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各懷鬼胎
兩日後,夜。
眼看後日就將迎來月圓之夜,馬平依舊沒有敲定作戰計劃,只是忙於展示自己的兼聽則明,不斷地跟諸鬼討論,打完一場又一場毫無收穫的口水仗后,慢條斯理地安排盯梢和刺探情報的班次和名單,彷彿籌劃狩獵幽冥虎不過是準備富裕婦女的午後茶話會一般,只需做些可有可無的準備功夫,重要的是讓每個鬼都有嘰嘰喳喳說些瑣碎廢話的機會。
這他媽到底搞什麼鬼。
先是巧施算計,自刀雨地獄便開始籌措困獸地獄的伏擊計劃,展露出野心和城府;再是日日只做些無益於狩獵幽冥虎的瑣事,散漫無為,一副優哉游哉的樣子。如此大相徑庭的作風,令柳還望完全摸不透馬平的想法,以至於被蛇咬過的它,不禁又有井繩之懼,猜疑馬平是否早已布好了局,只是自己、或者整個團隊都被瞞在鼓裡。而令柳還望尤其想不通的,是那晚馬平經過推算得出月圓之夜日期后,隨之向團隊公布所採取的說辭。
『各位,我剛剛得到了關於月圓之夜的消息!大家都知道柳兄比我們先到達困獸地獄,在等候大部隊來到的時間之中,柳兄沒有自私畏懼龜縮到安全的地方,而選擇積極地去刺探情報。地府不負誠心鬼,經過長期的蹲守,柳兄成功地從一次對敵方討論的偷聽當中,得出了月圓之夜的日期——兩日之後,六日之內!儘管這個日期有些模糊,而且有敵方刻意放出假消息的可能,但總比我們如今盲人摸象的情況來得好,這全都得益於柳兄!我為之前注重大局而選擇欺瞞了柳兄再一次道歉,也希望大家能夠為柳兄的犧牲精神鼓掌!』
在一片極有傳銷組織神韻的掌聲和喝彩聲中,柳還望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對馬平這番莫名其妙的說辭,它先是一頭霧水,腦筋一轉,瞬即又對馬平恨得牙癢——月圓之夜的日期,明明是馬平推算得出的,它歸功於自己,想來是賣個好,彌補欺瞞它一事。但這個好,馬平又不賣透,又不止不賣透這麼簡單:它說了一個極其模糊的日期,還加之於「有敵方刻意放出假消息的可能」,儘管馬平是根據真實的日期籌措戰略。但在眾鬼眼裡,這計劃卻是基於它柳某人的「情報」所安排。由此,到時有功,柳還望固然有份,但一旦出錯,柳還望難免就要背一個大鍋,而無論是非功過,馬平都只會得益。
無奈柳還望再怒,它也無法出言否認——它剛剛大鬧一場,結果是苦主變潑婦,本就惹眾鬼不滿,如今馬平一番說辭將它捧了起來,它一旦出言否認,不單不會讓眾鬼察覺到馬平居心叵測,反倒會讓它們認為柳還望是條痴迷亂咬的惡狗,反襯得馬平是個事事為鬼著想的鬼中雷鋒了。
硬吃下馬平塞來的啞巴虧,柳還望悶悶不樂兩日,閑暇之餘,都只能祈禱狩獵幽冥虎一事能夠一帆風順,不要讓自己被遷怒而成眾矢之的,但眼見馬平弔兒郎當,日日虛度,比活人中沉溺於網吧中的啃老一族還要不堪幾分,柳還望只覺自己是當定了靶子,轉而尋思著到時要如何脫險了。
柳還望坐在一棵高大樹木的枝丫上頭,眼神在密林之間隨意飄忽,偶見異動,便朝那處打出一發或兩發青木珠,直到平息,便後腦勺往樹榦一靠,繼續遐想。
雖然馬平左一句不明確右一句很模糊,但它還是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原則,煞有介事地安排外出偵察敵方動態兼搜索瘦高漢子的任務。而為了確保偵察鬼員的安全,馬平限制了偵察的範圍,使鬼員始終活動在緊急情況下,短時間內即能得到大本營援助的距離之內,每探測完一片區域,再整個大本營一同移動到另一個位置紮根,隨後才再度開展偵察活動。到此刻為止,短短兩日,現時柳還望身處的位置已經是第三個大本營根據地了。設置了偵察活動,自然要配合設置反偵察任務,馬平為之安排了更密集的哨崗排班,並將哨崗位置外移,以方便響應前線的偵察鬼員。
柳還望現在已經是在輪今日的第二趟班了。
這兩日之中,確實在偵察和盯梢過程見到過敵方零星的鬼員活動,只是雙方都頗有默契地選擇效仿牛郎織女,遠遠相望,偶做些恫嚇的舉動,而沒有進行任何過激的親密接觸。之所以會發生這種情況,全因為雙方各懷鬼胎——名副其實的各懷鬼胎——馬平方篤信馬平的說法,認為月圓之夜的關鍵掌握在敵方的手中,由是不想打草驚蛇;敵方這是有鑒於先前幾次吃了馬平方的虧,面上不說,心有戚戚,所以也不敢太過造次。由是兩日過去,這水火不容爭得有你無我的兩方,看起來倒是相安無事、一片和睦。
『哈哈!你媽-逼的!』
正遐想著,柳還望忽地啞然失笑,在心中痛罵馬平一句,想自己自詡卑鄙,跟馬平比真的是小巫見大巫了。
馬平這小子,心眼比鴨店裡的屁眼都多!
