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需要鐘點工嗎
爸爸還沒有睡覺,在客廳看電視等我,見我進門,立即從冰箱里拿出冰鎮西瓜,「累壞了吧,快歇歇!」
我有一搭無一搭地吃著西瓜,神情有點心不在焉,爸爸覺察出我有些異常,「有心事?方便和爸爸說說嗎?」
「爸——」,我欲言又止,不知從何說起,「就是……就是……,張清今天找我了。」
「哦——」,爸爸的神色並不意外,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肯定是想和你再在一起,你是如何考慮的?」
「我心裡比較亂,不知道該怎麼辦?」
的確,我心亂如麻,不知道應該如何抉擇。對張清,對我自己,我好像都失去了信心。要我再次回頭,繼續重複以前患得患失的日子,我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了。
「不管你做什麼決定,爸爸都尊重你的選擇,」爸爸沒有正面給我答案,只是語重心長地提醒,「雖然我不是主張你委屈求全,但你選擇的時候一定要慎重,不能賭氣。你也是做媽媽的人了,不要光想著自己,要多為陽陽考慮。」
爸爸的一席話,如醍醐灌頂,讓我陷入深思。每次談到張清,我都從自身角度出發,恨得咬牙切齒,但張清對陽陽來講,卻是血脈相連的爸爸。我過多地考慮自己的感受,一味地在他們父子之間製造障礙,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發了一會兒呆,抽出張紙巾,擦了擦嘴,「張清想和陽陽相認,我打算找時間讓他們正式見個面。」
「當然要這樣做,不管怎麼說他都是陽陽的爸爸,血脈親情是什麼都割捨不斷的。陽陽有他選擇的權利,這樣對孩子才公平。」爸爸站起身,關掉電視機。
「這幾年,張清為陽陽也沒少操心。你生陽陽時,他就守在外面,老專家就是他去請的。這次陽陽上學也是他想的辦法,就憑你老爸,平頭百姓一個,到哪裡去搬兵請將?」
說著說著,爸爸又突兀地拋出一個掩藏許久的秘密,讓我錯愕不已。
「你也不用責怪他,都是經過我允許的。以前怕你反感,張清叫我保密的。」
「他作爸爸的,給自己兒子做點事情,難道不應該嗎?」我鴨子死了嘴巴骨硬,絲毫不領情。我說的也有道理呀,張清作為父親給自己兒子跑跑腿,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先去睡吧,也不急在一時,自己慢慢想清楚。」爸爸起身往自己的卧室走。
我腦袋轉了半晌,叫住了爸爸,「我要怎麼給林鑫解釋?」
「你自己過日子,顧忌別人幹啥?只要你好,他高興都來不及。」爸爸沒有回頭,摁亮了他房間的燈。
「先讓他們父子相認吧,別的以後再說。」我沖著爸爸的背影嘀咕,爸爸置若罔聞,不知道聽清了沒有。
陽陽如今上學,已經是興高采烈,不需要連哄帶騙了。起床時,他骨碌一個鯉魚打挺,動作迅速主動。
我們母子倆收拾好,嘻嘻哈哈地下樓,沒料到張清心情挺急迫的,竟然早早地等在小區門口守株待兔。他坐在車上鳴喇叭,我假裝沒聽見,牽著陽陽心無旁騖繼續往前走。張清見我不理會他發出的暗語,勾腰從車上鑽出來,邁開步子向我們走來。
我輕輕地跺跺腳,瞪了他一眼,嘴角朝陽陽一撇,示意他不可以輕舉妄動。孩子還一無所知,我怕他一時難以接受。張清還算不笨,很快領悟了我的意思,老老實實地退回到車上。
學校並不遠,我們一路上說說笑笑,很快就走到了。張清在後面開著車,可憐巴巴地跟著。我蹲下身子,「啪嘰」在陽陽臉上親一口,鬆開手和他說拜拜。陽陽調皮地聳起他的小鼻子,抵了抵我的鼻尖,才揮手進去。
看著陽陽的老師牽起他的手,他們的身影淹沒在人群中,我才不緊不慢地走到張清車前,敲了敲玻璃,「你別蠢蠢欲動地瞎蹦躂,小心嚇著陽陽,我還沒有對他講,你耐心等我的通知。」
張清扶著額頭,一臉無奈,「小楓,你速度些,我有點等不及了。」
我揚揚眉,沒理他,抬手攔了一輛計程車。你早幹嘛去了,現在你知道著急了?我讓你見我的兒子就算對你仁至義盡了,吊吊你的胃口還不是小菜一碟!張清拿我毫無辦法,只能望洋興嘆,眼睜睜地目送我絕塵而去。
我到花店的時候,小梁已經前腳到了,正在整理櫃檯。雲南大理的鮮花剛好空運過來,我清點了一遍簽收好,我們就分門別類地開始扦插、包紮。中途零零碎碎有幾個小姑娘進來買了幾捧鮮花,一個小夥子讓我精心編了一個花籃,說要去探望病人。
不知不覺,時間就像小馬車,晃晃悠悠半天很快就過去了。爸爸踩著鐘點,給我們送來了豐盛的午餐。素炒西蘭花、油淋茄子、魚香肉絲、豆瓣鯽魚、雞蛋紫菜湯,我和小梁吃得津津有味。
「爸,說了讓你別送,我們訂盒飯就行了。天太熱了,怕你中暑!」我一邊吃,一邊責怪爸爸。
「不要緊,暫時還吃得消,以後動不了再說。」爸爸不以為然,慢條斯理地掃著地上的碎花瓣。
我眼角有些潮濕,爸爸一把年紀,我不僅沒讓他安享晚年,反倒盡做些無厘頭的事情讓他替我操心,想想真是不乖。看來我只有將來把自己的日子捋順了,過安穩了,少讓老爸揪心,就算是最大的孝順了!
