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不活了
早晨的陽光金燦燦的,也不刺眼,空氣清新。我肚子里補充了能量,整個人平添了不少精氣神,我愜意地在路口踱步消食,微眯著眼享受著風和日麗。
張清結了賬過來,輕輕推了推我,作勢要牽我的手。我下意識地將手一縮,朝停在路邊的車子努努嘴,「你先上車,我還散一會兒步。」
張清沒有勉強我,他陪我站了半晌,然後說了聲「別呆太久了,早晨天氣涼」,就先上了車。
等我調整片刻走過去時,張清有點慵賴地將頭靠在椅背上,半闔著眼,嘴角上翹,全然一副沉溺的模樣。他的右手放在方向盤上,指尖隨著音樂的節奏一起一落。那修長的指甲細細一看發現它們真的長得非常漂亮,指甲剪得很短,貼著皮膚被修剪得整整齊齊,透著一種健康的粉紅色。
我突然就想到這麼修長漂亮的手指曾經在無數個夜晚,流連在我身上四處遊走,所到之處如星星之火燎原,曾讓我沉醉其中不願醒,我的心尖「嘭」地悸動了一下。
大約是聽到了動靜,張清不經意間睜開眼瞼,抬頭環顧四周,目光隨意地朝我一瞥。他看到是我,不禁笑了,他笑時,只是嘴角微微上揚,然後由唇再帶動其他器官,牙齒一點未露,有些含蓄而不做作。這麼淡淡地揚起來含著一潭笑意,似乎能攝人魂魄一般。原來男人的美貌也有如此迷人的魅力,難怪他有那麼多愛慕者前仆後繼地朝他飛蛾撲火。
這樣傾國傾城的男子,即使不置一詞地冷漠佇立也能讓人耳赤心動,何況還是這樣謙和溫暖,自然是讓一眾美眉心甘情願為他而折腰了。
「想什麼呢?還不上來?」張清側了側身子,替我打開了車門。
咳——我收回心神,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索性大方地坐在他的旁邊,假裝低頭撥弄著安全帶,用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我可不好意思說我在意淫他,不想讓他在我面前嘚瑟;我更不敢說自己在用「傾國傾城」這個詞語讚揚他,這是形容女人的詞語,我怕他知道了一腳把我踹出車門去。
「唉,你這麼笨手笨腳,我真是擔心你和陽陽將來的生活!」張清見我手忙腳亂忙乎了半天還沒有扣上安全帶,無可奈何地擺擺頭,覆身過來親自替我繫上。
「要你瞎擔心,你沒有出現的那幾年,我不照樣把陽陽養的呱呱叫!」我朝他的後腦勺翻了一個白眼,不客氣地搶白了他一句,「你一現身倒好,連累我的陽陽受了這麼大的罪!」
張清緩緩地直起身,倍受打擊地望著我。他的臉上起初還是那樣平靜無波,可是緊接著面部肌肉不易察覺地抽搐,顯得很受傷。他彎彎的眼角眉梢呈一個憂鬱的弧度,薄薄的嘴唇蠕動了幾下,最終啥也沒有說出口。估計他自認理虧,只好緘口不言了。
我看著平時盛氣凌人的張清此刻軟弱無能地坐在那裡說不出話來,百口難辯的樣子,我的心裡酸酸脹脹,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幸災樂禍吧,好像顯得我不地道,小肚雞腸專門戳別人的痛楚;可是要我心生惻隱可憐他,我又不大願意,明明是他欠下的桃花債,卻讓我無辜的兒子遭罪。
「怎麼,不服氣?難道我說錯了?」我嘟囔一句,但聲音小了許多。
「對不起!」張清突兀地將我深攬入懷,痛苦地蹙著眉閉上眼,用一種近乎魔咒一般的低沉嗓音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地念叨,「小楓,對不起……」
那是一種讓人沉醉入魔的溫柔痛苦的嗓音,我不知為何,似乎被感染了一般,獃滯半晌忘記了推開他,呆在他溫暖的懷抱一動未動。
過了許久,我才反應過來,舉起拳頭抗拒地抵在他的胸口,隔開兩人的身體想要推開他,但基於他情緒有些低落,我又不忍心使出蠻勁對付他。我就以這種欲拒還迎的彆扭姿勢,被張清禁錮在懷,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張清以前在我的面前一直表現得像一個打不死的小強,任憑我如何地冷嘲熱諷,都堅強如鐵。我不知道自己今天哪句話說重了,居然觸動了張清脆弱的神經,讓他這般地沮喪、沉重。這樣不堪一擊的張清讓我不太習慣,我有些束手無策。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出發吧!」張清鬆開手臂,讓我從他的懷抱中解脫出來,清脆地摁了一聲喇叭,穩穩地發動了車子。
