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敗露無遺
“五叔,出門之前,我想跟你說幾句話。”玖兒凝神低語。
廉策抬手摸摸她的頭,沉聲安撫,“盡管安心做你想做的事情,五叔會保護好你的。”
“我擔心的就是這一點。”玖兒腦海裏浮現出陸翦的矯健身影,“如果這次回都城被陸翦發現,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把我抓住。到那時,五叔千萬不要救我,隻消自己逃走,然後再從長計議。”
“傻丫頭,五叔怎麽可以丟下你不管!”男子輕扯唇角,語調悠然,“以五叔的身手,對付百八十個人是沒問題的,同時還能把你保護得好好的。”
玖兒悵然籲氣,“要不要用這麽誇張的話來安慰我?”
廉策並未過多地解釋,“那,現在可以出發了嗎?”
“稍等片刻。”說罷,玖兒顧自去了裏間屋子。
俄而,從裏麵出來,徑直走在頭裏,出了門。
兩人在院子裏轉悠了一圈,確定沒有異常,這才繞到正房後麵。
穿過一片樹林,來至高高的院牆下。
雖已入秋,樹葉卻沒有完全凋落,即便站在前樓的樓頂,也看不清這裏的牆頭。
廉策低頭溫柔地叮嚀,“別怕啊,有五叔在呢!”
說罷,攬住玖兒的楚腰,雙腳稍稍點地,一起輕輕鬆鬆地越到了高牆之上。
轉瞬間,兩人穩穩地落在了牆外。
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
車夫衝廉策抱拳行禮之後,撩開車簾作恭候狀。
廉策沒有鬆開玖兒,半擁半抱簇著她走過去,一同上了馬車。
車速很快,因了路況還好,倒也並不顛簸。
玖兒怔怔地坐著,腦子裏全都是陸頗那張壞帥的笑臉。
她現在很後悔,當初不該自作主張地跑去求武淡宜幫忙。
這麽一來,不僅害自己身陷煙花柳巷,更重要的是失去了跟陸老二之間的聯係。
此時此刻,她依舊不肯相信他死了。
那麽強壯的體格,怎麽可能患上重病?
除非……
驀然想起初識陸翦之時,就因為“倚翠樓”的大茶壺要動手打她,他便擰斷了那人的胳膊。
血淋淋的場麵猶在眼前,一下子提醒了玖兒,還有什麽是陸翦做不出來的?
哪怕,陸頗是他的親弟弟。
想到這裏,玖兒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坐在旁邊的廉策心頭一緊,拿了事先備好的鬥篷,披在她的身上。
“要幾個時辰才能到呢,你靠在我身上小憩片刻把!”他柔聲建議道。
——為了提高行進速度,馬車選得有點小,委屈了她,這令他十分心疼。
玖兒原想拒絕,忖了一霎,終是無力地倚上了結實的手臂。
廉策欣慰地翹著嘴角,騰出手臂,半擁住她的小身子,“乖,闔上眼睛休息吧!”
“嗯……”玖兒低噥著,腦袋瓜在他懷裏拱了拱,尋了個舒服的靠姿,閉上了美眸。
馬車內安安靜靜,融融的暖意徐徐地蒸騰而起。
走了一多半路程的時候,玖兒終於睡著了。
傾聽著玖兒勻稱的呼吸聲,廉策的思緒又回到了那一世。
相濡以沫幾十年,他的身心、他的靈魂都深深地依戀著她。
於是,當她晚年病逝之後,他沒有把她葬在墓園,而是將骨灰安置在他們的床畔。
為的是繼續與她朝夕相對,直到他也走完一生,兩人再一起入土為安。
——若非她臨終前再三交代、要他好好活著,他早就隨她一道去了。
哪知,就這樣淒涼地守過百日之期的時候,竟然無意間獲悉她的靈魂被巫師收去,且穿越到了平行時空裏。
既驚亦喜之餘,他又得知二十幾年前,巫師的師父幫助二叔吾戰把靈魂穿越到了同一個平行時空。
他立刻意識到,這極有可能是一場綿延了二十多年的陰謀。
於是,他更加義無反顧地決定同去。
給雙胞胎兒子留了一封長信,他便決絕地吞了整整三瓶安眠藥、抱著愛妻的骨灰沉沉睡去。
重金酬謝驅使下,巫師還算具有職業道德,雖然把他的靈魂送到了距玖兒千裏之外的地方,卻明確告知了她的位置所在。
遂,他日夜不休地做好信物,快馬加鞭、風雨兼程地趕往連城。
在都城打尖兒的時候,他無意間聽到食客說起“陸翦”這個人,當時就感覺記憶中有點印象。
因為急著趕路,並未多加琢磨。
在“雲香閣”安頓下來,跟玖兒見了麵,這才回想起,之前從巫師口中聽說過這個名字。
據巫師回憶,其師父在世的時候曾經提及,吾戰的靈魂穿越到平行時空之後,名字叫做陸翦。
不久前,玖兒說出是陸翦把剛剛穿越過來的她搭救出青樓,並且帶回家去。
就此,吾戰的陰謀徹底敗露無遺。
陸頗是陸翦的弟弟,同時又是玖兒的心上人;如今弟弟忽然病逝,很難保證這事兒跟哥哥一點關係都沒有。
現下去都城,那裏是陸翦的地盤兒,可謂是危險重重。
廉策卻毫無懼意。
隻要是玖兒想做的事情,哪怕上刀山、下油鍋,他也要讓她得償所願。
低頭望著懷中的人兒,他的目光愈發地癡迷,一腔愛火把整顆心都融成了熱流。
馬車越來越顛簸,廉策小心翼翼地把玖兒慢慢放倒,令她枕在他的腿上。
她的樣貌雖然跟那一世有所不同,但,睡覺時努唇的習慣並未改變。
廉策忍著俯身去親吻的衝動,蓋好玖兒身上的鬥篷,隨後也跟著闔眼養神。
快到都城的時候,車夫把馬車停下,腦袋探進車簾,輕聲說道,“公子,馬上就進城了。”
廉策微微點頭,大手撫上玖兒的麵具,“丫頭,醒一醒……”
玖兒睜開了微微泛紅的美眸,“唔……,到了嗎?”
