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情投意合
翌日清晨，玖兒帶著紅木盒子去了後院“芍藥齋”。
昨晚把紅紗落在了雲寧的房間，實在不想再跟鴇兒多廢話，就沒有去取。
——也幸好她沒去雲寧那裏，否則定會撞見梅開N度的老吉。
沒了遮臉的紗巾，玖兒翻遍衣箱也找不到薄厚合適的輕紗，隻得往頭上蒙了塊碎花布，在雙眼的位置剪了兩個很小的窟窿，剛好露出一對烏溜溜的美眸。
照照鏡子，雖然看起來有點別扭，但總算能藏住容貌。
一路上，但凡見到她的人，幾乎都捂起了心口窩，有兩個姑娘還誇張地尖叫著跑掉了。
玖兒很是鄙視他們的大驚小怪，遂，連句道歉的話都沒說。
當她這副打扮出現在廉策麵前的時候，他明顯一怔。
旋即，便鎮定地邀她一同坐下說話。
落座後，廉策淡聲問道，“秦姑娘，怎麽沒有戴麵具？是大小不合適嗎？”
玖兒輕咳兩聲，把盒子放到桌上，“廉公子，這麵具實在是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他並沒有拘泥於麵具的去留，“我想鴇兒已經跟你說了，我希望你到‘芍藥齋’照顧我的起居……”
“廉公子，我這趟過來，一是還你麵具，二是要告訴你，我是不會伺候任何男人的。”玖兒幹脆地拒絕。
“為什麽？”廉策的嗓音有了些微的涼意。
玖兒噴了下鼻息，“老實跟你說吧，我是被人迷暈之後賣到‘雲香閣’的。在此之前，我有情投意合的心上人，我得守潔，絕不可能再去親近別的男人。”
——昨晚想了很久，她覺得廉策這個人不是蠻橫跋扈的凶惡之輩，但也絕非善類。
耍心眼兒是耍不過他的，莫不如實打實地坦誠以對，或許還有商量的餘地。
廉策沉吟一霎，“鴇兒知道你的想法嗎？”
“我隻跟她說，等身體徹底恢複健康再為她賣命。其他的，什麽都沒有透露過。”玖兒停頓片刻，“我之前中過毒，現在身體有些弱。”
廉策在麵具下蹙眉，聲線寒涼，“中毒？什麽毒？怎麽中的？”
玖兒長歎一聲，“當然是被人害的。這件事對身心傷害都很大，我不想細說。”
廉策忍住了追問的衝動，“你跟我說這些，就不怕我轉述給鴇兒？”
玖兒搖搖頭，“直覺告訴我，你是個可以信任的人。”
一陣短暫的沉默。
“既如此，秦姑娘就更要來照顧我了。”男子把裝麵具的盒子推向玖兒，“自然，還要收下這麵具。”
玖兒立刻騰然站起，“姓廉的，我信任你，才把自己的苦衷全部告訴了你！怎麽你還想借此要挾我不成？”
怒火中燒的語氣。
廉策抬頭看著她，目光軟軟的，聲音暖暖的，“秦玖兒，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還是算了吧！估計剩下的話也好聽不到哪兒去！”語畢，抬腳就要走。
男子跟著起身，長臂一撈，把玖兒攬入臂彎。
掙紮中，碎花布上的兩個窟窿挪了位置，玖兒什麽都看不見了。
她想抬手去糾正，奈何雙臂被緊緊地箍著，動彈不得。
“姓廉的，你放開我——”因了眼不能視物，喊聲裏夾雜著慌亂。
男子困住她的身子，嘴巴貼在她的耳朵附近，輕聲說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隔著碎花布，嗬出的熱氣浸潤著玖兒的耳垂。
熟悉的悸動感覺像電流似的穿過心坎，玖兒不由得微微發怔。
然，隻是短暫的失神，很快就恢複理智。
“你到底想幹嘛？”緊張使然，她的心髒猛烈地跳動著。
“安安靜靜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低沉的嗓音越來越溫柔。
玖兒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來緩解情緒，“那你先放開我！”
“我若放開，你就走掉了，還怎麽跟你說話？”他稍微鬆了一下手勁兒，“安安靜靜聽我把我話說完，行嗎？”
主動權雖然在他手裏，用的卻是商榷口吻。
玖兒隻得無奈地點頭，“那你快點說！”
“首先，我不會把你告訴我的事情說給第三個人聽。其次，你若拒絕到‘芍藥齋’來照顧我的起居，鴇兒一定會把你再賣給別人，到時你想逃都逃不掉了。最後，我建議你留下來照顧我。如果你願意，我還可以幫你跟你的心上人聯絡，助你們團聚。”
說完，放開了玖兒，並隨手幫她把碎花布上的兩個窟窿對準了雙眼。
玖兒往後退了幾步，保持著安全距離，歪頭凝視男子，“你會有這麽好心？”
“我確實不算好人，但，對你絕對沒有惡意。”廉策坐回到椅子上，手指搭住紅木盒蓋，摩挲著上麵的雕花。