張清這人今天大腦抽風了,暖暖地笑一陣,苦苦地鬱悶一陣,臉變的比川劇表演還快,簡直讓我跟不上他變幻莫測的節奏。我也懶得過多去揣度他豐富的內心世界,以前和他耳鬢廝磨時,我都無法掌控他的思想動態,如今蕭郎是路人,他的一笑一顰就更不在我的管轄範圍之內了。
我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裝作打瞌睡,偶爾抬頭和張清說句話,出聲幫他提提神,但話題都繞開那些敏感問題,以免再次刺激他。我最近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只要遇到一點傷腦筋的問題,我就喜歡做鴕鳥蟄伏不動,用老僧入定的姿態對待周遭事物的起落沉浮。通俗一點說,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可以省不少事,避免無謂地傷心傷情。
在接近江城的時候,我接到了阿嬌的遠方來電,我看見手機屏幕上隱約閃爍著「阿嬌」的字樣,有點晃神,我已經好久沒有和阿嬌互通消息了。
「小楓,我不活了……」阿嬌的聲線裡帶有明顯的哭腔,我馬上意識到阿嬌接下來要給我傾訴的問題十分嚴重。我立馬緊張起來,如臨大敵。張清已然成為我的陌路人,對他的喜怒哀樂我大可以不加理會,可是阿嬌是我的閨中密友,雖然隔了千山萬水,我卻是不能撇下她不管。這些年風風雨雨,她一直是我堅強的後盾,陪我度過了許多痛苦難捱的時光。
在我的記憶中,阿嬌是一個刀槍不入的女漢子,自古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如果能讓阿嬌痛哭流涕,事情一定是到了無法挽救的地步。
「阿嬌,你別著急,慢慢說!」我示意張清將車上的音樂聲關小一點,將手機往耳邊貼得更近些,力圖將阿嬌的話音捕捉得更清晰一點。
電話那端一陣短暫的沉默,阿嬌半晌沒有開口說話,似乎在極力抑制自己的情緒。良久,她才哽哽咽咽地繼續講述,「小楓,我不敢相信,蕭哥他會這樣對我……」
阿嬌的敘述斷斷續續,顛三倒四,我費了老大的勁兒才弄清事情的原委。其實事情的來龍去脈十分簡單,只是因為阿嬌太激動、太氣憤,才讓這個中文系畢業的才女,把如此簡單的故事表述的語無倫次。
阿嬌和她婆婆的矛盾由來已久,三言兩語說不清楚。阿嬌的婆婆早年守寡,含辛茹苦將蕭哥拉扯成人,本來希望他參加工作后,找一個經濟條件好一點的媳婦。結果他千挑萬選,和同樣是窮苦出身的阿嬌好上了,特別還是阿嬌倒追的蕭哥,老婆婆就不不樂意了。
老婆婆在阿嬌他們沒有結婚之間,就耀武揚威地在他們的筒子樓住下來,平時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盡和阿嬌唱對台戲。蕭哥夾在中間像風箱里的老鼠裡外不是人,阿嬌嘛,因為愛情至上,所以愛屋及烏,那叫一個忍氣吞聲,咬著牙過日子,總想著會守得雲開見月明,覺得自己和蕭哥的好日子還在後頭。
可是隨著阿嬌這幾年身無所出,婆婆的怨聲載道變本加厲,阿嬌和她婆婆的矛盾就日趨白熱化了。蕭哥起初還能兩邊兼顧,但日積月累,蕭哥也焦頭爛額、疲於應付,就漸漸地麻木不仁,索性任家中的鬥爭硝煙瀰漫。
婚姻生活中的事情零零碎碎,總有磕磕絆絆的時候,這個時候如果只講道理,不講感情,大家都不會過的很好,生活中沒有那麼多對和錯,各退一步才能長久。其中婆媳關係是最最敏感的最最棘手的問題,如果處理不好,很容易傷害夫妻之間的感情。因為沒有哪一個人是生活在真空中,一個女孩嫁給一個男人,就是嫁給了他的整個家庭,嫁給了他所有的親戚朋友,如果他不能協調好婆媳之間的關係,必將把生活過的一團糟。
阿嬌那麼開朗陽光的一個女孩子,逐漸被瑣碎的婚姻生活磨平了稜角,但即使疲憊不堪,她依然毫不氣餒,固執地堅守著婚姻的陣地。她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孩子會有的,家庭會和睦的,老公會和她恩愛如初的。這是她當初的選擇,她堅信自己沒有看錯人,沒有愛錯人。
可她萬萬沒有料到,就在她咬牙堅持的時候,心疼寡母的蕭哥妥協了。他迫於無奈,聽從自己母親的安排,國慶期間在家裡和當地一位女子見面相親。他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認為既可以糊弄自己老娘高興,又可以瞞住阿嬌。
可惜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紙終究包不住火,好巧不巧,蕭哥的相親會正好被突然返回的阿嬌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