把北坡的文物都賣了,賣了大價二十幾萬,都頂了失竊款。你一個窮小子一下子哪來那麼多錢啊?做鴨子也沒這麼快吧?那不就相當於直接承認是你偷的那二十幾萬嗎?巨坑!絕對的超級巨大坑!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給錢不行,不給也不行。侯野棠此刻算是理解竇娥了,理解竇娥為啥喊冤喊的那樣撕心裂肺驚天泣鬼了,憋的呀!


  有冤無處訴還是小事,如果把你判了刑,消息傳到村子里。那些婆娘們還不得用口水把瞎叔的門給淹了。他甚至都能聽到鋪天蓋地的冷嘲熱諷了,什麼那侯野棠本來就是個爛泥扶不上牆,一個瞎老頭子還像個寶一樣給養著。這回可倒好,給養到監牢里去了。真是瞎了一輩子的眼啊……


  侯野棠越想越害怕,越想頭越大。難道我侯野棠這輩子就毀在這五千塊錢上了?侯野棠有了上次被困在縣衙,即將被兩個衙役打死的那種焦慮恐慌無力感。


  此時,在教室外的走廊里傳來一陣腳步和說話聲,好像是教導主任在給什麼重要人物介紹學校情況。想必就是保安說的藍大校長來視察分校了。


  兩個保安示意侯野棠別出聲。侯野棠心想,我出聲能頂個屁用,藍大校長也理解不了我那說不清道不明的竇娥冤啊!


  「冬天教室供暖怎麼樣啊?可不要把娃娃們凍到咧……」


  忽然,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詢問教導主任。當這個聲音傳到侯野棠耳朵里的時候,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一下子站起來,衝出門向那群人看去。


  此時,人群中間,一位五六十歲的樸素婦女轉過頭,以那慣常的特有的農村婦女的微笑看向侯野棠:「疑?這位小同學還在上課咧。」


  頓時,侯野棠一股熱流沖向眼眶。


  那女人向侯野棠走來,陪同人員呼啦啦的跟在後面。那女人看著淚光涌動的侯野棠,用手關切的扶了扶他的肩膀:「小同學,你怎麼咧?莫急,有啥事說出來,也許我能幫到你咧。」


  侯野棠顫著聲一字一字的說:「聽我說,在這裡等我回來!一定等著我!」


  那女人不笑了,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侯野棠,忽然一把握住了侯野棠的雙手。


  這女人叫馮素貞,她丈夫叫藍強。他們從一間電器維修室開始,一路風雨走來,一起開創了全中國都知道的藍大。


  儘管她們人到中年功成名就,但從來沒有一刻忘記,在31年前的那個冰雪之夜,曾經發生過的故事。


  在馮素貞和藍強夫婦的私人謝恩宴上,一輩子都以微笑待人的馮素貞,從沒有過的哭了,哭的徹底哭的放鬆。好像把三十幾年的眼淚都傾倒了出來,同時好像心中的擔子一下子都放下了。


  「哭啥咧!今天終於見到恩人咧!應該高興才對。」也已經滿頭花白的藍強輕輕的拍著馮素貞的後背,安慰著愛人。


  馮素貞在丈夫藍強的安慰下終於忍住不哭了,她坐在侯野棠的身旁,一直握著他的手不放。一股腦的把三十多年來的經歷都說給了侯野棠聽。


  那天侯野棠出了房間不久,在走廊昏昏沉沉的藍強被旅社服務叫醒。又不知發生了什麼的被送到了馮素貞和孩子的房間。


  樸實的馮素貞,把今天的所有經過都講給藍強聽了。起初藍強不相信,這事放在誰身上都難以置信啊!但從下火車一直到黑天的這幾個小時里,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這是無法解釋的。


  他最終忍不住去問了旅社收錢的女店員,被藍強七問八問的,女店員不耐煩了:「咋的?後悔了?不想用你老婆的嫁妝換錢了?我告訴你,站前旅社可是國營單位,明天你要是不給房錢,我讓公安把你抓逮起來!」


  這回藍強相信了。


  第二天一早,藍強揣了一支金鐲子出去想法子換錢了。到中午回來的時候,腰裡鼓鼓囊的塞了一圈。進到房裡打開給馮素貞看,嘩啦啦一打一打5元10元的票子,足足有一萬多塊。


  「哈哈,那時候人民幣最大面額也就10元咧。」一聽愛人說到這裡,藍強興奮的補助說明,好像回到了那個年代:「我們都叫它大團結。所以,一萬多的5元10元。看起來好嚇人咧!哈哈……」