午飯過後,我讓小梁在裡面的躺椅上休息,我自己顧著店面。老闆適當地體恤一下員工,恩威並重,她會更加死心塌地為你所用。這是我個人不成熟的見解,估計能夠得到各位成功同仁的認可。
「姐,你需要鐘點工嗎?」一個大男孩推門進來,正是昨天幫張清買花的年輕人。
昨晚由於時間倉促,我沒功夫打量,今天仔細一瞧,還真是一位俊氣的小夥子。他個子頎長,身材勻稱,肩寬腰窄,整體呈倒三角。一雙眼睛靈動生輝,似乎會說話,即使架了一副寬邊眼鏡,也遮擋不住熠熠的光澤。面部輪廓柔和,彷彿隨時準備蕩漾起微笑。整個人看起來像衝破陰霾的陽光,給人希望的憧憬。
他一瞬不瞬地望著我,表情既靦腆又滿懷期待,竟讓我不忍心開口拒絕。但我的小店剛剛開張,錢途渺茫,養活自己可能都成問題,哪裡還敢添丁進口。
「我這小本經營,你來打工的話,報酬可能達不到你的要求,你也願意嗎?」我有些遲疑,拒絕的話確實又說不出口。
「這沒問題,我的目的並不在於賺多少錢,只為積累點社會經驗,最主要的是我很喜愛花卉這一行。」小夥子見事情有眉目,抬了抬眼鏡,笑逐顏開,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你請我應該不會吃虧,花店裡有個男夥計,別具一格吸引人;再說我是學計算機的,我可以給你做個網頁,幫你在網上打開銷路。」
這小鮮肉經濟頭腦不錯的,分析問題起來頭頭是道,理由聽起來蠻誘人的,我有點鬆動了。小夥子眼觀六路,知道我有了留他的意思,趁勝追擊,「姐,我就是江城大學的學生,來去很方便的,每天中午和星期六都有時間,工錢你看著給。」
我光聽他一句一句貼心的「姐」叫得都心化了,於是頭腦一熱,就應了下來。小夥子名叫喬羽,他把學生證和身份證都給我看了,並規規矩矩地交了複印件,看來是有備而來。
整個中午,喬羽不時歡快地叫著「林姐」,迎來送往招攬著客人,白皙修長的手指熟練地包紮鮮花,我和小梁兩個女人竟望塵莫及。我該不是傻裡傻氣撞了大運,撿了塊璞玉吧。
晚上打烊時,張清竟然早早地守在店門口,似乎專門等著我下班。真是好笑,他都不用上班的,未必成天只想著來獻殷勤了。我冷著眼看他忙不迭地幫忙關空調、檢查電源開關、鎖門,鞍前馬後地忙碌,儼然一家之主。
他的示好總是不合時宜,就如暴風雨後的雨傘,顯得那麼多餘可笑。
我照樣坐上他的車,聽憑他送我回家。反正不坐白不坐,再說我深更半夜一個人獨行,是有點心驚膽顫的。
「小楓,要是太辛苦,你就別撐著,我養活你和陽陽還是不成問題的。」張清從我坐上車就開始聒聒噪噪。
他存心沒盼著我好,盡給我說喪氣話,我氣惱地撅撅嘴,不開腔。
「你看你這麼晚回家,陽陽肯定睡了,你根本沒時間陪他。爸爸年紀也大了,精力有限,照料孩子一定累得夠嗆。」
張清的話雖然說得令人心煩,卻有一定道理,爸爸這幾天盡顧著接陽陽,廣場舞都誤了好幾場。
「我在這裡已經買了新房子,乾脆你和陽陽搬過來住,把爸爸也接過來,再請個保姆,這樣大家就都輕鬆了。」
張清,你好與不好關我屁事,你倒是會算計!你就可勁兒做你的春秋大夢吧!我還沒打算放過你呢,你倒是在幻想天倫之樂了。
我一路腹誹,好歹不吭氣,歪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張清一個人自言自語說了半天,見我毫無動靜,伸出手來摸摸我的頭,「睡著了?既然這麼累,開個什麼店?」
我繼續裝聾作啞,直到小區門口,我才睜開眼,「這個星期六我帶陽陽來見你,見面地點你決定。」
張清一聽,激動地手足無措,「那就在家裡吧,我來接你們。」
「一言為定,慢走不送。」我乾淨利落,說完就走。張清不甘心地追下車,還想黏糊一會。
「吱」地一聲急剎,一輛車停在我們的腳邊,林鑫怒氣沖沖地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