原來柳還望百無聊賴,無端端又想起了那晚馬平的說辭,本來它還以為當時已經讀懂了馬平的險惡用心,殊不知剛剛靈光一閃,這才明白馬平深藏的一層用意。柳還望初初也古怪馬平要拉自己背鍋,為何要刻意將日子說得那麼模糊,兩日之後六日之內,數學不好的惡鬼——事實上,數學不好的惡鬼在惡鬼圈中占絕大多數,因為地府那套極其繁瑣複雜的冥鈔精魂轉換規則根本無鬼能懂(懂的都進入機構合理運用規則進行剋扣賺油水了),除非華羅庚放棄投胎在地府開設培訓班,否則地府怕是往後再幾萬萬年都數不出一打精熟該規則的惡鬼。由是惡鬼們乾脆破罐破摔,將加減以上的數學知識都忘得通透,如有計算的需要,只靠掰指頭進行加減,好在惡鬼們時間極多,運用這個方法具有先天優勢,就是不利於驗算——分分鐘就可能算錯,這樣來嫁禍自己,未免太過大費周章。對此唯一的合理解釋,只有馬平不希望團隊中的惡鬼在有閑暇思考時得知月圓之夜的準確日期。
為什麼?
兩日後的柳還望才終於想明白——因為月之石。
柳還望和瘦高漢子早於大部隊兩日來到困獸地獄,而敵方大部隊又至少早於柳瘦半日來到困獸地獄,倘若馬平大大方方地宣布了月圓之夜的準確時間,被團隊中頭腦較靈光的一反推,不難推知敵方很大可能已經經歷過一次月圓之夜,並進行了幽冥虎的狩獵,儘管時間上來看有些倉促(實則不然,因為困獸地獄中所有靈體動物不論是白天的無害寵物姿態,抑或夜晚的發狂巨獸姿態,只要被擊殺,都會予以擊殺者提示,敵方有並無好生之德的虐貓愛好者早在初到困獸地獄時便了解了規則)。而敵方原本鬼強馬壯,應該不存在狩獵失敗的道理,但狩獵得手,它們卻又通通滯留在了困獸地獄之中,乃至被馬平方伏擊招致了巨大戰力的損傷仍是不走,這就只指向了一個事實——離開困獸地獄的條件,不單單擊殺幽冥虎這麼簡單。一旦有一個鬼想通了這一點並說了出來,不僅馬平的威信會頓時蕩然無存,乃至於這個依靠節節得利的順勢所維繫起來的團隊,也會瞬間分崩離析。
面對著馬平這重重算計,柳還望怒極反笑,它在樹上扭過身去,自上而下看了正盤坐於一塊開闊草地上頭的馬平一眼,嘴角上揚,低聲揶揄道:『馬平啊馬平,你是想著只要一取得月之石,當即揚長而去,到時任憑這團隊如何土崩瓦解都與你無關了嗎?好厲害的算計啊~』
說著,柳還望抬起右手,隔著風衣摸了摸藏在懷中的那方木盒,洋洋得意地無聲浪笑,一掃先前的沮喪無奈,頓時只覺充滿信心。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這螳螂得手,還是我這黃雀飽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