  藍強的笑聲爽朗,滿屋子都是他的迴音。


  夫妻倆只換了一隻鐲子,另一支被馮素貞精心的收藏著。在未來的日子裡,無論再艱難的時候,她都沒動過把它換錢的念頭。後來學校走入正軌越開越大,她每年都要來遼陽幾次,每次都要在站前那家旅社住上幾天。再到地下通道走上幾走。她都期盼著能再有朝一日能遇到恩人。三十幾年都過去了,黑髮人變成了白髮人,還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見到恩人了。沒想到今天得償所願了。說到這裡,馮素貞又哭了出來。哭了又笑,笑了又哭,說這是高興的。


  藍強雖然年近六十,但精力充沛,聲音洪亮,他表達感情的方式不像馮素貞那樣笑中含淚,是不斷向侯野棠敬酒。然後自己爽快的幹掉。


  據他說,那支金鐲子對他意義重大。不但度過了那道難關。更重要的是,讓他在以後開學校創業中非常有魄力,人都說他膽子大的就像二百五。


  「我怕啥?仙人都罩著我咧!」說到這裡,滿屋子又都是他的笑聲。


  侯野棠成了全國知名民辦學校藍大的名譽董事。每年都可以拿到一筆巨額分紅。名譽董事可以當,但分紅還是被侯野棠拒絕了。侯野棠覺得,31年前的事,遠比錢給到他的更多。


  分校門前,侯野棠跟送他出來的馮素貞夫婦揮手告別。那兩個保安使勁挺在那裡給侯野棠敬禮。


  從始至終,馮素貞夫婦都沒有問過侯老仙是怎麼回事。對於她們來說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在有生之年當著恩人的面親自說聲謝謝。


  在侯野棠離開后不久,還有一個人站在相同的位置跟學校說再見。站在那裡就像一根掉了漆禿了頭的鉛筆。大門旁還是那兩個保安,不過此時不是在敬禮,而是抬著頭,眼神遊離的看著天。


  陽光透過窗子打在侯野棠被窩裡的屁股上。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發酸。這人生理想貌似隨時都能溜進門縫裡。


  已經貴為藍大的名譽校董,居然還睡在下屬拆遷包工隊的宿舍里。侯野棠的高大又親切的形象,瞬間在眾位工友的心目中豎立起來。


  這些日子侯野棠在清代現代八十年代的猛穿一氣,實在累的夠嗆!驚險的夠嗆!難得狠狠的睡了這一覺。


  現在錢也不用還了,挖掘機也不用修了,也不用再提心弔膽裝孫子當拆遷民工了。但有一件事他還是要抓緊時間去做的,就是把烈士陵園北坡那些寶貝搗騰出來賣掉,然後回家好好孝順他的瞎叔去。


  自打風水瞬移以來,侯野棠第一次能這麼悠哉悠哉的來到北坡挖東西,感覺實在良好。


  四處無人,挖開那萬年不爛湊合著用的海黃陰沉木箱子,看著叮叮噹噹的一箱寶貝,侯野棠忽然有點犯愁。這一箱子東西要全抱到古玩街上去,肯定會被當成文物販子盯上。古玩換錢這條路沒摸熟之前,還是低調行事為好。於是按照字條上標的銀子數,他挑了一件價位最低的一隻青花白底小瓷杯。


  侯野棠捏著這隻小瓷杯上下看了看,沒覺得怎麼樣,難怪價位最低,這比瞎叔平時喝酒的小瓷杯沒好到哪去。上面畫了幾條青藍色的龍,實在普通的很,他覺得如果把這些龍都畫成金色的那才好看,估計肯定會更值錢。這次就先拿這隻小瓷杯過去探探路吧。嘿嘿,這叫投杯問路。


  侯野棠哪裡懂得,別看這隻杯小,那可是明嘉靖官窯的精品,全名是明嘉靖青花萬壽龍紋卧足杯。在拍賣行里起拍價都要一百萬。侯野棠就這麼把價值一百多萬,明嘉靖皇帝用來飲酒的青花珍品,隨便揣在褲兜里往古玩街來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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