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沒空

  一個人,如果說沒空,那是因為他不想有空;一個人,如果說走不開,那是因為他不想走開;一個人,如果對你借口太多,那是因為他不在乎。——張愛玲

  我越來越眷戀這種琴瑟和鳴的生活,希望它可以能夠持續的久一點,再久一點。既然有了這點奢念,我在這個家和張清的身上花的心思多起來。


  這不,我樂顛顛地和周阿姨扛回大白菜,大張旗鼓的研究起來韓國泡菜,只因為有天張清隨口說,「這韓劇別的沒啥看頭,韓國泡菜倒是出了名了,等有時間我們去韓國嘗嘗。」


  張清總是對啰啰嗦嗦的韓劇不屑,覺得芝麻大點的劇情顛來倒去折騰半天,白白浪費時間,有那閑功夫,神州一百號也研究出來了。


  我呢,恰恰相反,一部一部韓劇追著攆著收看,絲毫不覺得辛苦,常常跟著劇中人物稀里嘩啦流眼淚。我一聽他誹謗我的偶像,就不滿地反駁他,「這叫以細節感人,在瑣碎中見真情!」


  張清雖然一點也不苟同我的意見,但偶爾也會陪我看上幾集,在我熱淚盈眶的時候遞上紙巾,順便打擊我幾句,「都是忽悠人的,專門賺你這個小傻瓜不值錢的眼淚!」


  我不怕他調侃,照樣看著劇中帥哥嘖嘖流口水,往往這時張清更會毒舌,「全是刀雕斧頭砍出來的!哪有你身邊的真帥哥養眼。」


  說完,他還故意挺挺碩健的胸膛,將眉毛揚幾揚,那臭屁的模樣和秦俊江有的一拼。看來在韓劇這個問題上是難以和他達成共識了,好在韓國泡菜多少得到了他的一點青睞。


  既然難得有點韓劇里的東西入他的眼界,咱就給他炮製炮製,以後共同話題也多一點。為了一點蘿蔔白菜,也不用跋山涉水跑到韓國去,咱自己湊合著弄點得了,又不是個高科技活兒。


  我哼哧哼哧親自清洗不假他人之手,連周阿姨要幫忙我都連連推開。張清就笑著說,「阿姨,讓她折騰!」那笑容寵溺遷就,光輝耀眼,越發讓我幹勁十足。


  我依葫蘆畫瓢模仿劇中的切法,整顆整顆橫豎畫十字,大刀闊斧儼然是行家。可是每每來吃的時候,味道爛兮兮的怪極了,連周阿姨普通的白醋泡紅蘿蔔都比不上。


  我懊惱得揪著頭髮圍著客廳暴走,張清瞧著我的炸毛醜樣樂得嘿嘿悶笑。哼,真是個沒同情心的傢伙,也不說安慰安慰我受傷的心靈。


  周阿姨見我一副喪氣囧樣,就好心提議,「小楓,沒啥,那韓國玩意就不是咱弄得,過幾天我來教你做韭菜盒子。」


  於是,我又心血來潮,跟著周阿姨學做韭菜盒子。正好張清好這一口,看在他寵我的份上,我也練好手藝犒勞犒勞他吧。雖然寵和愛有天壤之別的距離,也不能完全抹殺他那些付出的感情投資。既然他投我以桃,我就禮尚往來報他以李,不然,顯得我多不通人情世故似的,都不曉得知恩圖報。


  說是我做,主要還是周阿姨主廚。我只夠打打下手的資格,勉強幹些雞零狗碎的雜事,泡泡蝦米,擇擇韭菜,搗搗雞蛋。我再不敢自不量力親自操刀了,以免弄巧成拙,壞事。就算干這些瑣碎打雜的活計,因為心裡爽,我照樣忙得激情澎湃。


  周阿姨在麵粉中慢慢加入熱水,邊加邊用筷子攪拌,麵粉成雪花形狀,不燙手以後揉成光滑的麵糰,蓋上乾淨的濕毛巾,餳20分鐘。我撐著雙手盼著,迫不及待地期待把麵糰和餡料包成盒子的那神聖一刻。


  周阿姨老道嫻熟,盒子包的規則美觀;而我呢,笨手笨腳,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盒子竟公然和我作對,一個個怪模怪樣。它們蔫不拉幾趴在蒸屜上,癟嘴歪臉,丑得慘不忍睹。


  不過張清卻吃得津津有味,不住地嘖嘖誇讚,「不錯,孺子可教,這比韓國泡菜強多了!」


  儘管多半是怕打擊我的熱情,讚美的程度有誇張的成分,我還是樂得心花怒放,比在優質課競賽中名列前茅更有成就感。


  自恃有良好的開端,晚上窩在被子里,我趁機興緻勃勃地遊說他,「元旦我們去d城怎麼樣,去看看阿嬌?」


  d城是我大學畢業的地方,阿嬌還在那個城市堅守,她多次邀請我回去親切會晤,順便分享一下我新婚的喜悅。我嘛,也想向她晒晒我愉悅的幸福生活,以此證明她原來的擔憂純屬杞人憂天。


