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語雙關
自打“淺吻事件”之後，玖兒很少主動和廉策說話。
她依舊每天早早地前往“芍藥齋”，天黑時再返回住處。
廉策配合著她的緘默，不在言語間多加叨擾。
早晨，他會在長廊下等她出現；晚上則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送她到長廊盡頭。
兩人在“芍藥齋”的日常就是一起擺弄香水。
——廉策最初送的一瓷瓶香水勾起了玖兒的興趣。
開始，她隻是嚐試著用姑娘們扔掉的那些超香的花朵萃取精油。
廉策看見之後，便大批量地為她購買鮮花，以玫瑰、鈴蘭、晚香玉、金合歡、甘菊為主。
因為器材不完備，調製出來的香水純度不是太高。
但，這已經足夠令玖兒雀躍不已。
廉策隻是偷眼瞧著她無比歡喜的嬌俏模樣，沒有多說半句話。
在他的心目中，隻要能夠靜靜地陪伴著她，足矣。
然，這樣的平靜生活很快便起了波折。
這天黎明時分，派到都城的探子傳回了陸頗的消息。
讀完信鴿帶來的密報，廉策的內心五味雜陳。
沒過一會，玖兒像平素那樣從前樓趕到了“芍藥齋”。
稍後，仆役們送來了豐盛的早餐。
餐桌上，廉策吃得心不在焉，明顯有心事。
玖兒很快便察覺到了。
盤桓再三，用完餐之後，她主動開口詢問。
“五叔，你怎麽了？”稍作踟躕，囁嚅著追問，“是……在跟我生氣嗎？”
廉策搖搖頭，“沒有。”
玖兒的心髒沒來由地發緊，“那是怎麽了？不能跟我說嗎？”
“是這樣的，玖兒……”廉策抿唇深呼吸兩次，“五叔想跟你說件事。你能不能答應五叔，聽完之後盡量克製自己的情緒！”
“是不是陸頗那邊出了什麽事情？”聰明如她，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陸老二。
廉策凝視幾秒鍾，之後點點頭，“嗯。”
“沒關係，你說吧，我會冷靜對待。”話是這麽說，手心卻攥出了汗。
“我派出去的人來報，說……陸頗……他沒了！”終是支支吾吾地道了出來。
玖兒一怔，“你說什麽？沒了是什麽意思？他失蹤了嗎？”
廉策搖搖頭，“不是失蹤。是……病逝了。”
“哐啷！”
玖兒手中握著的香水瓷瓶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馥鬱的芳香漸漸彌漫開來，撞擊著嗅覺。
“五叔，這事兒不能亂開玩笑。”玖兒頻頻搖頭，“我不相信陸老二會死。”
廉策長噴鼻息，“我派去的人聽到陸頗的死訊，為防有詐，特意潛到陸家去，摸進靈堂查看了一番，確定棺槨之內是有屍首的……”
玖兒打斷了他，“難道有屍首就一定是陸老二嗎？或許，或許他為了避開他哥哥的追蹤，不得不詐死……”
“那要怎麽解釋陸老夫人在舉行葬禮的時候忽然倒地不起、也跟著駕鶴西遊？”廉策擰眉問道。
“你說什麽？陸老夫人……死了？”玖兒震驚得美眸圓瞪。
廉策咬著嘴唇頷首，“據說是悲傷過度，心脈寸斷。”
玖兒依舊不肯相信，“不，或許老夫人過世隻是意外。陸老二那個禍害是不會病死的，他還得在這世上留一番罵名呢！”
隻搖了兩下頭，就把眼淚甩了出來。
廉策看在眼中、疼在心裏，卻不敢上前抱她，唯有以關切的目光盯著她。
“玖兒，五叔知道你一定不會輕易相信。這樣吧，找個機會，我帶你回一趟都城，眼見為實。”
“不用找機會，就今天，就現在。”玖兒哽咽起來，“我……等不了！”
廉策抿唇想了想，“我倒是不用走大門就能把你帶出這個院子，可是，路途遙遠，天黑之前我們是沒辦法趕回來的。萬一鴇兒發現你晚上沒有回前樓，特意來‘芍藥齋’查看怎麽辦？”
“難道我會怕她麽？大不了離開這個鬼地方！”倔脾氣又上來了。
廉策歎了一聲，手指搭在她的肩頭，“你當然不怕她。關鍵在於‘天香閣’是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可以幫你避開陸翦的追蹤。我的建議是，最好不要輕易脫離關係。”
玖兒定定地看著他的麵具，“你說的不無道理。我現在就去找雲寧，你準備準備，等我回來就出發去都城。”
“你要怎麽跟雲寧說啊？”廉策急忙問道。
然，她並未回答他，而是快步出了門。
一路上，玖兒的眼淚不停地湧出來。
走到長廊盡頭，她仰頭看了會兒天空，把淚水都控了回去。
鬆開麵具、擦幹臉上的淚痕，再把麵具戴好，這才進了前樓那條狹窄的過道。