“很快就要進城了。”回答的同時,幫她起身坐好。
玖兒立刻精神許多,“五叔,我們先去陸府。”
廉策睨了車夫一眼,稍一昂頭,車夫便心領神會地回去駕車。
沒過多久,馬車停在了陸府斜對麵的街道上。
玖兒把車簾掀開一道縫,偷眼向外瞟去。
隻見高峻的門楣之上懸掛著素綢,一朵超大的白花居於中間,正好壓住了描金匾額。
這時,車夫跳下馬車,直奔大門而去。
叩響門環,少頃,有人來開了門。
玖兒認得此人,是與她有過一麵之緣的陸府老管家。
“你……找誰?”一身素衣的管家臉色不是太好,有些頹唐。
車夫高聲回道,“半年前,我家主人跟陸二少爺定下了見麵之期,今日特來赴約。”
老管家拭去眼角的淚水,“煩請告知你家主人,我們二少爺……他沒辦法如約見麵了。”
“這是為何?”車夫趕緊問道。
老管家指了指頭上懸掛的素綢,“我們二少爺,病逝了。”
車夫繼續追問,“陸二少爺看上去身體很好的,怎麽會英年早逝呢?”
“這件事我也覺得納悶。可是,大少爺千真萬確地把二少爺的遺體送了回來,隻說是惡疾而終,並沒有細說緣由。我們老夫人受不了打擊,在葬禮當天也跟著仙逝。偌大的陸府,就這樣蕭條落敗了……”言辭間,無限感傷。
車夫回頭看了一眼馬車,說道,“敢問老伯,可否告知二少爺所葬之處?想必我家主人一定會去祭拜一番,以此了結他們之間的約定。”
老管家未作猶豫,立即詳細告知。
兩人的對話,被馬車內的玖兒聽得清清楚楚。
悲慟使然,一時間,臉頰上和麵具上哪兒哪兒都是眼淚。
車夫回來之後,按照廉策的吩咐,把馬車趕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停好,跳下去,快步離開。
廉策撩開側簾,望了一眼天色,隨後,大手撫上玖兒的後腦勺,把她攬入懷中。
“稍等一會兒,天黑了我們就去看他。”聲線好似琴音,格外觸動人心。
玖兒點點頭,克製著,隱忍著,終是哭出了聲兒。
廉策並不勸她,隻緊緊地抱著,任由她盡情地啜泣。
稍後,車夫買了香燭冥紙等相關的祭拜用品回來。
玖兒止住哭聲,查驗著一應祭品。
沒多久,天色暗下來,馬車往郊外行去。
抵達管家所說的那個地方時,天已經黑了。
車夫拿著祭品,廉策提著燈籠,三人緩步來至新墳跟前。
一眼望見墓碑上的字,玖兒雙膝癱軟,堆坐在地上。
車夫放下祭品就回馬車上去了,廉策把燈籠放到一旁,著手布置。
白燭燃起,供果和糕點擺放妥當,森然的氣氛便出來了。
廉策點了三支祭香,遞給踉蹌站起的玖兒。
她卻沒有馬上接過去,而是機械地脫掉身上的鬥篷。
緊接著,把外麵的杏色襦裙也脫了下去。
轉眼之間,一身素衣。
——素衣是出門前特意換上的。
原本她還心存希望,想著或許根本用不上素衣相對;或許一到都城,就能看見那個壞帥的男人,活生生、色迷迷地站在她的麵前。
這一刻,殘酷的現實把本就渺茫的希望給擊得粉碎。
淚眼婆娑的玖兒抖著指頭接過祭香,連拜三次之後,親手插進香爐。
“五叔,麻煩你先回避一下,我想單獨跟他說說話。”聲音涼涼的,一如這暗夜之中的秋風。
廉策睨了一眼地上的衣物,遲疑一霎,到底還是點點頭,向馬車走去。
玖兒站了片刻,矮下身子,跪在墓前,虔誠地焚燒冥紙。
分別月餘,她有太多太多的蜜語情話想對他說。
盡管,現在說出來他也未必能聽見。
玖兒很清楚,如果此時不說,以後再也沒有機會當著他的麵說情話了。
那邊廂,廉策站在馬車旁,機警地巡視周遭。
他了解那個律師出身的靈魂,心思十分縝密,極有可能在墓地附近安排眼線。
若注定了今夜必定要遭遇在一處,為了玖兒,廉策誓要拚盡全力。
哪怕弑親,也絕不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