  我說此話的時候,張清已經亢奮的雙眼充血,額頭的青筋突裂,整個人只差爆炸了,他猴急的連連在我渾身上下種草莓。


  我經常在電視上,聽很多所謂的愛情婚姻專家們口若懸河地宣講婚姻真諦,談到如何巧妙地向男人提要求時,有的說,切莫不要在男人求歡時無理取鬧,那將適得其反;有的說,那是比較合適的機會,多半會心想事成。我常常被繞的一頭霧水,鬧不清聽哪位專家的話為好。


  反正這時候我就這樣提出來了,此時不提更待何時。兩口子提個小小的要求都還要思量過來考慮過去,那不把人累死!在愛你的人面前,處處是契機,根本不需要絞盡腦汁瞎費勁。當然啰,這是本人一點不成熟的膚淺之言。


  雖然迄今為止,我算是戀愛也轟轟烈烈的談過了,婚呢也馬馬虎虎結過了。男人呢,我有些厚臉皮的說,也已經經歷了兩個,但對於駕馭男人,我依舊是一竅不通。要不然,我也不會慘兮兮地被許彬中途趕下車了。


  我自認為,男人在床上,特別是擁你入懷的瞬間,是耳根子最軟的時候。總所周知,全世界不是都有吹枕頭風之說嗎,我篤定他今天會答應我。因為本身要求很低,因為氣氛很好,毫無懸念我應該勝券在握。


  「以後吧,元旦我沒空。我岳父他們一家要來,他的病預定在那時需要複查。」張清愣滯了一會,輕描淡寫地說。出乎意料地,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連半點的遲疑都沒有。當然這個岳父特指他的前丈人了,不可能是我爸。


  我柔軟的身子尷尬地僵住了,感覺自己無形之中被狠狠地扇了一耳光,唇角的血色盡數褪去,一臉慘白。我氣鼓鼓地將被子一裹,掙脫他的禁錮不再搭理他,他毫不留情的一番話給我的打擊的確不小。


  張清可能意識到自己的回答過於直白僵硬,他馬上用略帶薄繭的指腹輕輕地撫弄著我的唇角,暗啞的嗓音里含著歉疚,「別生氣,將來還有的是機會。」


  他的話冠冕堂皇,解釋的無懈可擊,但就是這樣多餘的解釋讓我不寒而慄,顯而易見它就是畫蛇添足的搪塞。失望,挫敗,像一條蛇鑽進我的心裡,噬咬得我內心隱隱作痛。


  我以為我的溫柔足夠包裹他的憂傷,他也會自自然然地成為我的依靠,我們會彼此支撐著找到幸福,可他總是在我努力想要靠近他的時候,不動聲色地將我輕輕推開。原來我的願望很美滿,但現實卻如此骨感,因為所有的願望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一個人,如果說沒空,那是因為他不想有空;一個人,如果說走不開,那是因為他不想走開;一個人,如果對你借口太多,那是因為他不在乎。


  他幾日的溫情呵護,竟然讓我忘乎所以了,我們其實只是在搭夥演戲呀!因為劇情太美,演員太投入,我演著演著就入了戲,當了真,不知不覺就把自己幻化成劇中的女主角,飄飄然,找不準自己該有的位置了。


  我得感謝他,時時提醒我在他心中的份量,微不足道。幸而我早有自知之明,至今住著客房,他和彩雲姐曾經的主卧室我沒有逾越半分。


  我再不出聲,用枕頭蒙住頭,悶悶唧唧睡了。只有對阿嬌說sorry了,反正上次她放我鴿子了,這次只好換我不仁不義了。不是我要報她的一箭之仇,實在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張清像不能安分守己卻又吃不到肉的和尚,吭嘰吭嘰在身後屢屢發信號。我緊緊縮在被筒里,任憑他將我扳過來翻過去,我就是咬緊牙死挺著裝木乃伊,根本不吭氣回應他,就讓他碰一鼻子灰。


  張清一個人折騰了半宿頓感無趣,大約也知道今天是索求無望了,只好無奈地放棄掉,光摟個人睡了。霸王硬上弓的事情估計他還做不出來。


  元旦故地重遊的夢想化為泡影,我一下子成了霜打蔫的茄子,好幾天無精打采。我也不再一有空就興匆匆地朝家裡趕,又恢復漫不經心的老樣子,時常像孤魂野鬼在路上無意識地晃蕩,覺得就是在街上看兩隻狗打架也比回家有趣。


  因為那對我來說,那只是一座豪華的房子,不是我可以放心棲身的家。


  唉,我到底是感性居多,理性不夠。既然經營這段婚姻我依然力不從心,就不死不活這麼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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