在雲寧門前，玖兒穩了穩心神，叩響門板。
好一會兒，房門打開，大茶壺的老臉露了出來。
“喲，玖兒姑娘，怎麽是你？沒有去‘芍藥齋’伺候客人嗎？”殷勤的語氣，諂媚的嘴臉。
玖兒淡然予以回應，“我有事要和寧姐姐商量。”
老吉似乎沒有讓路的意思，囁嚅著，“你寧姐姐啊，她……”
“讓玖兒進來吧！都是自己人，沒什麽可避諱的。”鴇兒慵懶的聲音從室內飄了出來。
老吉趕忙閃身走出屋子，“玖兒姑娘請進，我先去忙活了。”
玖兒點點頭，進房去，隨手闔上了門板。
屋子裏，紗帳尚未挽起，雲寧依舊躺在榻上。
光線有點暗，空氣很渾濁，到處都是縱情歡愛後殘留的餘味。
“我的乖，來，過來說話——”鴇兒抻著矯揉造作的嗓音，貌似親熱地喊道。
玖兒踱過去，立在榻邊，屈膝福了福身子。
雲寧撐著手臂坐起，身上的褻衣順勢滑下，露出了白花花一片。
數顆鮮豔的草莓印在上麵，每一顆都塗滿了大茶壺的口水。
聯想到老吉的滿嘴水煙牙，玖兒頓時感覺隱隱作嘔。
為防真的吐出來，她不得不挪開目光。
雲寧翹著指尖把褻衣扯回肩上，媚然說道，“這男人啊，都是色中惡鬼。尤其是餓了小半輩子的男人，簡直如瘋似魔。”
玖兒的唇角勉強扯出一絲笑意，“早就知道寧姐姐是位風流人物，沒想到，老吉這種沉穩的男人也栽在了姐姐的手上。”
——此刻，恭維是達成心願的必要手段。
果然，鴇兒得意地輕撫臉龐，“玖兒，不是姐姐我自吹，論起勾人的本事，姐姐從來沒有服過誰。”
玖兒頷首以示認同，卻在心裏狠狠地吐了一回。
“對了，你來找姐姐有什麽事啊？”雲寧終於從良好的自我感覺之中拔了出來。
“哦，是這樣的……”玖兒故作停頓，語氣嬌羞不已，“今日起，我想……宿在‘芍藥齋’。”
雲寧一怔，轉而曖昧地笑了，“之前你不是說，白天也可以做很多事嗎？”
玖兒作出小女兒狀，身體左右輕搖，煞是可愛，“親親抱抱什麽的，當然可以在白天。但是有些事情……，哎呀，有些事情還得在晚上嘛！”
鴇兒忍不住笑出了聲兒，“原來你們還沒有共赴巫山之約啊？”
“姐姐！”玖兒輕輕跺腳，“你非要糗我是嗎？”
“不了不了，姐姐不鬧你了！”雲寧收起笑容，正色問道，“妹妹，你終於‘想開了’？”
最後三個字說得很重，一語雙關。
玖兒耐著性子纏磨，“姐姐說過，女人總要有這一天。這些日子，廉公子對我的寵愛是有目共睹的，我沒有理由再拒絕。”
雲寧點點頭，下了床榻，趿拉著繡鞋，去箱櫃那邊拿回一樣東西。
“上次的藥粉你沒收，今兒姐姐再送你一樣好東西。”把一個很小的葫蘆形瓷瓶塞到玖兒手裏，“有了它，男人三天三夜都不想下馬。”
玖兒嫣然巧笑，“姐姐是想讓我丟了小命嗎？”
雲寧捏捏她的柔荑玉指，“我的乖，姐姐怎麽舍得啊！你放心，女人是水做的，隻會越攪越軟。再者，你的身子比剛到‘雲香閣’的時候健康多了，估計已經恢複如初，絕對經得起蝕骨銷.魂的男歡女愛。”
玖兒便不再拒絕，“那我就謝過姐姐了。”
不待鴇兒開口，她又順水推舟道，“姐姐，妹妹還有一事相求。”
雲寧微微仰首，“嗯，你隻管說。”
“可不可以讓廚房準備一些能夠存放一整天的吃食，待會我帶到‘芍藥齋’去。如此一來，今天就不用雜役們往後院送飯菜了……”難為情的模樣，更添婉麗。
雲寧立刻領悟個中意思，“哦，不想被打擾是吧？沒問題！你去廚房以我的名義吩咐廚子，做幾樣糕點和不傷腸胃的冷食，再讓老吉著人送一些新鮮的水果和上好的美酒。”
“謝謝姐姐成全。”乖巧的樣子，人畜無害。
“自家姐妹，謝什麽謝！”雲寧想了想，“對了，你讓老吉把你的東西都搬到‘芍藥齋’去。缺什麽少什麽的，隨時管他要。”
玖兒把兩個手掌貼在黃金麵具上，假裝捂住發燙的雙頰，“寧姐姐，我怎麽感覺好緊張啊？”
“緊張什麽，女人都是要走這一步的！”雲寧以情場老手的口吻教授道，“行歡之前，記得把裏裏外外的衣裳都換作紅色，讓客人跟你做的時候聯想到大婚之夜，這樣，他就會對你印象深刻。即便將來不能長久，也不會那麽快就把你忘了。”
“妹妹謹遵姐姐教誨。”說罷，玖兒再次道了個萬福，轉身出門。
出得門來，做了一通深呼吸，攢足精神，把接下來的戲碼好好演完。
吩咐過廚子，又和老吉做了溝通，玖兒回自己房間收拾行李。
一個時辰後，廚房送罷了吃食，老吉也讓人把該搬的東西都搬完了。
為了營造無人打擾的清靜氛圍，大茶壺甚至把通往前樓過道的木門給上了鎖。
確定一切準備就緒，玖兒來到了廉策跟前。
有些話，她必須要跟他說清楚。