玖兒倏然回想起當初陸翦救她出“倚翠樓”時的情形，跟此刻有一兩分相似之處。
——當初陸翦不也是一副行俠仗義的凜然模樣嗎？
到後來還不是暴露出了私心和私欲！
念及此，玖兒不免戒心更盛。
“告訴我，你為什麽要幫我？”她用力戳破了窗戶紙，“不會是真的對我有意思吧？”
廉策定定地望著她，“秦玖兒，我不否認對你有好感，但還沒達到喜歡乃至深愛的程度。你覺得我會隨隨便便愛上一個連容貌都沒有見過的女人嗎？幫你，隻是把你當朋友看，懂嗎？”
玖兒有些不太相信，“你，把我當朋友？真的？”
他點點頭，“真的。跟你相處不累心，很舒服。”
“這麽說來，之前你隻是讓我到‘芍藥齋’照顧你的起居、並沒有別的企圖，對吧？”她再次確認。
“當然。我的貞操觀是很強的，怎麽可能輕易找個女人行歡？”麵具鏤花處露出微笑的漣漪，“讓你陪著我，就是因為你心地幹淨，性子純粹。”
玖兒如釋重負地籲氣，“早說嘛，害得我昨晚都沒有睡好，淨琢磨著怎麽跟你抗爭了！”
“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恐怖了？”說話的同時，指了指對麵的椅子。
玖兒立刻會意，屈膝坐在桌旁，“你的輕功那麽好，估計武功一定了得。若是真的被你看上了，那還有個跑？我能不怕麽！”
廉策朗笑幾聲，將盒子推了回去，“喏，這副麵具算是借給你的，等你什麽時候跟心上人重聚、不需要遮麵了，再還給我。無論是之前的紅紗還是你現在頂著的這個怪東西，都沒有這副麵具自在。”
玖兒終於不再拒絕，“那行，算我借的。或許，以後我能還給你個新的。”
“怎麽都好，隨你。”廉策停頓一霎，“所以，你現在是同意到‘芍藥齋’來陪我了？”
玖兒眨眨眼睛，“你還得答應我幾個條件。”
“說說看。”他也跟著眨了眨雙眸。
“第一，我要繼續住在前樓，每天早上過來，天黑就回去；第二，你我之間，不可以有肌膚之親；第三……，第三……，”想了又想，“暫時先空著，等想到了再告訴你！”
廉策往後靠著身子，左肘攀在椅背上，右手搭著桌沿，“秦姑娘，你很無賴。”
玖兒雙臂交叉撐著桌麵，態度十分強橫，“行還是不行？”
廉策用左手食指勾了勾束在腦後的無數根細辮，“為了公平起見，我也應該提幾個條件吧？”
“隻準提一個條件，而且必須是我能接受的。”秦無賴雖然沒有一口回絕，卻給出了苛刻的限製。
廉策咂咂唇，“可不可以讓別人以為我們之間其實是有那層關係的？”
玖兒往前探著身子，壓低嗓音，“哪層關係？嫖.客和妓.女的關係嗎？”
“嫖……”廉策收回搭在椅背上的胳膊，左手扶額，“如果你非要這麽說，也行。”
玖兒直起身子，乜斜著他，“你的意思是，隻要有第三個人，我就得配合你演戲是不是？”
“沒錯。”廉策抬頭直視著她的黑瞳，“我也不妨跟你說實話，我來‘雲香閣’不是為了玩姑娘，而是想掩人耳目。”
玖兒陰險地問道，“所以說，現在我也掌握了你的秘密？也有了製衡你的利器？”
廉策眯起眼睛，“是的，你這個無賴妞。”
玖兒不介意被如此稱呼，十分痛快地拍了下桌子，“行，成交。”
“答應得這麽爽快，你不怕將來被心上人誤會嗎？”男子忽然提了這麽個問題。
“他會相信我的。”碎花布下一臉痞氣，“反過來說，他若是誤會我，那就不值得我生死相隨了。”
實則心裏卻忿忿地念叨：陸老二要是敢不相信我，直接切了他的老二！
廉策的情緒似乎不太高，微微點頭，“好，就這麽說定了。需要立契嗎？”
玖兒灑脫地擺擺手，“要那東西做什麽？寫出來給別人當小尾巴抓？我相信你會守約，你也要相信我，這就夠了。”
“好吧，都隨你。”廉策看了一眼紅木盒子，“你準備什麽時候正式到位？”
玖兒站了起來，“我現在去前樓跟鴇兒回個話，晚點過來和你一起吃午飯，行不？”
廉策也跟著起身，叮嚀道，“拿上麵具，回去把頭上頂著的怪東西換下來。”
玖兒沒有再說什麽，顧自從盒子裏取出黃金麵具，就那麽提著上麵的緞帶出了門。
廉策一直盯著門板發呆，好一會兒，緩緩踱到了銅鏡前。
靜立良久，機械地抬手，解開腦後的繩結，摘掉了臉上的假麵。
銅鏡裏的影像不甚清晰，除了一雙眼睛略帶幾分熟悉感，其他部位看起來都是那麽的陌生。
已經來了好幾天，仍舊沒辦法完全適應這張還算俊朗的臉。
眼不見心不亂，索性戴上麵具遮蔽這份陌生。
驀地，仿佛著了魔似的，廉策伸手去觸摸鏡中的雙目。
漸漸的，眸光中的寒意凝澀了指尖。
直至心頭也被微寒浸染，他輕歎一聲，收回了修長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